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告发

高雄国民学校 | 项天鹰 | 约 3258 字 | 编辑本页

罗家父子连呼冤枉,谢家的家丁哪听他们分说,拖回庄上便是毒刑拷打,到最后把二人身上翻遍,也没找到银子,便把父子俩扔了出来。

罗鸡鸣的左腿被打伤了,从此落了残疾,他儿子说话冲,多吃了棍棒,回家将养了十几天,终究吐血死了。罗鸡鸣瘸了腿,不能登梯爬高,也就没了生计,一家三口全靠儿媳缝穷浆洗养活,两年前儿媳病故,罗家困顿至极,罗鸡鸣平时便在村里要饭,小孙子打柴挖菜,勉强度日。

余大成说:“老哥,你孙子不知道这事?”罗鸡鸣哽咽道:“不敢让他知道啊,怕小孩子出去乱说惹祸,小人和他娘都告诉他他爹是肺痨咳死的。”符龙芝说:“伪明官府断然是不管这事的,听说大岭山上有一伙好汉,除暴安良,你可曾向他们求告?”罗鸡鸣说:“有的,小人当时上衙门告状,被差人赶了出来,有人说大岭山的好汉和谢天南有仇,能为小人报这仇,小人便去鸡公仔找袁大王,那大王倒是好人,施舍了小人些银米,又问了小人谢家大院里的房屋格局,家丁数目,说要打谢家大院为小人报仇。可他们却不是谢家的对手,攻不进谢家大院,听说还死了十几个人,之后便没有回音了。后来不知怎么,谢家的人知道了,上门来打了小人一场,说再敢告状,便要杀小人一家,把我儿媳卖去窑子。太爷进城那天,小人本想拦驾告状,可是实在被伪明的官府吓怕了,不敢出首,后来听说太爷把县里那些衙捕班头抓的抓杀的杀,还开公审大会替百姓申冤,小人便想去告状,可是谢家的人把住道口,凡是和他家有仇的人都不许进城,小人怕去他们害了孙儿性命,始终不敢告状。”符龙芝说:“我一路行来,却是畅通无阻,这谢家如何把住道口?”罗鸡鸣说:“小人不敢讲。”符龙芝说:“这有什么不敢的,你说便是。”罗鸡鸣说:“小人实实的不敢,小人不敢欺瞒太爷,只是……”

符龙芝心中奇怪,谢天南是本县最大的豪绅,他敢告谢天南,为何不敢说这把守道路之事。余大成却明白了:“老哥,这把住道路的,是公门中人吧。”罗鸡鸣畏缩着不敢说。符龙芝说:“老人家你尽管说,就是我符龙芝犯法,也有人来杀我的头,我大宋元老院光照天下,容不得一个贪官污吏。”罗鸡鸣咽了口唾沫:“那小人便斗胆说了,把住道口的,是西溪村的联络员葛二浩,还有位总爷姓姜。”

符龙芝倒吸一口凉气,联络员本就是本地人,和谢天南有勾连倒不为奇,没想到竟然连国民军中都有人这么快和这恶霸穿了一条裤子,西溪村因为靠近大岭山地界,国民军在那里修了座碉堡,驻有一个班的国民军,班长符龙芝也认识,叫姜三友。谁能想到本来是用来保护百姓的据点倒成了镇压百姓的,符龙芝心想万幸今天自己来了,否则这班国民军真堕落到鱼肉百姓,自己丢官罢职是小,若是害了百姓性命,坏了元老院的名誉,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符龙芝说:“老人家你莫怕,待我勘察之后便治这两个混蛋。这事你可有见证?你可还知道谢天南手上有没有别的血债?”罗鸡鸣说:“谢家庄上的人都是见证。别的血债也有,有得很!”符龙芝说:“知道的都同我讲,大宋的天下,容不得一个冤魂。”

“谢谢,您提供的消息对我们很有用,我们一定会严厉打击这种违法犯罪行为。我们元老院不搞伪明那套株连,像您这种遵纪守法,积极拥护元老院的士绅,元老院是要保护的。您可以先回去了,有需要的话我再派人和您联系。”慕敏微微一笑,谢尚政只觉得浑身骨头大轻,告辞出门。他前脚刚一出门,慕敏背后的门打开了,午木走了出来。慕敏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自己叔叔出卖了。”午木说:“据说谢天南在袁崇焕中举之前从来就没正眼看过谢尚政,既然他能出卖袁崇焕,那么出卖这个毫无亲情可言的远亲也是情理之中。我现在倒有点佩服这个人了,办事干净利落,狠辣果决,是个厉害人物。”慕敏说:“我不明白,如果要对付他,直接追究他在广州开城时杀死其他倒戈明军的行为不就可以了。”午木说:“一来是死无对证,谁也无法证明谢尚政杀的那些人当时有没有临时决定顽抗,二来是这么做的不止他一个,查这件事容易牵涉到其他带路党。”慕敏说:“谢尚政平时非常小心,三教九流的人物除了日常打点之外再无更多交涉,平时深居简出,在广州也没什么民愤,就连他家的仆人都没有什么违法犯罪记录,想钉死他还真不容易。我们总不能说因为预知他十五年后要叛变所以现在要杀他,再说了,十五年后他也没机会再叛变。”午木说:“杀不杀谢尚政,对我们来说无关紧要,这种小人就是谁拳头硬就跟谁,幸运的是本时空没有谁的拳头比我们更硬。之所以要杀他,一来是为了笼络余大成和程本直,二来也是由于元老院里看他不顺眼的人太多了,留着他始终是一个影响我们内部团结的冲突点,尽早用一个无可反驳的罪名杀了他为好。”慕敏说:“余大成和程本直这两个人有那么重要吗?”午木说:“说实话没有,就算我们杀了谢尚政,他们也不可能直接成为归化民,也就是在政协里挂个名字,甚至未必会在公开场合活动。有他们作为标杆,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明朝读书人投靠我们的心理障碍,也就是‘巡抚尚能投髡,我如何投不得’。不过说实话,会给自己找这种借口的人,本来也不是立场多坚定的,所以说。他们两个的作用很有限。但不管怎么说,能帮我们起点宣传作用也是好事,就算没有他们两个,我们一样要杀谢尚政,何妨顺手卖个人情。”慕敏说:“还有一个原因,这两位既是历史名人,又是金庸小说里有一号的,很能满足某些元老的收集癖好,就和他们想买秦淮八艳,想把郑成功培养成归化民一样。”午木说:“不管怎么说,谢尚政这回是死定了,虽然我们不能干栽赃这种事,但只要他露出一点马脚,他就必死无疑。”

鸡公仔袁南斗家中,袁南斗、王选三、王友三、解珏明、成望元、宋鸠六人围坐在袁南斗的卧房里,天已黑透,屋中却没有掌灯,只有六人手中澳洲纸烟的烟头忽明忽暗。

王选三喷了口烟:“我还是不信,大哥不是这样的人。”王友三说:“你我亲自审讯的,藤条都打断好几根,那帮狗腿子的口供全都一样,能有假吗。”成望元说:“我查过了,朱富确实不在山上,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王选三说:“那我也不信,肯定是朱富这混蛋私下叛卖山寨。”解珏明说:“朱富是大掌柜的亲随,若是私逃下山,大掌柜岂有不知,早就全山大索了。”王选三把烟一掐:“那你们说怎么办?你们说怎么办!那是大哥!十几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大哥!”

袁南斗留了个心眼,让王选三和王友三抢在朱归前面拷问一下谢全等人,一问不要紧,谢全招出,谢天南派他们过了大王岭,在螺山坳和一个叫朱富的人接头,这个朱富会带他们去三水,在那里把货交给两广总督熊文灿的一个师爷。王选三又细细问了朱富的身材样貌,正是朱归的亲随。

袁南斗说:“你没发现吗?最近四年,我们和谢天南一次也没打过。”王选三说:“那不是大哥说,打不进谢家大院……”王选三不说了,这个时候,再怎么替朱归辩解都没用,他自己心里已经知道这是事实了。

袁南斗说:“明天澳洲人就要来了,虽然没有真髨,但是符县令亲自来,还有个广州府尹的师爷,是给足我们面子了。”王选三说:“二哥你想招安了?”袁南斗说:“澳洲人和咱一样,拉的都是杀富济贫的队伍。他们若是不怀好意,也不用搞什么招安的把戏,派几百的兵马过来,咱们山寨就算完了,我觉得澳洲人是有诚意的。你就说他们来了东莞之后对老百姓怎么样,朱皇帝的官哪里比得了。”王选三说:“二哥,咱们和亲兄弟一样,你说交朋友就交朋友,你说出刀子就出刀子,你要招安,我绝没二话,可是大哥怎么办?大哥是断不肯招安的,若是只有鸡公仔和莲花山招安,大岭山上三百多弟兄没有这两个寨子供着,可活不下去。”袁南斗说:“大哥一开始说没有真髨不见,后来又答应见了,他既然和熊文灿有勾结,你想想,这符县令和程师爷到了山上,大哥还会放他们下山吗?”王选三说:“这可不成,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人家客客气气地来拜山,要是把人交给熊文灿,那不是污了咱们好汉的名声,还怎么在道上混。”解珏明说:“还不光如此,二位掌柜请想,大掌柜一开始说要审问谢全,这几天为什么不审了?”王选三说:“难道大哥已经知道我们审他们的事了?”解珏明说:“山上多有大掌柜的亲信,他定然已经知道了,可是为什么又不来和三掌柜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