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晓宇高雄工作记 | 项天鹰 | 约 9308 字 | 编辑本页

“哪有什么鬼,不是瞧花了眼,就是小偷夜行。”金晓宇说,“学校哪能因为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就取消晚自习。”刚才有警察来汇报,说光华路西三巷近日频发闹鬼事件,常有路人在日落后目击巷中有黑影闪过。因为光华路西三巷离学校太近,高雄警察局怕学生走夜路不安全,请求学校能不能取消晚自习,让学生早点回家。另外学校里有元老住宿,警备力量也要加强。因为“闹鬼”就取消晚自习,在金晓宇这个唯物主义者这里当然是被断然拒绝了,归化民警察虽然连连称是,表情却明显是认为首长太过草率托大。

“仔细说说,这闹鬼是怎么回事。”消失了一天的项天鹰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金晓宇背后。金晓宇横了他一眼,项天鹰没理会,继续向归化民警察询问起了闹鬼的情况。

事情最早是三天前发生的,当时一个卖馄饨的小贩挑着担从光华路西三巷的巷口过,忽然见到巷子里面黑影一闪,他本来以为是野猫之类的,没当回事,但是随即,巷子里传来一声惨叫,小贩赶紧放下担子去找警察,警察来了之后在巷子里搜了个遍,一无所获,这条巷子是一条死胡同。警察安家挨户询问,所有人都说听见那声惨叫了,可是谁也没看见什么人。

两天前,又有怪事,巷子里传来一阵奇怪的“托托托”的声音,好像谁在用木棍敲击东西一般。有一个住在巷子里的年轻人乍着胆子开门查看,却见巷子里站着一个身高丈余、臂长六尺的巨人,那巨人一见他,向他飞奔而来,一跨步就是数尺,把他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躲进屋里闩上门,一晚上没敢出来,第二天又大病了一场。

昨天,又发生了吕琴目击黑影和金晓宇看到有黑影进教学楼的事,警察觉得事态实在严重,这才请求学校取消晚自习。金晓宇说:“怎么可能有一丈多高的人,肯定是用了障眼法。”项天鹰说:“你知道西三巷的尽头是哪儿吗?”金晓宇刚来高雄,当然不知道:“是哪儿?”项天鹰伸手一指:“看到那个岗亭了吧,岗亭旁边那堵墙背后就是西三巷的尽头。”

金晓宇惊愕了一下,难道这个“鬼影”是想翻墙进入学校?项天鹰说:“没什么大事,警察同志你也看到了,这边是岗亭,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守,另一边,国民军的黄连长已经同意每天晚上都在西三巷巷口设岗了。这个晚自习还是不必取消了,每天放学学校派一位老师送学生结队从光华路通过,我想安全是不会出问题的。”归化民警察说:“既然这样,那就听首长安排。”项天鹰微笑道:“辛苦你们了,谢谢你们,工作这么忙,还时刻关心同学们。”警察敬了个礼:“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

送走了警察,金晓宇的脸阴了下来:“老实交代吧,你究竟捣什么鬼呢。”项天鹰笑了笑:“穿越这么不科学的事都碰上了,还能坚持唯物主义,我也真佩服你。”金晓宇说:“你知道你骗不过我的,你要是觉得这事不能对我说,不说也行。”项天鹰说:“我当然信得过你,但是……算了,没什么但是,我让你见个人。”

两人出了教学楼,直奔职工宿舍,职工宿舍就没有教工宿舍和学生宿舍那么讲究了,是简易的平房。项天鹰敲了敲第三间的门:“程先生,是我。”

金晓宇知道,这里是程本直的住处。程本直和余大成两家人都住在学校的职工宿舍,因为他们两个都不在任何元老院的下属部门担任职务,因此虽然经过政治审查之后被允许住在学校内,但食宿都是要交钱的。余大成的两个儿子一个在检疫营当扫盲教室,一个在高雄日报当编辑,养他这个老爹还是不成问题的,而程家只靠程夫人做些缝补浆洗的活,是养不了家的。项天鹰干脆让萧湘把这两家人在宿舍和食堂的所有开销都从他的账上划。项天鹰平时除了吃饭之外根本就没有开销,供这不到十个人的食宿是十分轻松的。余大成和程本直也不推辞,假如项天鹰自己不提,他们两个是宁可饿着也不会找他要钱的,但是项天鹰自己要给,他们也不会假惺惺地装清高,几个人的伙食对于一个元老的收入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要是非得推辞,那就显得不拿项天鹰当朋友了。

程本直的儿子打开了门:“项老师好!金老师好!”项天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爸爸和叔叔呢?”

程本直急匆匆地从内室出来,见到金晓宇,不由得愣了一下,金晓宇也颇为吃惊,因为程本直背后还跟着一个人。

项天鹰说:“没事,金老师是我朋友,虽然她会不会出卖本刚兄不好说,不过肯定是不会出卖我的。”程本直一拱手:“金老师,恕学生这两天隐瞒,这位乃是舍弟程本刚,这两天光华路西三巷的那个‘鬼’便是他了。”

金晓宇差点脱口问他“阿九在哪”,不过还是忍住了,这里是《临高启明》的片场,可不是《碧血剑》,没有阿九,只有今年才六岁的坤兴公主。说起来,崇祯女儿们的封号对大明还真不吉利,一个“髨夷公主”,一个“髨兴公主”。

程本刚说起西三巷“闹鬼”的经过,他搭难民船来到高雄之后,打听到哥哥住在学校之内,但是学校门禁森严,他又不敢自报家门,便想从西三巷翻墙而入。第一天那声惨叫,就是他被铁丝网扎了。第二天那个巨人也是他,因为头一天吃了铁丝网的亏,他这次拿了两块长木板来,打算固定在铁丝网内外两侧,挡住尖刺。为了干活方便,他直接踩了一副高跷来,翻墙入院之后万一碰上警察,高跷还能当武器。结果又被人看见,只好跑路,双手各持一块木板,又踩着高跷,自然“身高丈许,臂长六尺”了。直到昨天,他才成功潜入。

金晓宇说:“你翻墙的那个位置正对着警察岗亭,你是怎么进来的?”程本刚说:“是有个岗亭不假,可是岗亭里没人啊。”项天鹰说:“第一天的时候警察就知道有人想翻墙了,于是第二天警察们就故意没在岗亭安排人值班,躲在墙根地下守株待兔,可是本刚兄又没来。第三天的时候,政保局的陈白宾想看看本刚兄到底要干什么,于是就没在墙下埋伏,而是在所有建筑里面布置了人手,本刚兄一进教学楼就被抓住了。”金晓宇说:“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项天鹰说:“我少费点口舌,你睡两个安稳觉,有什么不好。本来你就神经衰弱,我要是前天就把这事告诉你,这两天你还睡得着?”

金晓宇不再理他:“那程先生来高雄有何贵干?”程本刚说:“六年前家兄为救袁督师触怒昏君,下在狱中,在下无计可施,听闻徽州会馆之中新到一批澳洲珍宝,便纠合了一干弟兄,潜入会馆盗宝,用以贿赂狱卒,这才买放家兄出来。然而盗宝之时,在下与会馆的护院朝了向,苦主在顺天府衙门使钱,画影图形,发海捕文书捉拿在下。在下便让兄长一家先行,自己安顿好兄弟们后再南下福建寻兄。谁知沿途有些事情耽搁,又大病一场,待到邵武县,得知是年当地大饥,兄长一家也逃荒去了,听闻是投了澳洲人。当时在下尚不知世上有台湾此岛,便去了广州。谁想到到了广州一见街上贴的告示,才知当年那个贩运澳洲宝物的徽商高举就在广州,已经做了宋朝大官,在大明的京城尚且要抓我,如今到了他自己的地盘,落到他手里哪里还有活路。就在此时,听说福建漳州对岸有一大岛名台湾,也是澳宋国土,在下在广州未得兄长消息,心想台湾靠近福建,兄长或许是来了台湾,可就在这时,在下却撞上了一件大事。

“当时在下不敢住在广州城内,宿在城西郊外一所破庙,夜半三更,忽听庙外有人以江湖春典对话,言语中涉及澳洲人,在下恐与兄长有涉,便跟了下去,得知说话之人乃是粤西高州海沙帮的两个舵主,二人说,从澳洲人的京城临高盗出了一件国器重宝,要运回高州,这时,又有两个他们的人来接头,在下见与兄长无涉,便悄悄走了。之后在下搭船来到高雄,因为不知道高举是否已在澳洲衙门通缉在下,便想逾墙而入,结果就被抓个正着。”

金晓宇说:“你放心吧,高举不是官,是广州工商联的会长,就是商人行会的首领,就算他是官,你在大明犯的事,大宋的官府也是不追究的。”项天鹰笑道:“要说在大明犯的事,怕是没有比我们澳洲人大的了,干的是杀官造反的勾当,偷几面镜子算得什么。”金晓宇说:“可是海沙帮一个江湖帮会,怎么可能从临高盗出宝物来,贵重的仪器资料肯定看管非常严密,根本不可能偷盗,如果说金银珠宝,却又犯不上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偷。”

项天鹰、程本直、程本刚互相看了看,忽然忍不住一起大笑起来,笑得金晓宇莫名其妙。项天鹰笑得像神经病一样不奇怪,这两个土著怎么也被传染了?

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屋中,海沙帮的五位堂主正在窃窃私语,五人都是粗手大脚,衣衫敝旧,皮肤因为常年日晒而粗糙黝黑,满身海腥味,与普通渔民毫无区别,屋子正中央摆着一个大木箱,木箱上面又放着两个小木匣。

“总舵主!”五人一起站了起来,海沙帮总舵主沙兆登走进门来。此人四五十岁年纪,黑面长髯,穿着一件破旧长衫,倒像个不第的老童生。沙兆登点了点头:“非常好,此次盗得髨人重宝,各位兄弟功不可没。”说着伸手打开两个木匣,里面赫然是两颗首级,正是苟循礼和胡烂眼。

沙兆登微微一笑:“沉到海里去吧。从今往后,天权堂的尹老四就叫苟二,开阳堂的张瞎子就叫胡烂眼,这两个人的招牌很有用,可不能让髨人知道他们死了。”

小喽啰把首级匣子拿出去了,屋中只剩下沙兆登和五个堂主,沙兆登说:“动手吧。”六人拿起撬棍一起动手,把木箱拆开,清去里面乱七八糟的填充物,露出一只保险箱来。

沙兆登研究了半晌,说:“这个铁箱上定有机关,这几个机括上的数字看起来应该是外夷的数码,凭我们的本事怕是破不了。”天玑堂堂主郑长生说:“那找两个铁匠来,把箱子弄开不就行了。”开阳堂堂主寻朝辅说:“这可不成,万一里面的宝物不耐热,岂不是毁了。”

沙兆登提刀在保险箱上砍了一刀,留下了一道划痕:“这箱子倒也不是坚不可摧,咱们便用水磨功夫,不断换人,用小锯和锼弓子昼夜不停地锯,大不了多费锯条,早晚有一天能弄开。”瑶光堂堂主孙宁海说:“只是未免也太慢了。”沙兆登说:“咱兄弟已经等了这许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夺下雷州的计划让髨人搅了,如今再与他们来硬的是不成了,只有化整为零,等待时机。最近风声紧,让弟兄们都躲在家里,不要再轻举妄动,今天之后,你们五位互相之间也不要再见面。”

五位堂主允诺了,天权堂堂主林丹阳说:“总舵主,这箱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兄弟们费这么大力气。”天璇堂堂主谭啸伯说:“你不见箱子上的封条,‘零号永久保存文物’,这‘文物’在髨话里便是宝物的意思,零号比一号还重要,当然非同小可。”沙兆登说:“今天,我就对各位兄弟交个底,你们立个誓,此事除了在场六人之外,绝不能让第七个人知道。”五位堂主一齐起誓完毕,沙兆登压低了声音:“你们知道七海霸者之证吗?”

警察和国民军对渔村的搜查一无所获,高州连山带海,能藏人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以现有的人力根本不可能彻底搜查,对方如果躲入瑶寨,那更是无从下手。刘易晓从政保局的人口中得知,再过几天政保局的陈白宾就要从临高赶来接手这个案子了,如果不赶在陈白宾来之前找到海沙帮的线索,那自己的处境可就不妙了,自己来高州一年,治下有这样一伙匪徒潜伏,竟然毫无线索,若不是前两天歼灭了海沙帮的两个堂口,自己恐怕又要接受一次元老院的质询了。

海沙帮的舵主们都只掌握本堂人员的联系方式,只有堂主才能找到总舵和其他堂口,但是沙玉阳就是死不开口,直到今天才终于熬刑不过交代,可是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海沙帮总舵和其他五个堂口都已经转移了,虽然抓了二三十个外围人员,可是都是小鱼小虾,没什么用处。沙玉阳也只知道零号文物确实在高州,是用一艘小船从临高运来,在电白县的一处荒僻港汊上岸的,至于为什么要偷这件宝物,又把它送到哪里去,沙玉阳就一无所知了。

刘易晓仔细回忆整个案情,觉得自己的调查方向肯定是出现了偏差,否则绝没有投入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还有近现代刑侦手段,却找不到一点线索的道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喊过一名警卫员吩咐道:“把袁营长和王副营长请来。”

没过多久,袁南斗和王选三便来了,进门立正敬礼,刘易晓示意警卫员出去。“请坐吧,今天请两位同志来,是想商量一下最近的剿匪安排。”袁南斗说:“但凭首长安排。”刘易晓一摆手:“哎,别这样,我是民政事务出身,对剿匪只做过支援,没做过主将。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我是真心想向你们二位请教。”

袁南斗犹豫了一下,刘易晓说:“两位是不是还有顾虑?不用担心,我大宋没有篡明那些官场规矩,不论是谁,就是王主席、文区长犯了错误,任何人也都可以当面指正。一个听不进不同意见的政权是长久不了的。今天不管说什么,都是对事不对人,我们是讨论工作,意见不合吵一架都没什么,大家都是为了元老院的大业,真理越辩越明嘛。你们两位就把我当手下的新兵一样,随便教育,只要是你们觉得对的,就都说出来。”

王选三说:“二哥,首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就别再藏着掖着了。”袁南斗说:“好,既然首长信任,那我就直言不讳了,有什么说得不对的还请首长指教。依我看,首长的搜查方向并没错,海沙帮肯定活动在沿海渔村一带,他们以贩盐销赃为业,是不会把大本营设在瑶民山寨内的。之所以查不到,是因为搜查的方式不对。哪怕明明海沙帮的帮众就在眼前,可他们混在百姓之中,警察和国民军的同志也瞧不见。

“当土匪不光要烧杀抢掠,和老百姓搞好关系也很重要。俗话说,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哪怕是土匪,也不会抢自己老巢旁边的村子。因为土匪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村民的眼皮底下,和别的匪伙开战或者遇到官军乡勇剿灭,这些百姓无意间的一句话就有可能泄露致命的情报。而且,这几个村子的稳定保证了土匪不论在外面吃了多大的亏,回到老巢都有吃有喝有房子睡,这对于稳定人心很有帮助。土匪只有遵从这个标准才能发展壮大,那些专吃窝边草,竭泽而渔的流窜毛贼,除非他们能发展到流寇的等级,否则是一定会被很快消灭的。”

刘易晓说:“难道土匪也做群众工作?”袁南斗说:“像伏波军这样的群众工作土匪们当然做不了,但是他们自有一套恩威并施,把村民和自己绑在一起的办法。首先是立威,让村民认为自己不可战胜,不敢反抗,这个好说,把村里敢反抗的人都杀了就行。然后,还要让村民得一点好处,如果对村民勒逼过甚,让村民都家破人亡了,那也是给自己找麻烦,所以要保证村子的正常秩序,各家村民在村民互助的环境下还能正常生存得下去。在外劫掠时,可以征伐村民去搬战利品,允许村民捡些他们吃剩的残汤。有外来土匪到他们的地盘,他们肯定会把这些外来者赶走或消灭。就算是官府的税吏粮差,也不敢轻易来这种匪区啰唣。同时,他们一般也不斗势力,对于官府、有乡勇的村寨、较大的其他匪伙,都保持井水河水两不犯的关系,毕竟土匪也是要生活的,不能天天打打杀杀。”

刘易晓说:“也就是说,我们的调查人员就算到了海沙帮盘踞的村子,村民因为害怕海沙帮报复,也不会说实话。”袁南斗说:“不仅如此,有的村子家家是匪也不稀奇,不乏全村青壮年一起外出打劫的事。而且,那些生活在海沙帮的地盘但与海沙帮没什么关系的老百姓,也害怕伏波军清剿海沙帮,只要打仗,老百姓肯定是要倒霉的,就算伏波军秋毫无犯,海沙帮也会抓壮丁征粮食。与其寄希望与消灭了海沙帮之后可能会有的美好生活,大部分老百姓更希望保持眼下这种在较轻的压迫中勉强活着的状态,毕竟他们不像海南百姓那样见识过元老院治下的太平景象,所以不敢改变现状。”

刘易晓说:“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那看来还是要从获取老百姓的信任入手。可是,这不成了死循环了,不消灭海沙帮,要如何取信于老百姓?”王选三说:“这个容易,俗话说一力降百巧,硬碰硬地捶上去,拿米尼步枪说话就行。要找海沙帮其实并不难,城里面明朝的官估计听都没听说过他们,但是黑道上的,还有半黑半白的那帮人肯定知道他们的地盘在哪。”袁南斗说:“只要找过去的粮差、快壮衙役问问,哪里的油水最少,哪里多半就是海沙帮的地盘了,而且这些人,多半和海沙帮有点关系。”刘易晓说:“这点我倒也想到了,可他们说,沿海一带几乎全是海沙帮的地盘,除了正税之外,几乎一分抽头都没有,就是渔霸也得到海沙帮拜码头才能开张。”袁南斗说:“粮差税吏不能深入海沙帮的地盘,但是他们知道历年各村缴税纳粮的数量,比官府的账上准确得多,让他们把这些都整理出来,然后派人暗中调查各村的人口房产,哪个村子的财产和缴税纳粮的比例差距特别悬殊,哪个村子就是海沙帮的核心地盘,就是不是全村是匪,也都全村通匪。”王选三说:“然后就让咱们的同志进驻这几个村子,一个排住一个村,带上警察和政保局的人,看见身强体壮的就抓起来审,基本上没冤枉的。”

三人又仔细安排了一下计划,这种方法其实也不是完全准确,也并不能完全排除错抓的可能,漏抓更是在所难免,但是这样能最快地摧毁海沙帮在这几个“堡垒村”的威望,尽快让政权下乡。

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练霓裳、李子玉、马蓬连夜又把高州过去各路“好汉”、官府的胥吏粮差都提溜了出来,想尽一切办法榨干他们知道的一切。

第二天,整个高州都行动了起来。

“大家听好了,这次的行动不同于过去,很多同志在参加伏波军之前有一定的战斗经验,或者参加过剿匪,或者攻打过土豪恶霸的坞堡,这样的战斗需要面对的只是匪徒和土豪的家丁,只靠力量和技术。而我们这次的敌人是整个村庄的所有居民。打土豪的时候,庄子里的佃户是不会拼命的,老弱妇孺更是只会逃命或躲藏,而我们要进攻的甲地村,记住,是进攻而不是抓捕,整个村子几乎每一家的青壮年都是海沙帮的帮众或者外围人员,村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敌人。因此,在此次行动中,村子里但凡是人都得抓,就是棺材里的死人也得拉出来看看。虽然要尽量抓活的,但是,下手绝不能留情,青壮年男人如果反抗立刻击毙,老人、妇女和儿童如果反抗,先给一枪托,还反抗就用刺刀对付。不要小看妇女儿童了,渔家健妇的力气大得很。比如说,你已经捆住了这家男人,你的左手肯定得拉着他,右手单手持枪,这个时候家里的女人出来和你撕打,你怎么办?伸右手把她推开,胳膊一抬起来,胁下就有破绽,她有可能一刀就捅过来了,这都是以往剿匪时真实发生过的事,千万不能麻痹大意。这个时候,你就应该利用手里步枪的长度,直接一枪托把她砸倒,由身后的同志去捆绑,如果有特别凶悍捆绑不了的,该击毙也得击毙,大家要对自己和同志们的生命安全负责。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也得提防,过去广州城里很多小贼就是这个年纪,手脚快得很,你一不小心,没准他就把你的手枪摘走。所以说甭管是谁,一枪托打趴下捆上再说。匪徒很可能持有刀枪甚至鸟铳,因此要像对待真正的战斗一样对待这次行动。还有注意军纪,不许奸淫妇女,不许私拿财物。一排跟着我从正面进村,二排跟着解连长从后面进村,三排在村外警戒,拔刀队的同志语言不通,就负责把守进出村子的三个路口,只要遇到答不出口令的人,可以直接开枪,具体哨位由八丈队长自行安排。刘组长和八丈队长一起行动,等我们抓捕完毕就组织审讯。好,开始行动!”

袁南斗选择的这个甲地村,在官府的籍册上只有五六户人家,但是前两天李子玉带警察来调查,却发现这里有上百户人家,已经像一个镇子了,本地百姓对警察十分冷淡,家家关门闭户,好不容易逮到几个问话,或是瞠目不答,或是操着一口难懂的方言,叽里呱啦地不知所云。袁南斗判断,这里应该是海沙帮的一个重要据点。

八丈归来把自己的“本阵”安在了一个小山包上,能监控周围的局势,三个路口他分别派了手下三个班长八神太一、泉光子郎和城户丈去看守。这些流亡东南亚的日本浪人中大部分是没有姓氏的,穿越众在收容孤儿的时候,没有姓氏的会随便起一个姓,但是组建拔刀队的时候,于鄂水提出不用急着给这些日本兵姓氏,而是把姓氏作为一种奖励来发放。对于没有姓氏的拔刀队士兵,晋升下士或者因伤退伍时才授予姓氏,有时也改个名字。至于授予什么样的姓氏,那就全看元老们的恶趣味了,反正日本人把这种主君赐姓赐名看成荣耀,就算改的姓名不好听他们也觉得是恩典,更何况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姓名原本是什么意思。八神太一、泉光子郎和城户丈这三个名字就是这种恶趣味的体现,这三位都是一年前才晋升下士的,虽然澳宋的等级制度里并不把有姓无姓当成标准,但是得到姓氏还是让他们觉得自己的社会地位大幅提升,到现在这种打了鸡血的劲头还没过去。看到这三个年轻人如此激动,八丈归来不禁又想起了当年自己被主公授予姓氏的时候,也不知主公和中纳言大人现在都怎么样了,不知不觉,与主公分别已经二十多年了……

八丈归来猛地站了起来,只听东边的路口有人喊:“口令!”对面传来一句听不懂的话,肯定不是口令,从说话人的语气来看,估计是骂街。

枪声响起,人影仆倒,便再无声息,而此时,村中也鸡飞狗跳起来。

袁南斗的估计没有错,甲地村是一块难啃的硬地,村中几座大屋房高墙厚窗户小,俨然小碉楼一般,当然了,在伏波军的强攻下,就算是真碉堡也没用。袁南斗、解珏明的长处是经验丰富,临机果决,了解土匪的作风,惯于以弱打强,短处则是仅仅经过半年的训练,对于伏波军本身的战斗模式反倒不太熟悉,第一次指挥这种高武器优势碾压的战斗,反而不适应,因此他们两个比较尊重那两个从其他伏波军部队调来的排长的意见。部队两路进村,从村口开始挨家挨户抓人,稳扎稳打,逐步推进,防止被暗算。反正道路已经封锁了,谁也跑不了,伏波军也不怕海沙帮组织反击,他们集中在一起只能让伏波军更方便地消灭他们。

另一边,王选三、宋鸠、练霓裳、李子玉带着两个排的伏波军和一队警察包围了盐湾村,由于这个村子靠海,所以第一步就是到岸边夺船。王选三亲自带了两个班赶往海岸,不想却被看船人发现了,只好偷袭改强攻,几乎在袁南斗和解珏明开始攻击的同时,宋鸠也率队攻进了盐湾村。

王友三、朱四率一个排的伏波军和两个小队的国民军,调集船只,突袭了鉴江上的疍家船只。

刘易晓亲自与成望元率一个连的伏波军以及电白国民军两个小队清剿电白旧城一带的海沙帮。

化州、信宜、吴川、廉江的国民军也各派出两个小队,占领境内由海沙帮控制的六个村落。

整场“治沙”行动持续了三天,等到陈白宾带着政治保卫局的援兵登陆时,伏波军和国民军已经控制了高州境内二十一个村庄,抓捕海沙帮人员上千人。现在整个高州都知道,海沙帮这是要完。不过刘易晓也不敢再扩大行动了,一来已经没有被判定为全村通匪的村子了,再大规模抓人难免误抓,已经没有这个必要,其实现在抓来的人里估计就有不少是被胁迫的百姓。二来现在高州城里的伏波军只有三个排再加上营直属队。六个县的国民军中队各自只留一个小队和民兵一起守城,虽然防御水平已经比大明朝的县城高,短时间内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凡事难免万一,要是为了对付海沙帮大规模抽调兵力,导致哪个县城出了乱子,那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最大的收获还是在甲地村,海沙帮天璇堂堂主谭啸伯在甲地村中心的大屋里自杀。王选三在盐湾村遇到了瑶光堂堂主孙宁海,不过让他逃了。天玑堂堂主郑长生当时正在腹泻,从疍艇上跳下逃生,数日后尸体才在江边被发现。开阳堂堂主寻朝辅在逃离电白旧城时遭遇了拦路的国民军,身中一枪,不知生死,被部下拼死抢走。这一仗一下就捣毁了海沙帮剩下五个堂口中的四个,不过依然没有找到沙兆登和宝物的下落。

不过,沙兆登已经没有几天可蹦哒了,海沙帮在高州的势力已经全面坍塌,由于堡垒村全部丧失,大量人员损折,海沙帮已经丧失了情报上的优势,不得不东躲西藏,不断有原来投靠海沙帮或者被海沙帮胁迫的人出卖他们,沙兆登的被捕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