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码头(二)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5013 字 | 编辑本页

(由于个人精力和能力有限,此剧情以口胡和抄袭为主,请各位读者老爷们海涵。)

一头小毛驴拖着一辆小车,久经年月的破旧车轮在这并不平坦的乡野路上有些颠簸。小车上坐着一个女子,看打扮不是贫苦农家的女儿倒像是大户人家的,而车边跟着的仆人更证明了她的身份。但是女子的服饰又不像那些大户女子般艳丽,细看之下面料也算不得上是多么奢侈……伊妙慧刚刚在县城赶完大集,带着给自己主子买来的物件,美滋滋地在家丁护送下赶回索镇。她算是苗家的童养媳,年幼时全家落难被苗大老爷买入府为奴,后来出落水灵成了可人模样,在苗瀚进学之后便被赐给苗瀚做了丫鬟一直伺候到现在,如今已是桃李之年的老姑娘了。虽然无名无分,伊妙慧却对苗三少爷有情有义,把苗三少爷的院落打理的井井有条。苗瀚自临高归来后,还背着家里人做了第四件事情——解除了伊妙慧的女仆契。

这件事起初吓坏了伊妙慧,以为是要把自己扫地出门,可是苗瀚却让她继续留在家中甚至给了她许多抛头露面的机会,俨然一副苗家三少奶奶的派头。此举引起了苗家上下一阵流言蜚语,但是二人本来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苗三少爷欲纳妾也是人之常情,闲言碎语渐渐也就消失了……伊妙慧自然知恩,女子知恩的方式,除了寝间献上自己的温香软玉,就是为自己主子买东西了。苗瀚是读书人,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是他的最爱,可是离家四年有余家中文墨多半遗失损毁。索镇大街有文房四宝亦不是没有,买来也能凑合。只是伊妙慧听闻县城少海轩来了一批江南货,都是上好的文墨之才,早早放出风来初五大集的同时上市,还要什么“预约”,伊妙慧特意拖林淼打听好了时间预约了号,到了日子专门去赶了趟大集。

当然,伊妙慧并不知道什么“饥饿营销”,也不懂什么“挂号预约”,更不知道这个“少海轩”其实就是林淼在新城县的接头点,而“少海轩”是济南府“德隆贸易行”的产业,这个“德隆贸易行”是大名鼎鼎的广东起威镖局在山东的分柜,早在一年多前就在山东布了点。她当然也对什么澳洲人没有概念,只知道自己的主子似乎很欣赏这帮人,而且新城县地界上的一点澳洲货都是从德隆贸易行流出来的,有些是正经临高澳洲货,有些其实是杭州货或者江南其他地方的东西,不过都要比新城本地的东西精致。山东人嘛,干活种地是把好手,但是玩花活确实不善在行。

苗瀚归来后,说的最多的就是临高的路,据说又直又宽而且非常平坦,马走车不颠。伊妙慧想象不出那样的路是什么样子,眼前的这条泥辙一道道的大道是许多年前新城王家联合诸镇大户们集体捐资修的,和传言比起来那可真是天上地下。伊妙慧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的包袱,生怕它掉到车下把里面的宝贝摔坏了。路边尽是农田,这两年庄稼长势并不好,天愈来愈旱,乡里十余年攒下的沟渠大都淤塞,这对各庄子可不是好事情。伊妙慧虽是女流之辈,这点常识也还是有的,但身份卑微轮不到她说话,不禁又庆幸起苗瀚有主见——在苗瀚的力排众议之下,苗庄正在修建新的引水渠和水车,还正在挖土筑坝。这是个大工程,需要很多钱银,县衙是断然不会出这笔钱的,他们也没这么多钱。好在苗家为善多年颇有民心,一呼而百应,活也干开了。

伊妙慧坐着驴车在索镇大街下了车,吩咐车夫先行回庄,自己已经步履匆匆地向淄桓书屋后堂走去。这地方原本是严禁女子进入的,森严程度不亚于宗庙祠堂,而苗瀚允许家中女辈在此读书引起的轩然大波尚未平息,街道上的人指指点点亦不在少数,所以伊妙慧如做贼一般,悄悄地从后门走了进去。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两间教室里,传来声音一致的朗读声。孩子们捧着千里迢迢杭州购来的诗集,高声朗读。字虽然还有的不认识,但是已经能熟练使用汉语拼音的他们,读书声并无任何卡顿。林淼作为苗瀚的近仆自然是客串起了老师的角色,苗瀚落得个清闲,只负责向学生们答疑解惑。淄桓书屋不同于其他私塾,这里鼓励孩子们提问,任何问题都可以问,苗瀚会面带微笑无所不答。

“老爷……老爷……”伊妙慧见孩子们学意正浓,便不过去,而是远远地轻声唤着。

正在两个教室间巡查的苗瀚听到了,微笑着把折扇一合迎了过来:“小慧来了?”

“老爷,奴家在新城买的‘少海轩’的文房四宝,都是新进来的江南货。”伊妙慧脸红红的,将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奴家见老爷的笔墨纸砚都已陈旧破损,索镇买不到好的……”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小慧费心了,苗瀚感激不尽。”苗瀚当然知道伊妙慧的心思,说来说去还是怕解除了奴仆契后把她赶出门,这才事事献殷勤。不过他还是很感激的,在过去这些精致的江南货只有新城王老爷的家人才用得起,苗瀚也不过是云游之时偶然得到过。拿过精致的笔杆一打量,苗瀚笑出了声,虽说是江南产制,可笔杆上的字暴露了它的真实身份“起威商贸总公司”,这是典型的澳洲人商号的名字。

“老爷不喜欢?”伊妙慧看到苗瀚满脸令人琢磨不透的坏笑,以为是他不满意,心里担忧起来。

“非也非也……我很喜欢。”苗瀚笑着把这套崭新的四宝收好,心里琢磨着。看来澳洲人却有意图在山东展开贸易往来,这倒是一件不错的事情,澳洲人许多生活用具质优价廉,苗瀚在临高待久了,这一回家竟然还有些不适应。不过这些澳洲人可真沉得住气啊,他们的点早就布入了山东,甚至都已经到了新城县城,可直到现在才放出第一批货物,而且竟然是书学之物,可见他们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鲁中大地并不富裕,若要在此开展商业,只能针对大户和官员。苗家世世代代以粮油炭为自己的营生,这些是再了解不过了。

伊妙慧欢喜地泡茶,伺候苗瀚坐下,耳边听着学堂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再不多说话。自己的亲弟弟伊顺也在淄桓书屋读书,已经认得了不少字,苗老爷已经承诺将来给他一份好差事。

“小慧,我有一事,想与你商量。”苗瀚喝了口茶,看了看伊妙慧,张口道。

“老爷是主子,小慧是奴婢,老爷尽管吩咐就是了。”伊妙慧彬彬有礼地微微屈膝。

“既然已经解除了奴仆契,自然也不是奴婢了。近日爹决定新增一个炭行,对照着临高带来的炭窑图纸建起来,现在缺一个掌柜的,你去罢。”苗瀚一句话就把伊妙慧吓得跪在了地上。

“老爷,万万不可!奴家只是一介女流,如何担得上掌柜重则。再说奴家是外姓之人……这也违背族规……老爷为了我已经背负了许多流言,奴家万不可再给老爷添乱。”伊妙慧说着,已经惊恐地叩首下去。

“你起来罢……”苗瀚摆摆手,让伊妙慧站起来,微笑道,“你自幼在我家做工,货栈内外都十分熟悉,府苑里外也被你打点的井井有条,你去做掌柜非常合适。你虽为外姓,可我们都是十余年的交情,与家妻何异?何必在意姓氏?”

“小慧只是一介家奴……担当不起……”伊妙慧听到“家妻”二字,把羞红了的脸深深地埋了起来。心里也有些委屈,毕竟无名无分地服侍一个男人十余年,晚上温香软玉白天鸡毛蒜皮,为的不就是这个“名分”么?自己已经年过二十,如果不跟着苗家,自己想来也是嫁不出去难觅后半生的安身之处了。想到这里,伊妙慧怯生生地挤出一句,“不过……奴家愿意试一试。”

“起来吧。”苗瀚打开扇子,悠然自得地扇了扇风,看着伊妙慧站了起来,接着打了个收拾,示意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和自己平起平坐。伊妙慧盯着椅子看了半天,并不敢坐下。

“坐吧。”苗瀚微笑。

“谢老爷……”伊妙慧这才打着嘀咕,轻轻地坐到苗瀚身边,都不敢坐稳,随时准备站起来。

苗瀚看着她的滑稽样,轻摇折扇:“依你之见,炭窑叫什么合适?”

“奴家没有读过书……不知如何起名……”伊妙慧摇摇头。

“你说吧,是你的掌柜,又不是别人的。”苗瀚鼓励她。

“老爷既然说是临高来的图纸……何不就叫‘临高炭窑’呢?”伊妙慧说完,又低下头,“奴家胡说……”

“不错不错,简单直白,不错不错。”苗瀚却露出笑容,把折扇啪地一下合了起来,“甚好,甚好!”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在索镇大街一处宅院前落了满地的红纸屑。一块牌匾上书“临高炭行”悬挂堂门之上,门前身着干练的伊妙慧正向来贺的客人们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苗家新开办一家炭行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而且掌柜还是苗三少爷没过门的媳妇,这事有些有碍礼法不合规矩,女子做掌柜那还得了!?但是碍于商业上的关系和苗老爷的面子,苗家的那些老朋友们还是纷纷登门祝贺,顺道看看这个女掌柜。宾客们奇怪的眼神让伊妙慧有些害怕,她强打着精神,鼓起勇气让自己展现出知书达理又精明干练的样子。至于一身汗是因为天热还是紧张,已经顾不得了。

“哟!三少爷!”苗瀚抚着折扇,一边向宾客们拱手行礼一边步入炭行大堂,算是让紧张的已经快要窒息了的伊妙慧长长松了一口气。

大堂内摆了五张大桌子,周围都坐满了来贺喜的宾客,桌上是后厨的拿手菜和酒坊的佳酿。宾客们有些是临近村镇来的,甚至还有赶了二十多里路从新城县城来的,算是给足了面子。苗瀚当然投桃报李,引经据典地在之乎者也中哄得宾客们喜笑颜开,自然也少不了回归一下大家和苗家做生意的愉快经历。苗家的生意比起来不算大,但和苗家做生意确实舒服,无它——重信重义,利益均沾。所以几十年来,固定的回头客忠诚度还是很高的。大家对伊妙慧不信任,但不代表对苗家的炭行也不信任。

新城缺炭,大量的土地开垦为耕地,林子稀少,仅在几条河边有所分布,这就导致一个问题——燃料少。新城的大户人家往往自己采木、自己烧炭,或者到南面的淄川购入煤炭,以备日常消耗尤其是冬日取暖用。这些年的冬天越来越冷,普通的火盆已经不敷使用,非大大的炭炉不可。可是淄川远在百里之外,且路上有盗匪行踪,这炭得来的可并不容易。而如果苗家的炭行顺利办起来,那就等于在最需要的地方办了一件最需要的事情,老客户们也正是看到这一点才积极来捧场。可是,新城县大户少,百姓穷,若烧炭多了卖不出去白白亏损,烧炭少了又费时费料同样得不偿失,加上毁林开荒,所以县内竟然没有几家炭窑。而苗瀚开炭行是有底气的,除了供应本地,济南府的祁老板已经派人传话,临高炭行的剩余货物,有多少德隆要多少。至于祁老板要这么多炭干什么,他苗瀚能猜不出来?

“三少爷此次回乡,真的是给索镇带来了沧海桑田之变啊!就说了水力坊,榨油磨粮,出工快用人还少,真是佩服,佩服啊!”

“三少爷云游四海,见识自然比我们这些土包子多,三少爷,以后庆丰行的生意,您多照顾!”

“三少爷可不像那些书呆子,只会摇头晃脑,这读书做事样样在行,有句诗叫什么来着……叫……生子当如孙仲谋!将来我儿子,也得像三少爷一样!”

有真心的称赞,也有临场的马屁,这都是商场上的常态,苗瀚从小就有耳濡目染,在临高参与庆和炭厂筹建,澳洲人治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带着微笑,向每一个夸他的人回礼,还会亲自斟茶倒酒,给足了每个人面子。

“苗瀚只是一介书生,不成操持过实务,十余年来全仰仗家人和诸位叔伯前辈的照顾,苗瀚再次感激不尽,一杯浊酒,略表寸心。”苗瀚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十分文雅地一抚袖递给身后的伊妙慧,接着说,“妙慧自幼在苗家货栈做工,栈柜内外十分熟悉,相信她定能把这临高炭行经营的红红火火,也请诸位叔伯长辈,多多照顾。”

大堂里一阵觥酬喧闹,气氛还不错,伊妙慧松了口气,看着苗瀚向大家敬酒,端着酒壶紧随其后。

“王吉昌老爷到!”堂外有人报名,苗瀚眼睛一亮,急忙整理衣冠。

“苗三少爷,好大的手笔啊!”人未到,声先置。

“吉昌兄!别来无恙!”苗瀚深深行礼。

王吉昌是新城王家的外侄,不过倒也算是五服之内。苗瀚幼年曾和王吉昌一同读书,堪称一对难兄难弟——苗瀚对经史子集兴趣一般,虽然不差但谈不上精通,却对各类格物杂学十分感兴趣。而王吉昌呢?干脆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两人都令王家的老先生头疼的欲哭无泪。后来苗瀚又求学过淄川焦家,再后来遇到了新城刘家的先生,算是读书读出了一点名堂。而王吉昌呢?书也不读了,跟着家中外柜做起了粮食生意,和苗家也算是商业上的老伙伴了。这苗家炭行开张,王吉昌便作为代表前来道贺。

“苗兄,你我十余年不见,不必行此大礼,你若行礼我便要还礼,岂有美酒佳肴来的痛快?”王吉昌哈哈笑着,拱手弯腰,和苗瀚礼数对等。

“吉昌兄教训的是,请上座。”苗瀚马上笑着,招待王吉昌直奔上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