第十三章

鸳鸯茶 | 孟仲玄 | 约 9531 字 | 编辑本页

童贯用言语慢慢的稳住了王新——幸好他在后世就是武汉人,适应了明代口音几个月以后,不受语言限制的交流极大的提高了他的忽悠水平。

劝说王新帮上王奇一把?童贯心想,换句话说,是否要放个长线,让王新加入他们,然后通过他搞清楚这药盒的来源?不过又怎样让王新乖乖听话呢?

挥别王新后,童贯急冲冲的离开了茶馆。不管最终怎么处置王新,目前先得赶快回去,让李大刚把王新给盯紧了!若能顺藤摸瓜,找到王奇并摸清王奇的活动规律,就算不通过王新,也一样可以获得不少信息。

王新一步三晃的回到家中,夜色已沉,家里却没有余钱点起蜡烛。躺在草席上,王新一拍自己的脑袋:今天是怎么了?我竟把自家的事告诉了外人?

转念一想,这个童某人倒也不坏,不仅请我吃了茶点,和我也还算谈得来——虽然他只是个童生,比起我秀才的功名来说还是差了一大截的,但我也不必这么挑剔么——商人走南闯北,以后真有什么事,也还是可以让他帮忙拿个主意的。

何况早先他说得也有道理,先答应了王奇就是,大不了不喜欢就不干了嘛!

带着这样的思索,王新陷入了梦乡。

“大仙威能!法力无边!”彪林熟门熟路的引导着香客在庙门口高呼。

坐在院子深处的张彪听了忍不住一抽嘴——这彪林看来还要加强思想教育改造啊,要不然他天天这样宣传,等这里被收归我澳宋治下到时候,我还能在其他元老面前抬起头来?是不是该弄点材料来对这些人搞搞科普?

得益于代珍的助力,张彪顺利在洪湖北岸找到了一处空置的庄院——原庄主据说牵扯进了彭翼翎造反事件,早已不知去向。庄子本身年久失修,也不知该谁管,结果河伯祭司黄廷大手一挥,就“暂借”给张彪使用了。当然,幕后少不了一些隐秘交易。

稍稍修缮完毕后,张彪就开始了他建立香堂的“大业”。虽然一般来说,这新起的香堂总会照顾一下附近原有分堂的感受,不会产生直接的竞争。不过张彪已然与李香主撕破了脸,加上这洪湖附近,严格说来也算不上李香主的势力范围,因此张彪开起香堂时毫无压力——要怪,就怪李香主之前从未真正得到过代珍的助力、将势力扩张到这一带吧!

李香主自是不甘,但明的来说,张彪手持坛主信物,比自己还要来得名正言顺。暗的来说,自己的力士曾被张彪所带的“力士”暴揍,手下最能打的代珍居然也投靠了张彪,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对策。

不仅如此,堂中又断断续续的,被张彪挖过去了几个黄州坛过来的”老朋友“,李香主气势受阻,堂里的乌合之众也开始起了心思,不得不转为安抚堂内人心。

然而,张彪虽一时间气焰大涨,看似占了上风,他自己却是头疼无比:他只懂点游方道士的手段,对经营香堂所知甚少。为了快速建立起香堂,只得启用来自于黄州坛的旧有人员——这些人很快将民间教门的旧习气带进了自己的基地。

不仅如此,初始时为了快速建立威望,张彪还玩了个难度不高的魔术——在开堂请神的过程中,隐藏在佛像外壳下的几个小灯泡随张彪的“作法”一亮一暗——引得愚夫愚妇震动不已。

虽然请神的时间不是正午而是晚上,让当地渔民有些不解,但张彪也是没有办法:毕竟从徐天琦那里好说歹说才拐来的电台备用电池功率太小,只能点亮几盏小灯,为了让明暗对比更加出众,这个节目自然只好安排在夜间了。

不出意外,彪林等人很快就借题发挥,把他给捧成了带有”金禅法力“的降世大仙,张彪苦笑之余,也深切的感受到留用旧有人员带来的种种弊端。但他那点微末的宗教功底,让他对改造教门心有余而力不足。对此他只好修书一封,交由李小刚代为传递,请已在山东扎下脚跟的盗泉子送来一部分受过新式宗教教育的弟子,帮他稳住局面。

反正外事局不会让派遣人员一直呆在这个地方,到最后大不了把这个盘子送给新道教得了,还能拉来点好感。


“老于啊,”周伟森热情的拍着于鄂水的肩膀,“你真的不想再多留几天?”

于鄂水不露痕迹的移动了一下身体,避开了周伟森的“热情接触”——这段时间只有他们两个元老呆在陈家寨,因此就算之前不熟,现在也得混熟了。

周伟森为了等到汪坛主的报复行动,选择继续留在陈家寨训练特侦队。于鄂水却对这种“守株待兔”的局面有些不耐烦了,反正出来见识见识大明风范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返回临高,继续主持大图书馆的活动。

更不提最近一段时间,真理部、宣传口、乃至陆军部门都不约而同的向大图书馆提交申请,想要查询分析广东的各种历史数据,以至于留守在大图书馆的那小猫三两只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于鄂水很清楚现在还留守在大图书馆的那些元老们是什么水平。考虑到最近这段时间的工作量,对这些贪图安逸的酱油元老们,于鄂水还真放不太下心来。因此,即使周伟森反复的热情挽留,也止不住他的归心。

再说他也确实不想错过广东攻略的好时机。

“动作快点!一会再游三千米!”周伟森就这样又变成了孤家寡人,好在他也部分习惯了,毕竟当年在临高操练特侦队的小伙子们的时候,不也就是这样么?于是他很快打起精神,借着鄱阳湖周边发达的水网,加倍的操练起这些“元老院之剑”。

离周伟森武装泅渡训练地不足几百米的一个湖汊处,寂静的芦苇荡里突然蹿出了一条小船,后面还跟着一艘、两艘。。。不一会儿,十数艘小船就出现在了湖面。

这些船不打旗号,船尾也没有挂着风灯,看起来就和普通的渔船无异。但若是细看,又能发现顶头的几艘船的船头上,站着的竟然都是好手——摆橹的小船最是颠簸,可船头立着的这几人,除了本身随船头高低起伏外,竟然丝毫不受颠簸的影响!

这一次,汪坛主终于下定了决心,不但要搞清唐军师的下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还要通过这次的报复行动,一举压制首鼠两端的陈家寨,将它完全纳入自己旗下,成为弥勒教打入南昌府的一颗钉子!

为此,汪坛主不仅派出了手下最为得力的“四大金刚”,还说动了高人弟子、同时也是自己的侄子汪佛海出马,带上教中圣物,准备以泰山压顶之势,荡平寨中的金禅教余孽,光耀弥勒教之威名。

此刻,最中心的一艘船里,汪佛海正靠坐在船舱内的软席上。这船别看外面破烂流丢,内里却是富丽堂皇,塞满了各种玩意儿,行船之际的享受丝毫不逊于一些画舫游船。汪佛海本人不仅多受唐香主教导,还曾通过广信坛香主的中介,拜武夷山雪岭道长为师,学艺有成,据说法力高深,人称“月光童子“。为保一举成功,这次下山,汪佛海不仅携带了数件法宝,还通过雪岭道长借用了周师叔并几个得道法师,同船而下。

手里捏着一盅玲珑剔透的酒杯,杯中早已斟满了美酒“国士无双“,汪佛海嘴角露出了邪魅的笑容,彷佛他已经站在了陈家寨的寨头,身下是四大金刚一字排开、威风凛凛;而陈家寨的众人战战兢兢,跪坐在他的面前——人生得意当如此啊!

不多时,船队便行到了润坡,这是一片水草荡子,附近零星点缀着一些人家。夜已深,岸边几乎一片漆黑。船扎稳后,十数个人水性极好的人,一手举着包裹,悄悄下了船,用另一只手、合着双脚,向岸边泅渡过去。


七月十五,黄昏。

润坡附近,人头攒动。更远处的几间民居,早已人去楼空——为了防止被发现,汪佛海已令周师叔出手,将附近的几家渔民全部灭口。

汪佛海船队里最大的一艘船上,一群人聚在一起,正忙碌的包扎着什么。

陈家寨中,陈六涵上工回来的路上——他目前是捕鱼生产队的小组长,平时还要兼任一些宣传工作,算得上是一个“大忙人”了——正盘算着晚餐该吃点什么好:自从陈家寨归于这张仙师的治下后,少了不少盘剥,让大家的生活都变得富足了一些,自己不但不用天天挖泥鳅螺蛳充饥,偶尔还能吃到点大米和鸡肉——话说那鸡肉可真是美味呀!这种日子再过下去的话,是不是我也讨得起一房媳妇了?

陈六涵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喧嚣,他停下脚步,顺着身边几人的指指点点,向天空看去,猛地一下,他的心不知是惊是喜。

只见东方远处的空中,赫然显现着一尊巨大的佛像!虽然太远看不真切,但佛像隐约中面带笑容,周身放射出和暖的光辉,似是要普渡众生。

这时陈六涵身边已有人跪下,开始虔诚的向东方叩拜起来。更惊奇的是,这佛像在空中停了那么一会后,竟然向寨子这个方向缓缓移动起来,引得众人更加侧目。

汪佛海站在船头,手中拿着折扇装模作样的轻轻扇着,周师叔站在身后,盯着空中的佛像对汪佛海举起手来,由衷的说道:“汪公子大才!进贤县这些愚夫愚妇必以为佛祖显灵了呢!”

汪佛海邪魅的一笑,收起扇子遥指着这佛像,“岂止显灵,这弥勒佛祖还会带给他们大财源呢!”说罢嚣张的狂笑起来。

“城里的人都准备好了吗?”长笑完毕,汪佛海对身前的四大金刚问到。

“启禀香主,皆已准备就绪。”

最初时,汪佛海还想借着以前在寨中发展起来的弥勒教棋子,里应外合,强取寨子。他看不上汪坛主座下探子的水平,因此派出了雪岭道长驯养的三位异人前往联络。

不料那三人竟也一去不复返,这让汪佛海意识到陈家寨恐怕已经防守严密,不得不放弃了之前寻找寨中内应的打算。

好在他还有另一套方案,按他所想,这次的行动将借人性的贪欲,陷陈家寨于不利的境地——这弥勒神像,不仅漂浮空中,借着风力向西而行,且佛像内里燃着的火气还会带起佛像中摆好的上千片金箔纸,一路上将金片沿路飘洒。引动沿途乡民抢夺。

之后,待到佛像内火势转小,佛像自然会缓缓跌落下去,而这个跌落的位置,正好是陈家寨附近。如此被县内众人目睹后,必以为陈家寨得了一笔横财。这第二天一早,安排在进贤县城内外的伏子一齐鼓动,必能说得一批“想发财”的青皮混混之流,尤其之前在衙门里打探到的那几个贪得无厌的三班六房中人,齐聚陈家寨外。

当然,要用好这法子也不简单,如何算得升起弥勒的最佳位置,何日风向合适,都要仰仗熟悉本地天气之人。不过这法子的最妙之处,就在于即使弥勒坠落在陈家寨外,也大可以说陈家寨已经取走了佛种——到底是陈家寨离得最近,只要一口咬定陈家寨趁夜取走了财物,看他们陈家寨如何辩驳!

面对想要分一杯羹的众人,陈家寨如果服软,放开寨门让大家搜索、或是邀众人入内招待,那么之前早已准备好的伏子就会混在人群中进入陈家寨。如果来硬的那就更好!汪佛海眼里透出一丝狠色,那些伏子就会掉过头来,在混乱中干掉几个衙役的帮闲亲眷之流,让陈家寨和县衙结下莫大的梁子!之后弥勒教再借机收买鼓动县衙,难不成陈家寨还敢和衙门对着干?

想到这里,汪佛海只觉得大计可成,正想效仿诸葛孔明长笑三声时,突然嘴里像是被人塞入了一个鸡蛋似的张开大嘴目瞪口呆——只见那弥勒佛在空中飞了没半柱香的功夫,突然身子一歪,然后竟直直的掉了下来——离放飞弥勒的地方才不足半里。

这是怎么回事?!汪佛海气得彷佛就要爆炸。

按照计划,这佛像中的巨香足以燃烧上一个时辰之久,如此之长的时间,足以让城内外的伏子引动大量乡民围观。按此时的风力,这佛像也可以飘动数里的路程,最终落到陈家寨头上。

但这半柱香的功夫,估计压根就没几个人能看到吧?而且这落地点也他妹的太远了吧?就算要硬扯到陈家寨身上,估计也没几个人信——夜间在湖汊里行船那么远,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就在陈六涵看到佛像之前,使用望远镜时刻监视着陈家寨附近态势的瞭望员就早将此事汇报给了周伟森。

周伟森站上门楼,拿起望远镜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什么破弥勒,原来只是个超大号孔明灯!灯纸整体涂成黑色,仅留下一个佛像的面积没有上色,因此光线能够透射成一个佛像的大致模样,灯内部大概燃烧着一个巨型的蜡烛,遥望去倒还真有点像佛祖显灵。

稍有不同的是,这孔明灯底部大部分镂空,但底座还在,底座上放置着一堆金闪闪的纸片,因为蜡烛燃烧的热量,被热气逐渐掀起,一片片的飘落下来,蔚为壮观。

周伟森又看了两分钟,发现今夜正刮着不大的东风,因此这大号孔明灯向陈家寨的方向缓缓飘来。周伟森虽然不知道汪佛海的计划,但也很快明白这玩意飘向陈家寨,肯定有对陈家寨不利的效果。

张彪若是还在,说不定会借机玩几个魔术什么的。周伟森想。不过我和他的风格完全不同——

对着“显灵”的佛祖,他直接抬起了手中的狙击步枪。


“蠢材,还不快去看看怎么回事!”汪佛海气得连扇子都不打了,直接扔了出去,砸到了负责制作佛像的周公博头上。

这周公博是汪坛主手下的“巨力金刚”,被扇子砸中后,他不敢抗辩,唯诺的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眼底却露出了憎恨的眼神。

众人在周公博的引导下,磕磕碰碰的向东方划去,一路上运气不错,小船没有搁浅到淤泥里去。

前进的方向倒是十分明显,佛像落地后,未燃尽的蜡烛很快点燃了灯笼架子上罩着的纸,又接着点燃了周边的芦苇,引起了不大不小的火灾。

等到众人费劲的浇灭了这场小火后,才发现整个灯纸基本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铁丝骨架,蜡烛的蜡油倒也还在,不过融化后又被水浇雨淋的,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周公博仔细的端详着蜡油,努力想找出什么信息——忽然他发现,蜡烛的棉线似乎断成了两截,他小心翼翼的将棉线拿到火把附近,棉线从中断开,好像是被什么利刃凭空割开的,还有烧焦的痕迹;不过由于落地后引起过大火,因此很难判断出发生过什么。

“难道有什么人在捣鬼?”周公博把玩着棉线,下意识的自言自语。

但这佛像飞在天上,离陈家寨更有数里之遥,内里的灯芯没任何道理会被割断啊?这时他忽然一惊——难道教中有内鬼,做这蜡烛时便割断了烛芯?

正在他大惑不解时,身边忽然传来了几声轻响,眼见得身边的一个小旗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敌袭!他很快反应过来,一下子卧倒在地,还没等他来得及思考敌人究竟是谁的时候,响声忽然大了起来,一发子弹带走了他的性命。

死前的他肯定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河道里忽然蹿出了三条快船,船上站着的人扮相奇怪,手里更是拿着各种不知名的武器。

虽然拿着的是兰度从旧时空带来的武器,虽然孔明灯是个超大号目标,但毕竟刚起飞的弥勒型孔明灯离陈家寨太远,甚至略略超出了狙击步枪的有效射程,要想命中纯粹只能看运气。因此周伟森对着弥勒型孔明灯连开了几枪都没有打中,只得又等孔明灯飘过来了十来分钟,才再度开火。这次运气不错,一发子弹正中孔明灯,将蜡烛打成了两截。

还不等孔明灯落到地面,周伟森便把枪摆回原位。特侦队的小伙子们早已集结完毕,肃静无声。一个简单的手势交流,两方便齐齐的奔向了寨子侧门停留的小船。

陈家寨与外界的交通多靠水路,但这几艘小船却明显与一般的航船不同:船身窄长,吃水很浅,如果有人潜入水下还能看到,船头的底部还包裹了一层铁皮。这些深受特侦队喜爱的改造,都是这段时间里从临高造船厂借调的一个规划民造船师的功绩。毕竟在水国行动,快捷便利的小船是件必需品。

陈家寨周边早在特侦队特训的过程中被探索过无数遍,因此众人都是轻车熟路,向着火光划去。一路上周伟森祭起神器远红外望远镜,确保前方路线上没有暗藏的伏兵——当然这种高估弥勒教在夜间组织能力的举动基本是多余的。

就这样,就在周公博慢吞吞的划向弥勒坠地之处,又花了好一阵子才扑灭火焰时,特侦队早已在周边潜伏下来。为确保万无一失,队员首先用手弩发射了一轮弩箭,然后才开始使用热兵器。两轮射击下来,弥勒教的这支小分队无一人幸存!

周伟森一点也不担心俘虏问题;真正的大鱼必定不会呆在这种前锋部队里。对此,他早已派出一艘船,悄悄绕行到了弥勒教大部队的后方,再加上自己这边的正面攻击,一个都不会放跑!


汪佛海此刻正在船中喝着闷酒。

一想到他精心策划的袭击行动才刚开个头就仓促收尾,他的不甘就更加溢于言表;周围他叔叔派来服侍他的人,一个个被吓得低头屏息、大气都不敢出,却愈发的被汪佛海当成在暗暗嘲笑他一般。

念及此处,汪佛海猛地站起身来,将酒杯奋力往地下一摔。

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却并非是酒杯破裂的声音。

汪佛海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舱门口的帘子就已被掀开,怒目金刚福海快步迈入:“巨力金刚死了!”

彷佛是回应福海之语似的,那阵响声又大了起来。

汪佛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快步上前,猛得推开福海,走出了船舱。他的座船位于船队正中,只见前方的船只已经完全的乱了套:在水中打摆子的、火把落到船面上点着了船身的;林林总总,就是见不到几个抵抗的人——大家一时间都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晕头转向。毕竟对方藏于暗处,自己这边的火把却是零星点点,正好给对方提供目标。

“一群饭桶!”

“休要慌张,”却是那周师叔上前一步,跳上了更前方的一艘小船,“待我施展法力,先稳住局势,再作它图。”

言罢他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奋力向右前方扔去。那里正有一艘船只处于敌方鸟铳的攻击下。船员已经纷纷躲入船舱。敌方鸟铳声虽然稀稀落落,但威力极大,竟可以穿透舱板、杀死船舱内部的教众!因此偶有一两个不甘心坐以待毙的高手,如大鹏展翅般高高跃起,向敌人藏身的芦苇荡中跳去,然后被那里冒出来的鸟铳声给消灭。

瓷瓶还未落地,竟已在空中冒出了幽幽鬼火,燃烧起来。汪佛海知道,周师叔乃是赫赫有名的鬼灯师,施展出的鬼火沾着就燃,若是能落入那片芦苇,即便不能烧死对方,大火冒出的浓烟也足以遮蔽住对方的鸟铳了。

不料对方本来稀落的鸟铳声忽的密集了起来,一时间炮子竟如雨下,小玉瓶在半空中便被击中,化为一团火焰,落入水中。周师叔见状大怒,又掏出一个玉瓶,刚举起手来准备扔出去,玉瓶竟在空中被炮子击中,内里的鬼火一下子落在了周师叔身上,他惨叫一声,在地上翻滚起来,空气中混合着一股烤肉和大蒜的味道。

汪佛海的心沉到了谷底——周师叔的鬼火不仅难以扑灭,还带有剧毒,是他为陈家寨准备的杀手锏,没想到竟落到了自己头上!

不行!这里不能再呆了!我必须走!

汪佛海命令怒目金刚和无心金刚上前指挥抵挡,自己猛地一扎子潜入水中,直接游到了最后方的一艘船上。

围攻行动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倒不是因为弥勒教的抵抗有多强,而是因为周伟森发现对面有个疯子乱扔白磷,又闻到了白磷自燃特有的蒜臭味后,决定暂时避开磷蒸汽浓度过高的区域,转到上风口以后再行攻击。稍有遗憾的是,对面有几个人趁这个机会,潜入水中逃出了生天。

不过最大的那条鱼没有逃掉——汪佛海带着心腹,夺了最后方的小船试图逃离战场,被之前就绕道后方的特侦队逮个正着。

汪佛海令船夫将船左摆,不料船夫被一颗炮子直接打死,剩下的船夫不敢再动。从雪岭道长处请来的剑客陈处只好自己操舵,试图强行突围,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打断了右腿,从船尾跌落水中,生死不知。

“我不服!我不甘心!我还有很多手段没有用出来!我为圣教立过功,怎么会是这种结局?”汪佛海就这样和全船人一起,成了面前这群服装怪异之人的俘虏——即使到了这时,他仍没搞清对方的身份!


江西会馆。花厅内的气氛很是压抑,大家都装作喝茶的样子。茶倒是好茶,就是喝茶的人都喝得过于专注了一些。

袁礼端坐于台侧,别看他青衣小帽,作为江西商帮的后台、汉阳通判袁瑁的家生子,他代表的意思比他本身的地位要高得多。

这次前来,乃是商议修建长堤一事。

袁礼轻轻拿起茶碗,慢悠悠的说道:“汉口之民,不喜农事,唯贸易是视,此非国本啊!——究其原因,不外乎水灾多发。” 接着他用碗盖边沿刷了刷浮起的茶叶,嘬了一口,”袁公念及于此,决意整饬堤防,将湖荡变为良田,实乃利国利民之举。”

童贯却是心底暗笑,袁瑁想要弄点政绩,在座的众人,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不过这修建堤防,唯一的难处就在钱上。明代商税近乎于无,而汉口这地方又偏只有商业、没有农业,官府怎么可能拿得出钱来?不必说,自然又是要摊到每个人的头上了。

赞成是万万不能的。先不说商人本性大都一毛不拔,最先开口的那个,按照惯例还可能被当枪使——被袁通判大大表彰了一番后,总不能只“乐捐”出一点小钱吧?大家可都还记得万历四十年(1612 年)熊廷弼熊督学修建武昌至金口的熊公堤时,被熊督学坑了一把的金陵商人傅氏呢。

但公开反对也是不行的,袁瑁的理由可以说是冠冕堂皇;何况建好大堤,不论是对商户还是黎民百姓,也确实是有益处的。好在袁瑁大概也不确定此事是否能成,因此只是先派了一个家仆来“喝茶”、给大伙通通气、摸个底。只要大家都低头不说话,这种沉默的态度也能给袁通判一个明确的信号。

又座了一会,大概是看出了大家的意思,袁礼一躬身道个乏,便回去了。

袁礼走后,大厅一下子嘈杂了起来——众人有赞成的、有反对的,正自在那里争个不停。

“袁公的意思是好的,”说话的是王任重。他是隶属于江西商帮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商人,本是做纸张生意的。江西和湖广的竹木茂盛,拿来做纸虽然会有滞涩感,但胜在价格便宜,销量还算不错。

这两年的江南却兴起了另一种“广东纸”,质量上乘不说,价格还更低了一些,目前在南直隶打得其它纸张是一败涂地——也就只有徽州的宣纸还能抵挡得住了。

王任重主要是售卖纸张,自然不担心造纸的那些人如何叫苦不迭。他也去南直隶进了不少“广东纸”来汉口发卖。这纸比粗重的竹纸要轻薄的多,以至于早前租下的铺面有些冗余。因此上次童贯拜访江西会馆时,他很痛快的让出了半间铺面给他,所以现在在江西商帮里也算童贯的一个熟人。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王任重接着说道,“我等升斗小民,风里来雨里去,勉强糊口而已,哪里拿得出钱来!”

明明你上个月才纳了一门小妾,怎么可能没钱?童贯心里虽不赞同,但嘴里却说到:“极是,现在的买卖越来越难做啊!”

又探了几个人的口风,大部分人态度暧昧。童贯却也没有多说,只是附和而已。

然而,大部分人并不看好的这条袁公堤,历史上再过不到半年,就要开挖了,而且只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就修筑完毕。这巨大转变,却是来自即将到来的一次大洪水。

八月末暴雨连连,汉阳府城为江水倒灌,城内“半为波涛,舟行于市”,损失巨大,最为严重的是漕粮所积的循礼坊、大智坊两坊被大水所乘,米遭水浸,损失惨重。

同月,汉口后湖同样水位猛涨,幸好早先因为湖水春涨时,民间筑土埂临时防水,堪堪守住了洪涝,但也引得众人心忧不已。

在湖广副使陆梦龙的首肯下,袁瑁遂于年底再提修堤一事,这一次风向转变,“官商一体踊跃捐资数万金”,又以民间临时所筑的土埂为基底,将各处垸坝连接,竟然一气修成了长堤三十里,“涸田十余万亩”。

这是一个极好的牟利机会。袁公堤所囊括的新田,原本为不堪耕种的洪泛区,无人问津,然而长堤一成,身价就会扶摇直上,其所在的江汉路,到了现代依然是武汉地区最为繁华的地段。

不过根据武昌站早就定下的策略,就算再划算,吃进这些土地是没什么意义的。不说在战乱之地如何找人整理这些土地,十来年后,这里就将化为元老院的国有资产,因此现在花钱去搞些土地完全是多此一举。

但用这件事来塑造童贯的“远见”,倒还可以一试。不过,再三思考后,童贯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主要是说服江西商帮相信他的难度实在是太高。

虽然宋应星的礼遇,让商帮诸人认为童贯身负“实学”,但童贯顶多只能以洪灾频频,终有一日官府会修成堤坝这些老调来游说商帮。商人最重实利,又有多少人愿意为了那些未来不知哪天修好的长堤而提前投资?何况究竟堤会修在哪里也是个不确定的数。

如果告诉他们:时间就在最近半年,位置就在汉口西北,那岂不是摇身一变,成了神棍预言了?

“预言?”想到这里、童贯灵机一动,“我不行,可以让张彪来嘛!反正张彪作为得道高人的形象,也在宋应星面前露过脸。那么,何不让这个‘高人’再露一手,镇镇江西商帮?”

“不管商帮里的人这次信不信,只要等到年底,见到袁公堤真的修建起来了,肯定会有人开始相信张彪的法力——正好那时广东攻略也已经差不多开始,湖广这里也该要动起来了,到时可以再借张彪之手,忽悠这些人来替我们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