疟疾战争的胜利(七)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4535 字 | 编辑本页

“开——港——”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宁远河两岸传来山呼海啸声。码头上下、港湾内外,到处都是欢呼雀跃的人群。桨橹溅起水花,船头推开波浪,船工们的号子声中,大大小小的渔船和帆声汩汩的商船,就如同被禁锢了多少年后突然解开了枷锁似的,争先恐后地向外海驶去。两声炮响,军港炮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礼炮,比过年的焰火还要大气磅礴。两艘喷薄着煤烟的蒸汽船一起拉响了汽笛,让这热闹的如同年节一般的开港仪式更加隆重。

经过下乡工作队深入调查和巡诊后,崖州前委最终确定——再无一例疟疾新增病例。而这就是说,疫情正式结束了。消息一出,全城欢腾,而已经憋了两个月的渔民和商人们,去三亚、去感恩、去琼山、去临高甚至下南洋,纷纷拾起了过去的营生。而与此同时,一艘环岛航行试航的 901 炮舰和来自三亚的一艘大型蒸汽艇,为崖州带来了新的增援。

郭卫华站在 901 的前主炮旁,看着千帆竞发的场景美滋滋地背着手,心里感慨自己当年投髡当兵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虽然那时候的新军自己没当多久就因伤退伍,但如果不是这段经历和腿上这个伤,恐怕也没有自己的今天。那年老郭在训练中韧带撕裂瘸了条腿,当兵是不行了,但是那个时候的穿越集团严重缺乏干部……别说干部了,能听懂普通话的办事员都缺!所以郭卫华这么个新军退伍兵哪个部门都不肯放过,最终他到了东门市工商城管公安综合管理局上班,混了一个警队小头目,随后博铺公社成立了派出所,他又到了博铺任巡警队长。凭借为人和善有眼力见也颇懂人情世故,成了一名口碑不错的巡警,于是就被冉耀扔到了芳草地警务培训班学习。陈洛作为所有元老中十个手指都数得着的正经警察出身的元老,和冉耀关系自然非同寻常,因此他的人员支援请求冉耀毫不犹豫地批准了,刚刚毕业的郭卫华作为唯一的一个土著“一级警司”,带着从临高巡特警大队抽调的几个警员来到了崖州。

郭卫华当然知道,崖州是海军第三远征队的驻地,指挥官正是自己的老长官聂义峰,因此他看够了开港的热闹后,径直去了崖州军营打算拜访一下老首长,结果卫兵告诉他所有的首长都去善后局了,于是他便沿着公路向州城走去,一遍还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崖州四野不同的工地,啧啧嘴——照临高当年的景象还是差的远了。

崖州原大明琼南镇守府,现在的大明崖州善后局,大门口又多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澳宋元老院驻崖州办公室”,算是终于摘了羊头换上了正经八百的狗肉。对于到底是用“澳宋”还是“大宋”的名号,元老院里一直都有争论,有人说刘备不会称自己为蜀和蜀汉,也有人说“中华”一词原义是“位于中间的华夏”也不是现在的意思……争来争去,陈洛觉得还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定,毕竟这个狗头澳宋和赵家大宋还是有区别的。

崖州疟疾疫情的结束在执委会和元老院里为“崖州党”赢得了足够的好评,于是在不在其位却谋其政半年之后,正式的任命终于下来了——“琼南武装工作队”正式结束使命,各州县工作队亦撤销,成立驻各州县的办公室。而陈洛被任命为驻崖办主任兼工商城管公安综合管理局局长,张琪任崖州中心医院院长,徐工任崖州紧急情况局局长,张随便任崖州教育体育局局长兼宣传部长。工业老张、聂义峰和张枭,三个人接到命令,近期内择日返回临高述职,许延亮仍然是崖州-三亚水警区司令员,不做调动。

陈洛没搞什么揭牌仪式之类,反正自己已经当了半年的崖州父母官,现在只不过是正式任命实至名归了罢了,他只是把几个月来一起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吃咸鱼盖饭的朋友们叫到一起,来一壶茶,切上点水果,算是和要离开的朋友们告别。

“我还以为咱们八个,还能继续八仙过海,这崖州的疫情结束了,教育事业和水力工厂刚刚开始,我还打算从劳动合同入手再给大户们上上眼药薅羊毛……结果……格老子滴,这是给老子整的啥子事嘛……”陈洛给八个算得上是同甘共苦的好朋友,没人满斟一盏甜茶,嘴上还不忘着吐槽一下。

“你陈大首长还会伤感呢?”张琪品了一口茶,笑着说。

“开玩笑……老子虽然是个威权主义者,但不代表老子么得感情。实不相瞒,最开始接了这份差事,我心里头那个苦哦,心说这个崖州是个啥子鬼地方嘛,都么得听说过,一打听,旧时空合着是三亚的一部分……我心里还骂,这都哪个出的鬼主意,让我到这个地方?还好听说伏波军要打琼南,这才找了老聂,这货虽然不靠谱吧,但好歹是有个伴……”陈洛给每个人斟好茶,坐在藤椅上很是动情。

“哎?还没听你说过嘞……”聂义峰笑道。

“然后又老了徐工张琪两口子,还有老张,帮我建立工厂农场,建立新市场,建立医药卫生,建立国民军……又来了张枭,疟疾暴发流行,多大的事情帮我平下去了……我陈洛感谢大家,非常非常的感谢……”

“这话说的,我们是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又不是给你打工!”张枭笑道。

“就是,陈大首长,你这是地方本位主义啊!崖州又不是你个人的,你这个思想要不得要不得!传回元老院要上质询会的!”徐工算是半开玩笑也是提醒隔墙有耳,“十人团不监视元老”,如今已经没有几个元老还相信这屁话了。

“质询就质询,老子会怕他?不管怎么说,这几个月,我陈洛,记在心里咯!以后有啥子事情需要我陈洛帮忙,尽管直说,绝没二话!”陈洛一摆手,丝毫不介意。

“哎哟,陈大首长动了感情,还有点肉麻嘞!”许延亮挠了挠胳膊,大家哈哈大笑。

“老聂我估计还会回来,就是张枭和老张,不晓得啥子时候还能再见……”陈洛感慨着。

“放心,很快就会再见面,你还指望你们能在崖州干一辈子啊?”张枭早已看穿一切。

“什么意思?”聂义峰问。

“要时刻牢记,元老院始终会像防贼一样防着操作实权的元老,不管他是何门何派。所以,元老院不会让地方元老安安静静地在地方培植自己的势力成为又一个骑虎难下的‘广雷系’,大概率啊……你们在这里干上一年,也就回临高或者去其他地方了。毕竟现在盘子就这么大,坑就这几个,五百多个想当皇帝的人,元老院总得让大家轮番体验体验青天大老爷的快感吧?”张枭笑道。

“哎,别说……很有道理……”众人纷纷点头。

“那样也好,那就以后有缘分,咱们再一起,一起吃咸菜!”听得出来,今天的陈洛是动了真感情了。

“不过咱们这东拼西凑出来的‘崖州党’,能让元老院几易政策,也是没谁了……”聂义峰笑着,喝了口茶。

“你这政治智商也就是个三岁小孩水平了……你以为真是我们促成元老院发生的转变?想多了亲,我看啊,也就是那几大门派互相争斗,之前是用地方斗地方得势,现在换成了另一拨人罢了。所以啊,你们现在要抓紧和三亚搞好关系,别真按照有些人的剧本走了。我看啊,三亚那边也看出那几个人的弯弯绕了,你们看,这次支援崖州教员、技术人员什么的,很痛快,一口就答应了!”张枭点评着天机,如智者一般端茶一品,放下后接着说,“不管怎么说,自己的活干好了比什么都强,这些就是以后的政治资本。元老们毕竟不是傻子,不能凭空变出供自己骄奢淫逸的东西,这点智商还是有的。”

“是啊,就像这次疟疾,要不是张枭他们早就生产了大量青蒿栓,恐怕就不是 7%的死亡率了。”徐工点点头。

“哎,我纠正一下,不到 7%,高于 6%我懒得算具体多少了……反正比我预想的 10%要低得多。”张枭严肃地纠正徐工所言不实之处。

“话说,这要搁在大明,得给你立碑了吧?”

“应该是立像建庙……在临高,有个林村,那里还有我的塑像呢,大宋女郎中,哈哈!”张琪得意地显摆。

“是么?回去找人拆了它!”

“滚!”

“我看啊,可以给张工立像建庙,这是多大功啊,少死了 3%还多的人,这可以说是功德无量啊!”

张枭很严肃地摆摆手:“不行,这怎么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呢?有大家的齐心努力,有元老院的坚强后盾,有文主席、马总理、时部长的英明领导!”,一秒钟后,原形毕露,“当然你们要非要给我立像建庙我也没意见啊,哇哈哈哈哈!”

“这泥马是什么人啊!”

“话说立像建庙,得有题诗啊……”

“我早就想好了!”张枭已经快要迫不及待了。

“我靠,你这是早有阴谋啊!”

“来来来,我们听听张总的大作!回头甩给那群酸子们看看!”

张枭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朗诵起来:“六月谷满鬼上床!”

“哎哟!有内味!”

“别闹,内裤味啊!”

“滚!”

张枭又清了清嗓子,干脆一手在前一手背后站了起来:“十人九疟无药汤!”

“好湿!”

“青蒿一粒回春手,菊花开后敬谢张!”

噗——聂义峰一口茶水喷了张枭一身,大家都愣在原地,忍笑忍不住,十分痛苦。

“哎呀,果然好湿……好湿……”陈洛无力吐槽,呵呵着拍着手。

“你这诗有点韩复渠的意思啊……”

“张宗昌好不好,韩主席替张大帅背了多少年黑锅了!”张枭吟诗完毕,端坐品茗。

“哎,以后叫他张大帅得了!”众人哈哈大笑。

“不过粗鄙归粗鄙,写的倒是挺应景啊。你看啊,这句‘六月谷满鬼上床’,疟疾可不就是六月台风之后爆发的么。‘十人九疟无药汤’,要是没有我们,恐怕这个崖州真得十人九疟,而且就以前崖州那个药价,老百姓看个屁的病!‘青蒿一粒回春手’,咱们的青蒿栓,没毛病。重点是这句啊,‘菊花开后敬谢张’,双隐喻啊!菊花即可解释为爆菊疗法,也可解释为秋天结束……好吧,还没到秋天。这个敬谢张,即是张枭又是张琪,这次崖州疟疾两大功臣都有了!”聂义峰兴致勃勃地解释着,只给众人听得一个大写的尬。

“小朋友,回去查字典,学一个词叫‘牵强附会’,啊!”

“哎,我觉得老聂解释的挺好的。我看啊,组织成文,刻在大帅雕像底座上,有诗就得有解,绝配!”

“嗯……可以……不过我怎么觉得你们是在想办法黑我呢……”张枭隐约觉得事情好像有点歪楼了。

元老们聊着,一个海兵跑过来,立正道:“报告指挥长,门外有位警察同志找您,叫郭卫华!”

“看来是临高来的警力增援到了……哎?怎么说找你不找我啊?”陈洛看着聂义峰,满脸奇怪。

聂义峰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哦~明白了……郭卫华……好久不见了……”,他看了看陈洛,解释道,“当年新军刚成立的时候,掷弹兵排,我的一排长,后来受伤退伍了,我先去看看。”,说着便离席而去。

郭卫华的站姿有些奇怪,也许是因为一条腿不便的原因。门口两个国民军士兵稳稳地站着,不敢去看“临高来的人”,几个月来他们已经知道,凡是临高来的人都是“比他们大”的人,无论是元老还是归化民。

“哟!老郭!”聂义峰笑着走出来。

“老排长!”郭卫华昂首提胸着敬礼,然后和聂义峰用力握手。

“哟呵,一级警司啦!不错不错!听说冉警官调你来当陈洛的副局长,不错不错,好好干!”聂义峰怼了郭卫华肩膀一拳,又看了看他的腿,“腿怎么样了?”

“跑 300 米跑不了,平时巡逻,追个小毛贼还是没问题。”郭卫华像当初刚刚当兵一样答道。

“好啊,哎,来得正好。你们警队正好有一些疟疾疫情的后续工作,既然来了,几个首长都在,进去一起喝茶,顺便陈首长给你交代一下!”聂义峰笑着,邀请郭卫华,还做了个请的姿势。郭卫华受宠若惊,急忙让聂义峰先走,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进入了善后局,或者说驻崖办。

而当崖州取得了疟疾战争的全面胜利时,临高却在疟疾问题上吃了一个大亏……

因为疟疾,因为恶性疟的并发症,因为脆弱的穿越医学无能为力——第一个夭折的元老的孩子,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