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新年攻势

帝国化学工业传奇(第一部分 曙光篇) | QDD | 约 8887 字 | 编辑本页

1636 年元旦刚过,来自外地的实验材料陆续到达临高,老季又开始闭关了。

老季闭关是有底气的,毕竟催化重整车间已经不需要他 24 小时盯住了——这倒不是说归化民工人们已经可以自我管理了,而是齐楚秦接替了他的工作。齐楚秦上午盯工人,下午教学生,晚上写讲义,忙得要吐血。有时候他累极了就想骂老季,可是每次看到小实验室门外又挂起了“绝密”的牌子,他就舍不得骂了。

“众生皆苦啊!”齐楚秦慨叹道。

现在摆在老季面前的是三亚的软锰矿。老季把盐酸一点点撒上去。伴随着嗤嗤的声音,一股股黄绿色气体升腾起来。实验本身很简单,但是老季可不敢掉以轻心,这可是渎气啊。老季小心地把它通入饱和食盐水中,以去除混在里面的氯化氢气体。然后再把氯气灌入甲烷瓶里。虽然甲烷里面还混着些氮气,但是没关系,反正氮气也不反应。

等做完了这一通操作,老季长舒了一口气。这些操作很简单,哪怕归化民都能做,关键就是安全问题。氯气如果泄露出来,那可真是要人命的。所以,出于对学生的保护,他决定自己还是亲自来做这件事吧。然后老季就让学生们把这些灌满了反应气体的瓶子放在太阳底下晒——几个学生调整着镜子的角度,把光线汇集到瓶子上。聚光之下,玻璃瓶子闪闪发亮。

“如果有紫外灯就更好了。”老季想。

太阳晒着晒着,黄绿气体越来越少,而瓶壁上开始出现了许多液珠。等到颜色几乎减淡到无色的时候,老季指挥学生们小心翼翼倒扣瓶子,收集这些液珠。

“你又弄啥呢?”齐楚秦走过来。

“二氯甲烷和氯仿的混合物,还有少量的四氯化碳。”老季一边看学生操作,一边跟齐楚秦说:“要不是我的用量少,我早就去定制连续反应器去了。”

齐楚秦对此嗤之以鼻:“就算你有连续反应器,你又没有压力容器,那你怎么让气体流动起来?”

“踩脚蹬子!”老季一脸故作严肃。

“哈哈哈哈哈……唉……”齐楚秦的笑容很无奈。

收集完液体,老季又指挥学生们把瓶子放进煤气冰箱里。等到瓶身温度低于零下 24 度后,一些新的液珠又出现了。学生们带着厚厚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把这些新出现的液体转移到新瓶子里。

“这些就是一氯甲烷了。”老季笑着介绍说。

齐楚秦好奇的检查了一下温度设定,竟然看到旋钮放在了负 30 度的的位置。齐楚秦一脸惊讶:“他们居然做出了这么低温度的冰箱?这还是煤气冰箱吗?”

老季又笑了:“这可是全临高唯一一台低温煤气冰箱!冷机厂给我特制的。”

齐楚秦:“厉害啊,他们怎么做的?”

“这个我就不太懂了,我不是制冷专业的。”季思退说到:“据说他们往水里加了溴化锂。”

“哦?赶明儿我也申请一台!放在我们制药厂里!”齐楚秦搓着手,兴奋地说。

“想得美,这可真是天下唯一。你以为锂那么好找啊?”季思退拍了齐楚秦的头一下,然后偷偷对着齐楚秦,不出声音只对口型:“圣船物资!”

齐楚秦心下明白了,敢情是金手指啊。怪不得蝎子拉屎独一份呢。

然后季思退偷偷瞟了一眼辛苦工作的学生们,故作大声说:“其实,没有这台冰箱,张元老也有办法搞来一氯甲烷,就是没这么简单。”

齐楚秦已经麻木了:“说来听听呗。”

季思退看大家的工作都接近尾声了,便喊着大家立定。季思退问:“同学们,这台冰箱好用吗?”

大家纷纷说,自己从没见过这么冷的冰箱。

季思退便问:“大家说说为什么我们要把温度定在零下 30 度?默风!”

冯默风恭敬答道:“是,老师!因为一氯甲烷的沸点是零下 24 度,而甲烷的沸点是零下 160 多度,所以,只要降到零下 30 度,就能把他俩分开。”

季思退:“说得好!这就是工具的力量!但是,如果你被派遣到北海道去开展工作,你没有这台冰箱,那可怎么办呢?”

他看了一圈,没人吭声。

季思退故作严肃地说:“那我就冬天的夜里做实验!”

几个小女生噗嗤一声就笑了。

季思退又说:“但是如果你被派到南洋去垦荒了,那儿没有冬天。你慌了!”

“这样吧,张家斌,作为张枭元老的二徒弟,你应该知道张元老的政务院储备技术吧?你来说说他怎么制一氯甲烷!张君宝,你不要提示他。”

“遵令!首长!”

“我的老师发展了一套不依赖低温制备一氯甲烷的方法。先用锌锭和盐酸生产氯化锌溶液,然后把活性炭泡进去,在 120 度条件下将它烤干。然后再放进很厚的瓷罐里,密闭隔绝空气后,再用 500 度沙浴烧两个小时。这时候的温控,就用石出由首长的双金属温度计即可。撤火之后,冷却下来,就是做好的催化剂了。”

“用季首长的方法,我们可以很容易取得氯气。严重过量的氯气和少量甲烷混合光照后,就能得到液体的四氯化碳了。”

“最后,还是那个厚瓷罐,用四氯化碳、甲醇和我们刚刚做成的催化剂,密闭之后放 220 度烧半个小时,冷却开罐,跑出来的气体就是一氯甲烷和二氧化碳。用水多洗几次,就得到了潮湿的一氯甲烷气体了。”

季思退接过话茬:“这个方法太繁琐了。但是有用!所以,这个方法进了储备技术库。好,我现在继续增加难度。如果你没有甲烷怎么办呢?黄蓉!”

“木炭和硫磺可以生成二硫化碳。然后用二硫化碳和氯气生产四氯化碳。”

“很好。如果你没有软锰矿和盐酸,怎么办呢?夏商周!”

“临时做一个伏打电堆,电解食盐水。”

“你们刚才在常温条件下收集的液体是什么?程英!”

“二氯甲烷、氯仿、四氯化碳。”

“将来你打算怎么分开它们?索尼娅!”

“精馏塔。”

“各馏分温度是什么?索尼娅继续!”

“呃……”

“田雨薏!”

“40 度、61 度、77 度。”

“齐元老,你看咱的学生怎么样啊?”

“少来!他们可都是我教出来的!”

“嗯,是你教的好学生!”老季突然转向齐楚秦,正色道:“谢谢你!”

齐楚秦被这突如其来的感谢给弄懵了,随即一股甜甜的暖流流过心间。他这两个月的辛苦可真没白费啊。他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他鼻子有点酸,眼睛有点涩。他忍不住伸出手,一个学生挨一个学生摸头摸过去,就像老农深情地抚摸自己的庄稼。

老季也颇受感染。有了这样的精英归化民,我还怕什么?!老季决定了,什么事情不能让他们放手去干呢?一想到这茬,他豪气万丈地吩咐道:“你们跟我来!”

“这是铝土矿。默风,你来加氢氧化钠固体,然后,小心地加热,让它融化。”

随着张君宝和张家斌轮流人力鼓风,瓷坩埚里的氢氧化钠逐渐融化了。融化的氢氧化钠将铝土矿里的铝以氧化铝的形式析出来。随后,索尼娅将这些粗制氧化铝捞出,小心翼翼地盛在大玻璃盆子里,黄蓉立刻缓缓注入热氢氧化钠浓溶液,一堆杂质沉淀下去,剩下的就是比较纯的偏铝酸钠溶液了。冯默风这时候已经忙完了前期工作,顺手就把刚刚制出来的偏铝酸钠溶液倾倒进自己面前的小玻璃盆子里。

另一边,程英和田雨薏也没闲着,她们正在往碳酸钠溶液里缓缓加稀盐酸。每加一点酸,就冒出一股二氧化碳气泡。黄蓉接过来这股气体,看似很随意地往偏铝酸钠溶液里一杵,比较纯的氢氧化铝沉淀就出来了。再用盐酸处理了一下,她们就拿到了湿漉漉的氧化铝。最后夏商周把这些湿氧化铝焙烧了一下,灰白色的氧化铝就做成了。

“咱们后继有人啦!”看着学生们熟练的操作,季思退跟齐楚秦感慨道。

“张君宝,你把这些氧化铝分成十份,咱们取两份,待会儿咱给你老师送八份去。他有大用。”

话音未落,厂门外传来了张枭的兴奋的叫声——最近化工总厂带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了:“又有什么好玩意儿了?还我有大用?”

“哟,这没注意已经中午了!你看老张都来换班儿了,哈哈!”齐楚秦高兴地喊着:“快过来吧,临高有氧化铝柱色谱了!”

“呦呵!咱化工厂出人才啊!”张枭看着刚刚制成的氧化铝:“有了氧化铝柱色谱,多少难题都解决了!……嗯,啥时候给我再来点硅胶柱色谱?”张枭一脸期待。

“得了吧你!得陇望蜀的家伙!”

“啊……是不是我要求过分了?”张枭有点失望。

“是够过分的,但是……”季思退神秘一笑:“咱既有陇,也有蜀!我早就给你预备着了。君宝,把咱实验室里刚送来的石英砂拿来!让你师傅看看,咱化工厂藏龙卧虎!”

张君宝把石英砂拿出来,又找了个大瓷盆——这时候三位元老又吐槽了一通钢铁工业——看着张家斌把碳酸钠加进去,然后稍微焙烧了一下,就得到了驳杂的二氧化硅。张君宝又反复溶解提纯,犹如魔法一般,硅胶越来越纯。

张枭越看越欣喜:“咱化工厂出人才啊!”

“新年真是个好日子。”张枭感慨着:“去年底咱们解锁了催化重整技术和精馏塔,这种基础型通用科技才叫一通百通,这两个东西后面能跟着解锁一大片科技。”

“是啊,其实科技真就那么回事。如果你不知道方向,研究个几十年都未必出结果,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努力。”老季偷偷看了学生们一眼,发现他们都在热火朝天干活儿,就低声说:“就拿你们的磺胺来说吧,原时空十九世纪就能做的有机染料,结果憋到 1932 年才点出来。还有那青霉素,自然界里早就存在的东西,提纯技术也是现成的,结果硬是等到二十世纪!再说这催化重整技术,难道真的有什么难处吗?无非也是不知道罢了!十八世纪英国人在南非开矿,只要黄金不要白金,开采出来的白金都当成劣质银了。为什么催化重整技术出现的那么晚?还不是根本不知道铂的用途嘛!”

张枭连连点头,小声附和着:“嗯呐,知识就是力量啊!咱们穿越帝国最大的金手指就是这四百年科技!”

齐楚秦也小声插话:“我可得跟殖民部说一下。以后不管有多大困难,一定要早早地把南非占下来。”

季思退:“话说这个时空,由于咱们的加入,你俩有没有觉得科技线已经彻底歪掉了?”

张枭:“歪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完全不一样的科技发展。我们医药口连胎盘白蛋白都搞出来了,尿素还要收集人尿来搞。按照海军部王潮晖的规划,历史上的穹甲巡洋舰都不会出现了。”

齐楚秦:“穹巡没了?!”

张枭:“没了!”

齐楚秦跳起来就要去拼命:“哎呀我的致远舰啊!这孙子二话不说就击沉在图纸上啦?!”

季思退按住他:“一点啦,你该去给学生们上课了!”

厂区门口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马车声。张枭现在对这声儿过敏,一听到马车声就腿肚子转筋。季思退安慰他:“没事没事,咱现在有安全标准了。走,出去看看,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服务你的。”

只见这次来的是一个车队,上面五花八门一堆玻璃管子。

“你你你不会是上次闯祸的那个车夫吧?”

“报告首长!我是新来的!”

季思退插话道:“他不是!那家伙第二天就送符有地处了,五年!看看!这是我特意定制的精馏塔。第五代产品哦!”

季思退指挥归化民把精馏塔搭起来——这种危险的粗活儿他可不舍得让学生种子们干。这是前所未有的一个高塔,高达七米半。只见内部盘根错节地用了六排蛇管,外插温度计也精致多了。

“太强大了!玻璃四厂水平突飞猛进啊。”

“嗯,一开始我也没想到,在我的逼迫下,他们的水平提升这么快。”

“这叫需求侧倒逼供给侧改革!”张枭心花怒放,开始打趣:“所以说,你就是那种哔事儿超多的烦人甲方呗!我在原时空最烦你这种人啦!”

“哈哈哈,随你怎么说!老子心情好随你怎么说!猜猜这玩意儿干啥用的?”

“温度计量程 350 度?!重质油?”

“宾果!医药口的萘就靠它了!”

“太好了!耗子药有着落了!”

“学生们都上课去了。怎么样,咱俩上吧?先进去五十公斤重质油试试吧!”

季思退和张枭一边装料,一边闲聊。本来嘛,这事儿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煤焦油里萘的含量超过百分之十。哪怕条件再简陋,在这两位专家手下,百分之七以上的产率也是可以保证的——至少他们自以为如此。

季思退开始缓缓加热塔身:“我这儿可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我的乍耀二厂厂房什么时候建好?”

张枭也在忙着记录温度:“等会儿我……我标一下……213 度到 223 度,截取……馏分……行了!企划院说了,下周就建好,你什么时候搬过去都行。”

季思退:“我有点没信心。”

张枭:“是啊,上次幸亏是元老和学生们毫发无损,你才罚酒三杯平安着陆。如果死个学生,伤个元老,我看你想过关非被扒层皮不可。”

季思退:“学生们进步非常快。”

张枭:“那你可要保护好咱们的种子。”

季思退:“你准备好了吗?我要打开热浴了。”

张枭:“好了,开吧!……很平稳……你要是把张家斌拿去填乍耀,我能忍。但是张君宝不行,给我护好他。索尼娅是有主儿的,更不能出事。话说当初你调她来就是个错误!”

季思退:“还有谁?”

张枭:“应该没谁了。但是提醒你啊,你如果把田雨薏拿去填乍耀,我估计齐楚秦能跟你拼命。”

季思退:“嗯?你什么意思?难道……”

张枭:“你是甩手大掌柜!啥都不知道,就知道天天在实验室里躲清静……”

季思退:“你特酿的才躲清静呢!你全家都躲清静!我特么每天累死累活的搞研发……”

张枭:“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别别别……别打!别打头!哎哟!”

季思退:“快说,齐楚秦怎么了?”

张枭:“小齐看那丫头的眼神儿都不对劲儿了,干活的时候眼睛时不时就飘她身上去。”

季思退:“啊?这可不行!我现在就得把这小狐狸赶走!”

张枭:“你怕什么……”

季思退:“怕出人命。”

张枭:“出人命就出人命呗……注意啊,液体沸腾到第五塔板了……怎么,一个归化民而已,让她给元老出条小人命,难道还辱没了她不成?”

季思退:“谁要跟你玩文字游戏?我说的人命是字面含义!化工厂里最怕的就是走神!”

张枭:“放心,齐楚秦心里有数。他跟咱俩一样,化工老把式!咱这一边聊天一边干活的,走神了吗?”

季思退:“那倒是。十几年的习惯了,我就是闭着眼睛都知道哪里容易出事。”

张枭:“所以啊,放宽心……第八塔板,注意!……哎,跟你说个正事儿。企划院最近有人针对咱这个项目呢。”

季思退:“嗯?!哪个傻鸟能傻到反对这个项目?!”

张枭:“不是总项目,是乍耀二厂,具体来说就是反对大规模量产替嗯替。”

季思退:“特么脑袋让驴踢了?!反对替嗯替干啥?再说乍耀二厂那儿荒郊野岭的,怎么也乍不到他们的浆糊脑袋!”

张枭:“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对伪明,对很多势力,已经取得了碾压级优势了。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发展替嗯替呢?”

季思退:“为了蹂躏!为了让敌人绝望!为了让他们没有一丝翻盘的可能!”

张枭:“第九塔板了!可是有人说了,啊,你们牛逼啊,天老大你老二,造出替嗯替来给伏波军。伏波军调转炮口,来一次临高版的陈炯明炮轰总统府!”

季思退:“快出油了,你小心接着!……那他们打算怎么办?”

张枭:“只装备元老卫队和元老本人。伏波军还用旧装备。”

季思退:“我不懂这些。你看着跟他们周旋吧。你接了多少了?”

张枭:“三点四公斤!我估计洗洗能剩三公斤。艹!才百分之六?!”

季思退:“你还说聊天不影响干活?!”

张枭:“明明是你说闭着眼都行的!”

齐楚秦这时候正在讲授傅柯反应——当然是澳洲先贤傅黎德和柯伦慈的成果。这段时间,学生们看齐元老的眼神儿越来越不对头,一个个拿齐元老当知识的化身顶礼膜拜。齐元老教的用心,人又和气,还不到三十岁,良好的营养和繁重的工作让他一直保持着健硕的身材和略显忧郁的气质,简直成了临高位面的梁朝伟。

“请大家看讲义,该反应主要分为两类,包括烷基化反应和酰基化反应。”

“所谓傅柯烷基化反应,是在强陆伊寺酸的催化下,用卤代烃对一个芳环进行烷基化。同学们,假设我们使用无水氯化铁作为催化剂,在氯化铁的作用下,卤代物就会产生碳正离子。然后,碳正离子进攻苯环,取代环上的氢。最后,我们就获得了烷基芳香族化合物和氯化氢。”

“但是请大家一定要注意,这类反应有个严重缺点。嗯,怎么说呢,其实叫特点也可以,因为我们有时候反而会需要一些副产物。”

“先前我们已经讲过了,由于烷基侧链的供电性,反应产物比起原料具有更高的亲核性。于是,产物苯环上的另一个氢会继续被烷基所取代,导致了过烷基化现象而形成了众多副产物。”

“由于这类反应是可逆的,还可能出现烷基被其他基团所取代的副产物,甚至氢又会卷土重来,氢再次取代了烷基。这时候就叫傅柯脱烷基化反应。”

“今天晚上,大家加班,我们要挤出时间来,采用傅柯烷基化反应机理,用苯制造甲苯。至于催化剂,就用咱们上午刚刚制备出来的氯化铝。好了,今天的主要内容讲完了。休息五分钟,上加课的同学留一下,其他人去工作。”

所谓的加课制度已经执行了三个多星期了。在这种大量快速灌输知识的课程中,有些人渐渐掉队。化工总厂业务非常繁忙。如果齐楚秦发现有谁连续两三次课听天书,就毫不客气地把他撵走——去外间儿干活儿去,一来二去竟然只剩冯默风、黄蓉和田雨薏。

今天,讲到了复相化学平衡。

以前,学生们从来没上过这样的化学课。齐元老说,这是“不一样的化学”。虽说是“化学的数学”,却既看不到一个数字也看不到一个元素符号。今天的加课已经上了一个多小时,黑板上满满的都是偏微分方程和差分方程,看上去倒是跟元老们设计精馏塔时写的“符咒”差不多了。

“大家看,由吉布斯-杜海穆关系式,我们知道每一相可由 k 加 1 个独立强度变量描述。然而我们再考虑平衡条件,m 个相平衡时,大家说,现在描述体系的强度量,需要满足的约束方程有多少个?黄蓉!”

“m 减 1 再乘以 k 加 2 个!”

“很好,这样一来,独立强度变量数就成了 m 乘以 k 加 1,再减去 m 减 1 再乘以 k 加 2 个。经过计算……”齐元老一边在黑板上写,一边口授:“独立变量数 f,就是 k 加 2 减 m。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田雨薏又举手了:“首长,您刚才作推导的时候,您假设了每个相中都有全部的 k 种组元。可是,实际情况并不总是这样的,那么,这个吉布斯相律还能用么?”

“非常聪明的问题,雨薏,你先坐下!”

“我在刚才的讨论中确实假设了每个相中都有全部的 k 种组元,实际情况当然不一定是这样。可是你想,如果某一相少了第 i 种组元,描述这一相的强度量减少一个,约束方程也会同时减少一个,结论不变。”

田雨薏很可爱的歪了一下头,说:“首长,我大概能听懂您在说什么,但是我还想验证一下。”

“没问题。这次加课就到这儿吧,明后两次课,我们将会以吉布斯相律为基础,讲述几个基本相图,以及柯修斯-柯培龙方程。”

“首长,这澳洲先贤姓柯的好多啊!”黄蓉忍不住叫起来。

冯默风赶紧一扯她的袖子。小黄蓉自觉失言,萌萌哒吐了吐舌头。冯默风偷偷看着她的侧脸,一会儿就痴了。

齐首长不以为意:“你们俩还是赶紧去季首长那儿。今晚你们加班做傅柯反应,是你们的季老师指导大家。你们去问问他需要准备什么材料。至于雨薏,你先别走,我们来亲手验证一下你刚才的问题。你将第 x 相随机减去 i 个组分,第 y 相随机减去 j 个组分,开始重新计算相律。”

田雨薏应了一声,打开墨囊,重新给鹅毛笔上墨。

齐楚秦看着田雨薏灵动的双眸,不得不慨叹这颗小脑袋强悍的处理速度和接受能力。在他们的学生里,由于基础知识的限制和元老院过分注重实践的教育方式,造成很多人在听纯理论的抽象知识时非常困难。季思退自诩为“我的六个弟子中最机灵的蓉儿”也已经开始半懂不懂了。冯默风基本只剩死记硬背了,其努力刻苦程度把齐楚秦感动地一塌糊涂。“你去工作吧”,这句话齐楚秦实在是说不出口。打个比方,黄蓉的脑袋像仓库,分门别类整理知识,学习非常有条理,可惜仓库门有点窄,学得慢了些。冯默风就是一块大海绵,拼命吸收,但偏于死记硬背,毫无灵性。唯有雨薏这颗小脑袋,让齐元老连连惊叹于造物主的恩赐。她学习的知识,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内化为她自己的体系,并提出独到见解,这是冯默风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境界。

田雨薏认真作推导的时候,齐首长就弯腰站在她身边。这是怎样一个女子啊。她青涩的眉眼里含着若隐若现的妩媚,映托在傍晚阳光里,就像剪影一样,充满着灵气,充满着想象。首长觉得全世界都应该是她的,恐怕任谁都会爱上她吧。

她写着写着,一大团墨汁掉了下来,在纸上洇湿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心形。她稍微有点懊恼,抬腕避开了这团墨汁,正打算继续推导下去的时候,齐首长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塞给她一支钢笔:“用这支笔吧!”

田雨薏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情绪。她打了一个激灵,立即清醒了过来,但平时可以轻松拧断老鼠脖子的手,此时却微微颤抖了起来。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感觉心脏怦怦直跳。

“不行,我不能收……”她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道。

齐首长和煦的笑容一如傍晚的阳光:“没关系,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

手还落在首长的手心里。僵持了几秒钟,田雨薏轻轻一挣,逃脱了。

本来已经推导了大半的田雨薏,往下却怎么推导怎么错。一股过堂风吹乱了她的发丝,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这儿应该这样做……其实你已经快得到结论了。”齐首长扶着田雨薏的左肩,顺势就坐在了她的条凳右侧。他腾出右手开始写推导过程,谁知,明明就剩几行公式了,他竟也写得错误百出。

雨薏整个人儿都被首长揽着,两人额头靠的很近,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首长的呼吸。她本能地想逃,可是首长却坚定而缓慢地越揽越紧。她闻到了雄性荷尔蒙的气息。罗小米和齐楚秦的影子开始重合,她知道现在有危险。首长的呼吸开始变粗,她心里一个声音大喊,快逃,快逃,身体却僵硬到无处可逃。她的眼睛似乎盯着纸面,又似乎没有什么聚焦。直到一股热气喷到她脸上。她赶忙一扭头,惊觉两人的脸居然已经这么近了。

首长已经不再作推导了,他只是热切地看着田雨薏。“首长,不行,不……唔……”男人的唇直接印了上来。她很惊恐,很想一把推开他,但是首长的积威让她全身僵硬。首长的右臂也环抱了上来,恰好托住了她因为本能躲避而后仰的腰。首长抱得那么紧,好像要把小小的她挤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良久,一个深长的吻。

“小薏,我错了……”齐首长红着脸道歉。

可是他的小薏两腮绯红,好像再也没有勇气看他一眼,自顾自地跑了出去。

跑起来都这么美!首长想。

小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墙角的蜘蛛正在耐心地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