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问世间情是何物

帝国化学工业传奇(第一部分 曙光篇) | QDD | 约 5915 字 | 编辑本页

天好像被谁捅漏了,好几天一直下雨。小黄蓉跟四师兄冯默风打趣儿,说老天爷尿崩了,被师兄弹了个脑瓜崩儿,气的小黄蓉半天没理他。直到中午,师兄冒雨跑出去两里地,买回来俩鱼丸才给哄好了。

这几天催化重整车间和精馏车间停产检修。季思退觉得化工厂横竖无事,就带着五弟子程英,去新开的替嗯替工厂搞预研了。张枭等元老都带着自己的弟子们各回各家。田雨薏和索尼娅也边学边干快四个月了,化学化工知识倒是学了一堆,护理知识怕是要返生,也就回总医院去了。现在他们除了每天下午雷打不动地赶赴制药厂继续齐元老的课之外,已经没有太多事了。

齐元老的加课成了田雨薏一人的小灶儿,黄蓉和冯默风已经掉队了。冯默风感慨人和人不能比,自己就是不如人家田雨薏聪明。黄蓉听后一脸不屑,跟她师兄讲,那叫泡妞。泡妞你懂不懂啊?这可是本姑娘从元老那儿学来的新话!师兄郑重其事地向她请教,这新话啥意思啊?黄蓉笑得一脸猥琐,就是……就是……讨小媳妇儿呗!说完,小黄蓉双手交绞,不好意思地扭了一下身子,居然还害羞了。师兄却听得瞠目结舌,赶忙去捂她的嘴,生怕被郑宝菊听了去,戴个诽谤元老的帽子直送蜉蝣地。

“这可不行!”冯默风想,“俺一天看不到你,这心里头就全是你。你要是去了蜉蝣地,俺可咋活!”

黄蓉总觉得他师兄就是澳洲先贤牛顿:笨得像头牛,反应还很迟顿!

季思退留黄蓉和冯默风看家。既然自家师傅和各位元老都不在,她和师兄自然就成了厂里的最高领导。黄蓉从没当过这么大的“官”,兴奋异常,从厂门口折了根大柳条,看谁不顺眼就给谁一鞭子,搞得工人们躲她犹如躲瘟神。

他们每天的任务就是指挥归化民工人们拆设备,洗设备,验设备,修设备,装设备,试设备。另外,还有扩产能的事情,引入了往复式空压机,墨子二型蒸汽机等等,还要扩建专门的动力间和新仓库。黄蓉天性活泼,干了几天就觉得无聊了。反正师傅看不见,她就经常把活儿一推六二五,工作全堆到师兄头上。师兄宠她还来不及,半点抱怨都没有,每天像牛一样兢兢业业。

别人可就没这么闲了。张君宝、张家斌和夏商周都回了制药厂,带着一大堆苯和萘。张枭和齐楚秦商量了一下,萘的用途当然多,苯酐的用途更多,毕竟苯酐后面跟着一大片科技点。现在他们就缺五氧化二钒催化剂。

张枭找殖民部的周围要钒矿石,造苯酐用。俩人去大图书馆查了矿产分布地图,发现梅州就有。本以为万事大吉,仔细一看,即使在原时空,四万吨钒矿石也只能出三吨纯钒。俩人对临高位面科技水平心知肚明,决定直接动用圣船物资——当初化工口和医药口几乎买了半个元素周期表上船,当然数量就别指望了。毕竟每一种元素都不多,只能严控使用,严格回收。好在张枭用钒只是做探索实验当催化剂用,有个几十克就够了。

张家斌又开始踩脚蹬子带动通风柜排气扇,张枭和张君宝全副武装,穿好防护服,戴好面罩,大手套大皮靴一应俱全,搞得像是要上太空——他可不想接触这个吸进去肺癌吃进去肝癌的玩意儿。张枭在一旁搞电解水制氧气。等到氧气产速稳定下来之后,张枭把氧气管交给了张君宝。张君宝直接把氧气管子杵过去,把金属钒稍微焙烧了一下,只见装钒的瓷碗里呼的一声冒出来几寸高的火苗子。等火消下去,张君宝又耐心焙烧了七八分钟,让三氧化二钒充分转变为五氧化二钒。然后收集起来,小心翼翼转移到大回流反应罐里——就是普通玻璃反应罐带蛇形冷凝管——这东西在解锁“六蛇管精馏塔”的时候直接顺带着就攻克了。

张家斌又把萘注入罐子,调整水浴到 40 度左右,维持了十几分钟。然后插上导气管,温度提升到 145 度左右,瓶内液体剧烈沸腾起来。张君宝赶紧导出蒸汽,冷凝,就成了粗苯酐。至于尚未反应的萘,就留在瓶子里吧——把五氧化二钒泡在萘里总比露在外面害人强。

张君宝又把粗苯酐蒸馏了两遍,得到精制苯酐。在张枭的指挥下,张君宝和张家斌可是见识到了自家老师“灰袍甘道夫”的实力——自从化工厂开工以来,几位化工口和医药口元老被崇拜他们的归化民们以“圣白议会”成员分别命名,弄得一群元老哭笑不得。只见“甘道夫”往苯酐热液里小心地滴入热水,白色粉末渐渐出现在瓶底,邻苯二甲酸就诞生了,这简直太容易了。他又在另一个瓶子里装入苯酐热液,通入氨气,瓶子里就有了邻苯二甲酰亚胺。张枭十分享受这种“打通任督二脉”的舒服劲儿,可惜现在钒靠圣船、氨靠人尿,只能在医药口小规模试产。要想大规模量产,只能等东路军平定梅州以后,启用战俘营,挖他个十几二十吨钒矿石回来!

“褐袍睿达嘉”齐楚秦带着夏商周也不闲着。自从“白袍萨鲁曼”带头解锁了苯,整个医药口的研发工作一日千里。有苯,有硫酸,就有了苯磺酸。蒸馏几遍拿到纯品粉末,放坩埚里跟氢氧化钠一起熔融——连控温都省了,又得到了苯酚钠。洗去钠,换上氢,纯净的苯酚就诞生了——还是连温控都用不到的简单操作!齐楚秦心情大好,跟夏商周讲笑话,说苯酚遇到了甲乙丙丁醇,高兴地去认亲,说我也是醇啊!各种醇类纷纷笑他:你以为有个羟基就算醇啊,你就是装纯(装醇)!夏商周榆木脑袋盖特不到笑点,“褐袍睿达嘉”老大无趣,让夏商周把刚刚做好的苯酚给“灰袍甘道夫”送去做酚酞,他自己枯坐一旁又开始思念聪明伶俐的田雨薏。

“灰袍”和“褐袍”的工作一日千里,兴高采烈,“白袍”带着程英战战兢兢,生怕出错。季思退只带程英去乍耀二厂,还是考虑安全问题。程英这个弟子,学识普通,悟性普通,就连身高和长相都普普通通,日子过得不咸不淡,性格也是不争不抢,倒是有点像低配版的田雨薏。前段时间驻厂搞研发的时候,晚上睡大通铺,她都尽量把床让给其他女孩子。经常是晚上仨人一齐躺下睡觉,早上睁眼一看,田雨薏被顶上东墙,自己被顶上西墙,小黄蓉四仰八叉呈大字型,嚣张地躺在中间占了大半个铺。现在到这荒郊野岭来搞研发,她能有单人床,就已经很满足了——她就是这样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既然程英很满足,季思退也就勉强凑合着。程英带着几个特卫班战士上山砍藤条,又卸了几根原木当床腿儿,半天功夫就搞出来两张单人床和一个大通铺。她在库房里搭了个布帘子,简单地隔断一下视线,就算把老师和自己安顿好了,至于特卫班则被统统轰去挤马厩——她是无所谓,可她知道季老打心眼儿里讨厌这群人。当天晚上,季思退一边闻着新床的草木清香,一边在心里把办公厅那群人问候了个遍。

其实究竟带谁去替嗯替车间,季思退也是费了好一番思量。黄蓉太跳脱,生怕她出事;田雨薏太优秀,舍不得让她填乍耀;冯默风知识全面,俯首甘为孺子牛,对上言听计从,执行力强,对下宅心仁厚,与子同袍,既适合留守抓总,又适合外派主持,简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再看索尼娅是元老的人,动不得;张君宝是张枭的心头肉,张枭拿他当继承人看;而张家斌和夏商周又笨的要命。思来想去,也就是懂事听话,水平也说得过去,又十分细心的五弟子程英能带去了。再说那地方被特卫班重重把守,连生活秘书都不能进。老季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习惯了,身边总要有个知冷热的细心人儿不是?

程英带着特卫班准备了一个星期。第八天,替嗯替的第一次试产开始了。其实,只要有了硝酸、硫酸、甲苯,替嗯替的生产简直不要太简单。唯一的问题就是安全,而且实际上替嗯替比黄色乍耀、火棉乍耀都更安全。季思退调集了四台煤气制冷机,把厂房温度降到了零下十度左右。他和程英一人一身棉袍棉靴棉帽子,外挂铁板铁面罩。季思退觉得再给自己配匹战马就可以直接去欧洲伪装重骑兵了。

程英配了两段混酸。前段混酸由 13 份浓硝酸,66 份浓硫酸和 21 份水配成。中段混酸内容相同,只是三个数值依次改为 13、76、11。季思退很想用连续床生产,但是现实条件不允许,只好让玻璃四厂给弄了三口大坛子。按照甲苯混酸比为一比六,先将甲苯缓慢注入前段混酸中,一硝甲苯就缓缓分离了出来。季思退控制着流速,让程英掐着表,大概五分钟后,在瓶底出现了足够多的淡黄色的油状液体。季思退收集了这些黄油,又缓缓注入中段混酸瓶里,这次比例为一比四点五,便得到了二硝甲苯。季思退跟程英讲解,其实二硝甲苯也是重要的乍耀,因为生产起来比较容易,对条件要求不高,所以可以让伏波军现用现制。现在我们继续硝化,后段硝化,我们就需要几乎不含水的混酸。季思退指挥程英先向熔化了的二硝甲苯中缓缓加入发烟硫酸,再加入浓硝酸,瓶底渐渐出现了大量灰黄色粉末。替嗯替,终于制成了!程英小心翼翼收集齐这些粉末,找了个大瓷桶配好了亚硫酸钠-亚硫酸氢钠混合溶液洗了几遍,又用水洗了几遍,终于得到了明黄色的晶体,纯品替嗯替。程英和季思退给这些晶体稍稍加热——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两人紧张地一脑门子汗——让它们在 20 度左右自然晾干,然后装纸筒,大功告成。两人隔着面罩,相视一笑。

季思退一出门,就把一张纸条交给一名特卫班战士,让他立刻骑快马到附近镇公所,给企划院发电报。纸条上就三个暗号:“虎!虎!虎!”不到半小时,战士回来了,手里捏着的回电却让他大吃一惊:“默风重伤!速去总医院!”

原来这天上午,黄蓉指挥几个归化民工人安装几台新出厂的第五代精馏塔,就是专门给张枭元老炼萘、菲、蒽的那个六蛇管高科技。黄蓉性子急,又有心耍威风,一根小鞭子甩来甩去的。设备装好,开始装料试产。几个归化民一心想逃,只求速度,不求质量,都没好好预热玻璃塔身,直接就往里灌热油。黄蓉本来好整以暇,搬着个太师椅,滋溜滋溜地边喝茶边监工。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黄蓉一呆,心知大事不好,身体却不听使唤,腿肚子一软直接滑地上去了。至于归化民工人,早已一哄而散,谁管她这个小阎罗的死活。黄蓉吓得张口结舌,只道是自己小命休矣。说时迟,那时快。冯默风像头疯牛一样直扑过来,飞身就把黄蓉那小身子藏进自己怀里。霎时间塔身崩裂,两百多度的热油全浇在师兄背上。

总医院里忙的一塌糊涂。冯默风还在送往总医院的路上,张枭元老的电报就发到了总医院,“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住冯默风!”接着张枭元老、齐楚秦元老、徐营捷元老轮番赶赴总医院,左一个命令又一个恳请,吓得归化民护士们两股战战。过了一会儿,更吓人的电报又进来了:“保不住冯默风,医生护士统统符有地!季思退”

黄蓉也跟着车到了总医院。师兄趴在马车上,一边疼得直哼哼,一边还安慰黄蓉。黄蓉嚎了一路,哭得三行鼻涕两行泪。一见时院长,黄蓉哐的一声就跪下了,抱着时元老的大腿就哭,恳求时神医救救她师兄。这时候齐楚秦正好急匆匆地进门,一见黄蓉,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一脚就把黄蓉踹飞了出去。张枭也骂她,如果默风死了,你就跟他进翠岗吧!黄蓉哭着又爬回来,一边磕头一边求张神医赐神药。

神药?我哪里有什么神药?!张枭能用的只有碘猪皮和磺胺、土霉素。幸好冯默风背部烫伤面积只有百分之三十,而且大部分是二度烫伤,三度烫伤不多。医护人员抓紧时间给冯默风清创,挂水。然后覆盖上碘猪皮。大半个钟头后,季思退和程英也赶到了。季思退老泪纵横,揪过黄蓉的领子,劈脸就是一巴掌。黄蓉躲在田雨薏怀里只是干嚎,她的眼泪快流尽了。

当天,冯默风的情况还算稳定。但是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在烧伤刚刚发生的二、三天,安全度过休克关是非常关键的。因为烧伤后创面大量体液流减。这一关让总医院如临大敌。那几天,除了严密观察他的血压、脉搏、呼吸外,对补液问题,大家决定打破常规,适当地多,按照每人每月高达四块钱的营养费,招募了三十名“血牛”,他们与冯默风血型同型,负责为冯默风提供维持正常的血容量的血浆。血浆和生理盐水,经由时首长亲自操刀,为冯默风开通的一条静脉输液管道,输入他的体内。医务人员小心的使用珍贵的 1%的肝素冲洗这条生命线,以防血栓形成。冯默风每天口服磺胺嘧啶和土霉素,再加上磺胺醋酰外敷。在冯默风背部伤口对各种病原微生物门户大开的时候,这些药物替他严防死守。

大概一个多星期后,冯默风背部伤口创面已经逐渐出现了肉芽组织。但是,在防守了两周的时候,这几类药物还是没防住。冯默风靠自己惊人的抵抗力和高营养饮食,顽强地坚持着。他的身体以高温为武器,和败血症顽强地开展着拉锯战。黄蓉寸步不离,帮护士给师兄擦身子换药。冯默风烧起来就半睡半醒,加上他只能趴在床上,喂水就洒,黄蓉二话不说,自己含了水就给师兄度。冯默风有时候烧得没胃口,昏昏沉沉只想一闭眼走了算了。但是只要一看见小黄蓉的脸儿,他就不想死了,强忍着难受,硬是把鸡腿啃得干干净净。

烧伤后第 22 天,冯默风已经跟败血症拉锯了整整一个星期了。这天晚上,能吃的药也吃了,能挂的水也用了,可就是活见鬼,连水杨酸都控制不住他的体温了。黄蓉急得无法可想,紧紧握住师兄的手,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师兄,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是不是很难受啊?师兄,我……我给你唱首歌儿好吗?”

黄蓉记得元老们教给她一首情歌,是澳洲艺伎安静唱的《红山果》。

黄蓉缓缓唱起来:“一朵花,一棵树,一座房子一条路。一座山,一条河,一支小船一个我。”

默风抬起沉重的眼皮,努力看着她,好像这个动作就耗尽了他全部气力。

黄蓉还在唱:“一颗心,一把火,一个木瓜一个你。划着船,过了河,你在水边看着我。”

默风觉得自己的小黄蓉真是美,美得不可方物。他眼前越来越黑,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又支棱起耳朵,可缥缈的歌声也越来越远了。

“一年前,你走过,我家屋前的那条路。我悄悄地看着你,你也偷偷地望着我。”

默风眼前浮现出了刚刚遇到黄蓉的时候,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儿冲他喊,你就是我师兄吗?可要好好教我哦!

“绕过山,趟过河,三天五天你装路过。你心里,早有我,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

默风想起黄蓉跟他说泡妞就是讨小媳妇的时候,那一脸娇羞样儿。默风心说,等我伤好了,我把你也泡了。默风现在就想告诉她,努力张了张嘴,却没气力出声。

“南山野花开满坡,你东藏来我西躲。你要抓紧我的手,我们一起趟过河。”

美好的回忆就像剪影儿一样掠过。他们仨跟着师傅去选址。当时刚下了场雨,溪水湍急,四个人手拉手趟过去,溅了一身一脸水。后来又见一条溪,他就把黄蓉往背上一丢,笑她是个小行李。

“你又摘来红山果,一颗一颗送给我。日出日落都快乐,一百年也要陪着我……”

默风好像看见远处的黄蓉正在朝他招手。他着急忙慌地跑过去。可到了近前,却发现那不是小师妹。笼罩在光晕里的,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菩萨把他搂在怀里,就像娘亲的怀抱。娘亲是那样慈祥,她把默风抱了起来,一直飞升,飞升,飞到那没有烫伤,没有发烧的幸福天堂。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黄蓉哽咽的歌:“一百年也要陪着我……”

默风沉沉睡去了。

黄蓉守了默风一夜,默风体温忽高忽低。到了清晨,黄蓉迷迷糊糊地摸了一下默风的额头,惊喜地喊着:“艾元老!师兄退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