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州的故事(二)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4924 字 | 编辑本页

非常有中国特色的事情,就是很多重要的决定是在觥筹交错间做出的。欢迎临高来的元老的午餐会结束,钟崇、周廷凤和孙如学已经各自领了任务离去,他们要在半个月内召集八百人的青壮年劳力,作为一旦风灾来袭进行救灾抢险的重要力量。当然,三位大明的官并不了解几位首长的真实想法——按照大明社会的揍性,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多半会把各村的外姓人家或者小支小脉打发出来,吃苦受累完了还要感谢村里大宗“给他们机会”。而崖州元老们的算盘,则是借这个机会,用这八百人补充进元老院的各项事业中,从而带动一批人脱离原有的被禁锢在土地上的生产关系。

剩下的元老们则继续坐在餐桌旁,守着一桌子残羹剩饭,喝着茶开着会。

“简单来说,我们要做的和 1629 年一样,搞一次‘台风吃人’!”饭桌上只剩下几个元老,陈洛便不再遮遮掩掩。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等到台风摧毁原有的社会经济秩序,借助赈灾的机会,强行重塑我们想要的社会经济秩序。如果不愿意,那就不要吃救济,一边饿死,是这意思吧?”许延亮细细品着,手敲了敲筷子上的一根敲起的木刺,接着往下说,“那需要海警做什么?”

“你们倒是没啥……关键是老张他们,得尽快把几个元老院国营的工坊完善起来步入正轨。首先就是国营木器厂,现在已经开始了集村并屯,全部的新村和新社区都需要新建房舍,最方便直接的就是用木材预制件搭建,但是现在完全靠几个招募来的木匠领着一群人干活,效率太低了……第二个就是国营农场,我们把灭掉的大户还有迁走的人留下的土地合成了国营农场,春播已经进行完,但是农田水利还需要进一步改进,还要准备各类经济作物的种植,特别是木棉。第三个就是国营纺织印染厂,这个目前还在组建中,计划是一个集中生产的手工工场,工人已经招的差不多了,目前欠缺的就是设备和原料。你们看,这就又回到了前两点,木材厂和农场……”陈洛说道。

“拜托,老大,没那么快,你要是等米下锅的话来不及的。”老张差点笑出声,这也太想当然了。

“我也不是等米下锅,这三项工作都已经开展了,只是需要大家添一把火。”陈洛补充说明,“像木棉,现种也来不及,纺织厂早期规模并不大,主要任务说白了就是用合同制的方式把劳动力给固定住,便于以后直接向产业工人转变。他们只要能保持崖州正常的土布产量即可,这样和现有的资源也能匹配。”

“懂了……”徐工点点头,看了看聂义峰,问道,“那部队需要做什么?”

“三亚东边的陵水和万州归陆军第二营,乐会、会同归陆军南下支队。至于西边,崖州、感恩和昌化则归海军第三远征队。部队做好每处地点的防御,控制好召集起来的劳壮,一旦台风来袭,他们的根基被摧毁就地转化就方便多了。另外还有个事情,就是黎区……在台风到来前,我们必须和黎区挂上联系还得巩固住。台风来后势必重创各黎峒,届时就是我们树立口碑取得信任的大好时机。至于治安战的问题,琼南并不是特别严重,土匪规模小而且分散,完成集村并屯后给他十个胆也不敢惹事。只要我们黎区工作做好,这群山里的土匪除了投降别无活路!”陈洛喝了口茶,手里的筷子已经放下了,显得踌躇满志。

“那我呢?”张琪问道。

“当然都是大家的本职工作了……把崖州市人民医院,好吧,现在就是一个小诊所。城里当然也有郎中,都会统一集中到你那里。你的工作其实很复杂,无论是黎区工作还是本地,少不了跑腿。”陈洛嘿嘿笑着,看了看徐工,毕竟是使唤**。

徐工向张琪一笑,喝了口汤:“这样吧,按照元老院的规定,咱们成立一个班子,把这次‘台风吃人’给搞好,嗯……叫什么元老委员会太俗了,叫崖州前指算了,听着带劲!”

聂义峰脱口而出:“哎呀,假不假,又不是在临高,咱们听陈洛的不就完了,他本来就是琼南武工队总队长。”

大家安静了一下,陈洛也尴尬的咧了咧嘴。聂义峰突然发现自己又脑子短路失言了,支支吾吾想着解释。外派元老组成集体决策是元老院的既定方针,尽管有元老们互相扯皮、前方和临高互相掣肘的问题,但是元老院更担心的是外派元老成为一言堂或独走派,否则也不可能在已经有了三亚小圈子后又搞一个崖州市来分一杯羹……

“还是组成‘前指’吧,规矩定了就是给人遵守用的。”陈洛已经习惯了聂义峰说话不过大脑,急忙打圆场,“我的建议,大的方向我们集体决策讨论。但是各位各自的专业领域,元老们可以一碰头就把事定了,什么事都要开会商量那还干个屁事。嗯……要不这样,老张,你们两个和我,咱们是内政委员会,抓社会改革和经济建设。老许、老聂还有徐工,你们三个是军事委员会,崖州所有的武装力量你们看着办。至于张琪,你自己是医疗卫生特别委员会,所有和医疗卫生有关的事情你全部可以做决定,反正我们也不懂,商量我们也不知道商量啥……”

“嗯,我觉得这样也好,就像搞机械设备……就算老张跟我们商量,咱也不知道这是个啥啊……”许延亮坏笑着看了看聂义峰,“我说老聂,你这都几年了,怎么还是这毛病……”

“行吧,我就是随口一说……也没外人不是……”聂义峰嘿嘿傻笑。

“那咱们也散了,临高来的同志们估计晕船晕的够呛,下午好好休息,不用着急干活,有的是活给咱们干,都干不完呢。有兴趣的话,我建议大家转转,这崖州城别看人口规模和临高差不多,可比临高像样多了。”陈洛一股东道主的做派。

“我还好,我就去组织一下海警和海军的官兵们见个面。那既然各专业委员会的元老可以独断,那许某不才,这崖州所有的水面舰艇,就归我了。”许延亮向大家一抱拳,也不客气,“这事就这么定了!”

徐工看了看张琪:“你想去哪?”

“去看看吧,反正也没事做……哦!对了!”张琪说着,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急忙去掏手机,划开屏幕点了几下就摆到聂义峰的面前,笑起来,“差点忘了,你的信!”

“啊?”聂义峰眼睛一下子边缘,接过手机一看,屏幕上竟然是何婧!而且最让他激动的是,许久未见的妻子,腹部微微隆起。这可真有些激动了,聂义峰急忙点了一下屏幕,视频播放起来。

“聂义峰……”手机里传来何婧的声音。

“聂他个头啊!叫老公!”又传来张琪的画外音,大家都一阵哄笑。

“老……老公……”画面上的何婧有些羞涩,满脸幸福的模样,不时还瞄向画面外,显然是在看正拿着手机录像的张琪,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求助,张琪一阵提醒和鼓励之后,何婧才又有些怯怯地说着,“今天我来找张老师做检查,嗯……是叫 B 超……我看到我们的孩子了……他在那里睡得真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嗯……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许再受伤,你现在不只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等你回来……”,何婧虽然已经被聂义峰教会了怎么玩手机,还染上了爱**的毛病,可不代表能对着镜头敞露心扉啊……聂义峰不知怎么,竟然留下两行热泪。自从部队出发来到崖州,打过仗,在山里强行军,穿过峡谷和山林,虽然不是险象环生但也是突破了种种艰难险阻。此刻看到妻子的模样,特别是妻子隆起的腹部,感觉就像一下子回到家一样,那是个装饰简陋但是很温馨的,属于他自己的家。

“预产期是 10 月 15 号,到时候你应该能回去了吧。”张琪从还发呆的聂义峰手里拿回手机,笑着说。

“哎呀,老聂,你这个魂不守舍的模样,在我们这些单身狗的眼里,很特娘的欠揍哎!”陈洛笑着凑过来,瞄了瞄手机屏幕上的女孩,“早就听说老聂是和土著谈恋爱的第一人了,这妹子不错!老聂可以啊!”,说着,大手拍着聂义峰的肩膀。聂义峰急忙擦着泪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等台风过去,估计崖州正式的行政班子就该来了,到时候回临高,咱们去老聂家贺贺,好不好?”,众人皆赞同。

“哎,不是,那你俩呢?人家老聂抱了个 17 世纪的姑娘,这都有娃了……你们俩当年顶着压力闪婚,倒是也有个响啊!”陈洛又开徐工和张琪的玩笑,大家都开始起哄,只把徐工给窘的百口莫辩。张琪倒也不生气,倚在椅子上,满不在乎的语气,“我是没问题啊?有人这不是还不行么。”

“就是就是,虫洞对大家的影响因人而异,我这不也在等虫洞失效么!”徐工嘿嘿笑着。

“哦,徐工这是不行啊,不行得开药啊!”大家起哄更没节操了。

许延亮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起身离席:“我靠,不要告诉别人我认识你们,一群粗鄙!好了,我去码头了!”

午宴就算是正式散了场,大家打着饱隔等等离去。陈洛匆匆赶回办公室,下午他还要听取祁德隆关于各村集村并屯的汇报。两个工业元老说旅途疲惫,陈洛便吩咐勤务班安排两个首长先行歇息。张琪的好奇心上头,一定要参观崖州城。

“你不休息一下?”徐工还是比较关切妻子的。

“没事没事,老聂带路!”张琪兴致正好呢!

“喳!”聂义峰正因何婧的问候视频还美着呢,自然也是兴致正高。

等候一旁的服务员——过去是州衙的仆人,现在已经和善后局签订了劳动合同,成了善后局的顾工——他们一拥而上,收拾残羹剩饭,一边感慨澳洲人吃的真讲究,吃的也干净,基本只剩下一下碎末骨渣而已。

崖州的街道上起了一点点骚动,所有人都躲在路边,小心翼翼地,生怕冒犯了澳洲人,特别是……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到女髡!张琪一身靓丽的 21 世纪现代女性的装扮加上她 1 米 65 的身高,在旧时空的大青岛只能算是普普通通,但在 17 世纪的崖州,绝对亮瞎一片眼睛。相比之下,徐工和聂义峰穿的本时空生产的粗布军装,简直土掉渣。

“快看,是女首长!”

“我的老天,连女髡贼都这么高!?”

“还敢说髡贼!?不要命啦!?”

“那腿可真长……”

“胡说八道什么!?放心挖了你的狗眼!”

张琪一路蹦蹦跳跳走马观花,街边碎语传入耳朵里竟能听懂几分,这要感谢在百仞总医院和几次下乡巡诊的锻炼,海南一些不同的方言多少能明白些,路人的窃窃私语极大地满足了年轻女孩的虚荣心,甚至还向说话的路人招了招手,这可把路人们吓坏了,呼呼啦啦跪了一片……

“起来起来,跪什么啊,那是首长和你们打招呼……”聂义峰早已习惯了土著动不动就跪,面露愠色大声说道。老百姓都认识这个高的吓人的首长,急忙都站起来,但还是恭恭敬敬地站在路边,大气不敢出一声。

“看不出啊老聂,你这派头也行啊……”徐工笑道。

“老聂,这崖州城有啥特色?”张琪好奇道,女孩子很自然的把这里和旅游挂了钩。

“其实吧,崖州这边还算是个大城市呢,别看规模不如临高,两万人不到,论城市化比临高还高呢!人口大部分都住在城里或依附在城市周围,这州城也比临高县城气派多了!”聂义峰介绍着,“历史上崖州是流放犯人,特别是大官的地方。官员携家带口来到这里,得过日子吧?慢慢就把城市带动起来了。官员复职走了,可能有些家眷或者仆人就留下来了。这样一代代下来,崖州就变成了一个城市人口为主的城市。商业发达,而且文化也很发达,不像临高,几乎没几个读书人。”

“怎么看你表情,好像这不是好事似的?”张琪看着聂义峰的表情,感觉和所说的事情不在一个频道。

“问题也出在崖州这个病态的城市化,并不是由于生产力发展带动的。实际上崖州的生产力水平很低,而由于生产劳动力不足,导致物价高的吓人,供应不足嘛!”聂义峰苦笑。

徐工点点头,若有所思:“我明白了,说白了,脱产人口太多,养不活这么多人,对吧?”

“是的,而且崖州的土地兼并非常厉害,老百姓说生活在水深火热里都是乐观的。我举个例子吧,老陈来崖州第一件事就是宰了一个王粪霸,这人垄断了崖州的粪肥,操纵粮盐。你猜我们从他家收了多少地?”聂义峰卖了个关子,“往大了猜,你们能猜到你俩在崖州的费用我全包!”

“一千亩?”

“再猜!”

“**,两千亩!?”

聂义峰笑道:“崖州土地总共是一千一百顷不到,王粪霸一家,包括投寄在他名下的土地,就有一百二十顷合明亩一万两千亩!”

“**!”徐工头发差点顶飞帽子,连张琪都口吐芬芳。

“所以,崖州土地兼并之严重能想象了吧?”聂义峰耸肩,“打崖州前我还奇怪,区区一万七千人的一个散州,竟然养着六七百人的屯军还有近千人的防黎营……来了之后才明白,不当兵老百姓没活路,当了兵好歹还能吃点粮,哪怕是烂谷子呢。”

“这里的人真惨……”张琪的少女同情心发作了。

“所以,天才降大任于我们啊……”徐工拉住妻子的手,“等‘台风吃人’一过,这里就是一个新的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