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州的故事(十一)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4603 字 | 编辑本页

黎家酒不能这么个喝法……聂义峰算是知道了。有的酒度数不高,但是架不住后劲大,上头啊!果然北方喝酒玩的是物理攻击,南方喝酒玩的是法术攻击……于是,自吹放倒过两个正宗欧洲毛子面不改色的聂义峰,在歃血为盟宴会上,被一碗接一碗的貌似清淡的黎家山栏酒……放倒了。不过聂义峰的战斗力也是让那瑞峒主很是惊讶,因为按照黎家规矩,客人必须醉倒才是诚满意至,所以那瑞峒主和四大奥雅也基本上算是同归于尽了。怎么回到的营地指挥部里聂义峰已经不记得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晕晕乎乎地醒过来。床头摆着的木箱子上放着水杯,聂义峰喝了一大口水,算是回了一点神:“哎呀,喝死我了……”,起身搓了搓脸,穿好衣服便走出了指挥部。

“指挥长!”勤务兵看到聂义峰走出来,急忙立正。

“你煮啥呢?”聂义峰揉揉眼睛,看了看小炉子上的铁皮饭盒,正咕嘟咕嘟冒着泡,还见一些奇怪的叶片在水里翻滚。

“报告指挥长,黎人送来的醒酒茶。指挥长,你可以单枪匹马放倒了那瑞峒主和四大奥雅!黎人说这茶喝了对身体好。”勤务兵说道。

“张首长怎么说?”聂义峰打量了一下饭盒里的醒酒茶,这种东西在旧时空曾经有很高的噱头,当然都是些然并卵,所以聂义峰觉得还是相信医生比较好。

“张首长说就是一些山茶,提神醒脑的功效。”勤务兵当然知道澳洲人有洁癖,绝不随便饮用山里的土产,早就问过张琪了。

“好,辛苦了,我喜欢凉的,煮好了放在我床头就可以了。”聂义峰点点头,戴上了八角帽。

伏波军从新军时代开始,先后配发了红军式八角帽、苏军式船形帽和民国式大盖帽,相比之下聂义峰更喜欢苏式船形帽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不过现在已是晚春正午,阳光炽烈,能遮挡阳光的帽檐非常重要。大盖帽虽然气场十足,但是在外执行任务还是有诸多不便。于是红军式八角帽,虽然那颗红五星被许多元老视为眼中钉,但仍然是最受欢迎的制式军帽。戴到头上后,除了靛蓝色的裤子有些出戏,米尼式枪械有些走错片场,整体基本就是一出红军戏的既视感……

按照既定政策,武装商队要在瓦郎寨停留几日,一来商队要和瓦郎寨洽谈具体的互市项目,这一点聂义峰就不管了,反正无论卖了什么、收到什么,都是陈洛赚的,聂义峰已经确信,陈首长八成就是未来的崖州市长了。二来部队正如之前在临高和许多偏远山村一样,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简单来说就是帮着修缮房屋、打扫卫生、打理耕田、医疗救助和编练民兵,早已是驾轻就熟的老套路,因此不需要聂义峰的命令,各单位早就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工作各自都搞得有声有色。瓦郎寨和本时空的所有村寨一样,虽然村址选择和房屋搭建上充分展现了山民的智慧,但生产力落后就是落后。一个班的战士正在用携带的简单工具加工木料,村民昨天已经得到了许多铁器工具,此刻也唱着山歌跟着忙活着。加工好的木料或作门板,或用来贴墙。一个班的战士则和村民一起砍伐竹子,然后在村民们的指导下砌竹为篱,语言不通就用手比划,竟然也能交流一番。瓦郎寨几乎是完全没有村防的开放式的村落,一圈竹篱笆墙多少能够提供一些防御。还有一个班的战士则跟着村民下了地,清理杂草。在山外的“熟黎”已经有了一些田间管理的意识,但是山内的黎族原始部落,仍然是刀耕火种、靠天吃饭,田里杂草丛生,根本没有施肥除草的概念,更谈不上什么田间设施。这样的耕地,亩产只有可怜的百斤甚至都不到……战士们绝大多数都是农家子弟,在临高通过支农也耳濡目染了一些“澳洲新农法”的奥妙。现在春种已经结束,于是便在除草和农田水利上下功夫……总之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村头的贸易点正在搭建一些竹木结构的房子,全部都是采用黎族式样整体架高来防水防虫兽。不过鉴于大图书馆“战略预警”提到的那个很快要袭击海南岛的台风,这里的建筑只是零星的两三个,其余的等台风过去了再说。其中一座已经建好的黎族式竹楼便是医疗组的门诊,一个黎族战士在这里打下手当翻译,他虽然不是哈黎,至少也是语言相近多少能有些交流。张琪亲自坐诊给瓦郎寨的村民们看病,而“大宋女郎中”开医问诊的消息昨天就在瓦郎寨传遍了。

“哎哟,张大主任今天亲自坐诊啊?”聂义峰登上竹楼,向正在排队的村民们友好地点点头,来到张琪身边。

“哎哟,睡醒啦?你这战斗力也可以啊,这黎家山栏酒和伏特加比起来,哪个过瘾?”张琪坐在一把竹椅上,正用听诊器听面前这个黎族老人的肺内音,头也不回。

“那能比么?伏特加是物理攻击,高防就可以。黎家这是法术攻击啊!高防没用啊!”聂义峰苦笑,打量了一下桌子上的病例差点笑出声,黎人的名字发音很奇怪,于是张琪完全是用汉语拼音写的名字。

“和我想象的差不多,瓦郎寨村民的健康状况很不好。”张琪并没理会聂义峰的闲聊,自顾自的说着。

聂义峰心说这不废话么,这一个个黑干草瘦的模样也不像是健康的样子啊,于是便嗯了一声。

“我们带的药品不够,恐怕救治不了太多的人……而且有的……恐怕我们……”张琪收起听诊器,看了看老人的面色,忧心忡忡。到底是医者父母心,自己的心情也低落下来,在病例上草草写了几句后交给老人,对旁边充当翻译的战士说,“带她去吃药,一片口服。另外留七片,一天一次,护士会教你的。另外要她把病历保存好,下次我再来的时候需要看。”

老人对这“大宋女郎中”有些将信将疑,不过既然已经是歃血为盟了,也就跟着战士到后间治疗室吃药去了。

“瓦郎寨村民的健康状况倒也没出乎我的预料,大体上可以归为寄生虫感染、外伤感染和后遗症、上呼吸道感染、消化道感染和营养不良。如果药品充足、卫生条件优良……这么说吧,在临高,这都不是事……”张琪有些忧心。

“但是在这里……全是要命的大事!”聂义峰酒也醒了,严肃起来。

“要命不至于,但真的是大事……缺医少药啊……”张琪心里过了一遍医疗组携带的各类药品的数量,很容易得出“根本就不够”的结果。由于从 21 世纪带来的许多药品库存已经下降到了一个很危险的水平,而且许多面临过期的危险,元老院的医疗服务已经开始向本时空制造的各类药品和器械倾斜。即使患者是元老本尊,有时候也不得不使用本时空制造的靠谱的不靠谱的药品。但是由于元老院的化学工业还停留在分散的、小规模的实验室水平,极大制约了本质上就是化工厂的药厂的发展,目前可以自产的药品不但种类少,产量和效果也差强人意。所以优先供给临高使用,临高之外的地方特别是偏远的各外派分队能得到的自然就更少了。

“其实吧,别看现在咱们闹得动静大,细细算来……脆弱的很……”聂义峰虽然是文科生,但好歹是工厂计划员出身,太清楚一个工业社会一环扣一环同时也是一环拖累一环的境况了。元老院看似建立了一个在这个时空朝前的工业社会,建立了钢铁厂,建立了大农场,建立了现代的税收和财务制度,建立了现代化的军队和军事制度等等等等,随便哪一项都能吊打大明和本时空任何一路政治势力。但是穿过这些闪瞎狗眼的炫丽表面就会看到,钢铁工业苦苦受累于煤炭和铁矿石的不足,而这两者受累于运力和开采不足,而运力和开采本质是人太少……种植着各种农作物的大农场,实际上完全没有可靠的农用机械和化肥农药,并不比靠天吃饭强多少,而化肥和农药怎么办?化学工业目前无解……至于农用机械,更是想都不用想……就说这一两年来最亮眼的伏波军吧。因为皮革不足,已经不知不觉间把皮质装具换成了布质装具;因为战马不够,战士们不得不用自己的双手拖着沉重的火炮前进;因为军火工业受制于原料不足,战争结束后每个战士的携带弹药已经削减到了可笑的半个基数,炮兵的弹药甚至都打不完一场中等强度的战斗……聂义峰叹了口气,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

“你叹气啥?”张琪问。

“尽力而为吧……我们现在不都是尽力而为么。”聂义峰一耸肩,看了看竹楼外排队的瓦郎寨村民们,看着每一张布满怀疑又充满希望的脸,继续说着,“我们不是来这里当救世主的,并不是因为我们赤裸裸地把人物化成利益,而是因为我们即使想拯救万民我们也没有那个能力。打苟家庄的时候我在突击队,眼看着有一个元老受伤了抬了下去,可我们不也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没了么。对元老们都如此,遑论本时空的土著们呢?”

“哼哼,对你家何婧你肯定不是这个论调。”张琪一撇嘴。

“讲真,她不也一样么?我妈说我出生的时候脐带绕颈,而且我的手还攥着脐带,差点把自己憋死。如果在这个时空,不管是何婧,还是那些生活秘书,张琪,包括你自己,如果发生这种情况,以我们目前的力量,有办法么?”聂义峰慢慢说着,好像这些事情真的发生了一样。

“呸呸呸,乌鸦嘴,你忧郁起来太恶心了!”张琪笑骂着,可心里明白,如果真的发生了,百仞总医院能有什么办法呢?想来想去,自嘲的一笑,“让你说的,我都不想给徐工生孩子了……”

“呃……因噎废食要不得……我的意思就是,我们的力量其实和这个时空的历史惯性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我们没办法救很多的人……”聂义峰苦笑着,把门外一个等待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村民迎进来,“其实这些人,如果我们不来,他们会按照原本的线路生老病死。现在我们来了,能给他们带来一丝的病情缓解就已经是改变历史的大事了!所以,尽力而为就好了。”

“你说的有道理。”张琪点点头,让病人坐下,回头喊着,“小张!小张!”

“到!”当翻译的战士应着,急忙跑了回来,接着熟练地询问患者病情。

聂义峰从门诊出来,看着外面的瓦郎寨村民们。大家都认出这是昨天与峒主一起饮牛血的大宋首长,知道是贵客,纷纷行礼,很是尊敬。聂义峰向大家点点头,便向村口走去,黎明正带着两个下士在这里训练十几个小伙子。这次商队进山并没有携带标准矛和大砍刀之类的临高造冷兵器,于是便削竹为矛以练习伏波军刺杀操。伏波军仅用不到一个月就消灭了所有“旧汉明军”,瓦郎寨上下没有一人不服,自然对“大宋新汉人”的兵法路数十分信任,因此小伙子们练得非常卖力。不过在聂义峰看来,小伙子们卖力不只是因为心里服,恐怕还因为身后不远处的那些小房子——隆闺。这可以说是黎族最神秘最带有梦幻色彩最令人想入非非的建筑了,但实际上——这就是一个父母给成年孩子搭建的房子而已。就像旧时空,孩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很多父母也要给孩子置办新房子一样。隆闺三三两两分布在村头,有些黎族姑娘正抱着年幼的弟弟妹妹坐在竹楼上,看着心上人在那里一招一式的“嘿!哈!”,有的姑娘有些羞涩地躲在屋里,透过窗户,也许是在打量着前些天在自己门前唱请门情歌的人。

“黎明!”聂义峰喊了一嗓子。

“到!”黎明立正,麻利地转身敬礼,“指挥长!”,他身后,黎族小伙子们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一招一式,还模仿了几个动作,脸上挂着笑容。

聂义峰还礼,有些无力吐槽:“我说你也不怕黎人不高兴,你在哪训练不行,在这里?”

“指挥长,规矩我懂,是……是他们要求的……我就同意了。”黎明脸上一副“难道你不懂”的表情。

“好吧……”聂义峰笑起来,“自古美女爱英雄啊……那就好好练。队列免了,一时半会他们也适应不了,就练基础刺杀,多让小伙子们练,你和几个教官只示范指导就行了!”

“是!”黎明嘿嘿笑着,小声说,“指挥长,还是你懂得多!”

聂义峰也压低声音:“回去了再次强调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是!”黎明再次立正。

这段小插曲后,隆闺前的操练更加卖力了。黎族小伙子们把竹矛舞的虎虎生风,有板有眼地模仿着教官的动作。

突然,村里传来了一阵骚乱,聂义峰抬头一看,皱着眉头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