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州的故事(一)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5223 字 | 编辑本页

“快看快看!那是个什么玩意!?”崖州港的炮台上,瞭望兵突然喊了起来。

战神正在炮台下的休息室兼指挥部里,专心读着澳洲名将“拿破仑”的传记。听到喊声之后一个激灵就钻了出来,几步跃上炮台,一下子拉开了手中的葡萄牙望远镜向远方眺望,不禁脱口而出:“什么鬼!?”

自从琼南战役进入治安战阶段后,海军第三远征队的炮兵连和配属的野战重炮兵部队就被作为崖州的岸防部队使用,一个多月来没有事做已经快闲出病来了。此刻,在大海湛蓝的背景上勉强可辩是一支乘风而来的舰队。这西洋人的望远镜到底是比不上首长们配备的“澳洲千里眼”,放大倍数和清晰度真是差的不少。战神只勉强看清打头的应当是艘类似 037 的白色帆船,后面的似乎是广船,又似乎是元老院的轻型护卫舰,很是模糊。而且船上挂的旗帜很奇怪,不是红旗,红旗的话应该是星拳旗,就能确定是伏波军的舰队了。可是,望远镜中是一面全蓝色的旗帜,看不清楚什么标志,战神的记忆里元老院好像没有蓝色的旗子……不对,之前有过通报,元老院已经正式启用了大宋新国旗,叫什么“启明星旗”,就是蓝色的……可是,到底什么样并没有见过啊!战神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做出防御姿态比较好。

“不明舰队靠近!敲战斗警报!各就各位!强装药!”

一个战士立刻铛铛铛地翘起一口小钟作为战斗警报,炮台上下立刻炸了锅,炮手们从隐蔽部里钻了出来,猴子一样蹿上炮台。值勤的两门 12 磅加农炮上的防水炮衣揭开了,地板上的弹药口也打开了,一枚沉甸甸的实心弹和一个强装药的纸质大药包组合成了一枚简单的整体式炮弹,被整个提升到炮台上,炮手们动作麻利地装填,接着插上拉火管,然后纷纷在火炮周围各自的战位站定:“装填完毕!”

“瞭望兵!?”战神站在指挥位置上,举着望远镜喊着。

“距离 3000 米!在射程之外!”瞭望兵杂技似的挂在炮台信号旗杆上,迅速对照船影识别手册查到了距离。

“通讯兵,无线电有电吗?”战神放下望远镜,在手里敲了敲。

“电满!”通讯兵喊道。

“立刻向指挥部汇报,发现悬挂蓝色旗帜的不明舰队,是否射击!”战神喊着,再次举起望远镜,“最大仰角,左移三点,瞄准目标!”

“瞄准!向左移位三!最大仰角!”炮手们大声重复着命令,有人扶着沉重的炮轮两边反向转动,有人去支起驻锄上的支撑轮,大家合力让沉重的 12 磅加农炮缓缓转向,指向了不明舰队的前进道路。接着转动着炮尾的摇轮,以让大炮尽可能地昂起头颅。

“升警告球!”战神收起望远镜,手已经握住了指挥刀的刀柄。

一颗红球跃上了信号旗杆,这是已经装填完毕的意思。周围的岸上部队看到这个信号,会自动进入战斗准备。海军舰艇看到后,会升帆待发,第一声炮响警告射击后他们便会出击。附近的渔船看到这个信号,知道有敌袭,会拼了命的往崖州港或者东岸的大范村靠拢。港口里还未出港的民船,立刻下锚,人员上岸躲避——这是令旗制度施行以来,已经给大家养成的习惯。演习了无数次,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玩真的,一时间崖州港上战云密布。

“报告连长,不明舰队正在转向,向我们靠近!”瞭望兵报告道。

无线电一阵嘈杂,通讯兵跑了过来:“报告连长,指挥长要和你通话!”

战神急忙接过报话机,这件神器的使用稍显生疏,在通讯兵指导下一阵摆弄之后,底气十足地汇报道:“报告指挥长,海面上发现不明舰队,大小船只八艘,悬挂不明蓝色旗帜,已经转向向港口逼近。炮台已经做好战斗准备,请示是否进行警告射击!”

“解除战斗警报!”报话机里传来聂义峰的声音。

“是,解除战斗警报!”

“别紧张,是我们的舰队。那蓝色旗帜,就是之前给你们说的‘启明星旗’,我们的国旗!”报话机里传来聂义峰的笑声,“准备礼炮!”

“是,准备礼炮!”战神如释重负放下报话机,摸了摸下巴,笑着喊道,“虚惊一场,同志们,是我们的舰队。好了,收了收了!别把舰队那帮小子吓着了!退去实弹,准备礼炮!”,炮手们一个个都坏笑起来,这可真是差一点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舰队挨自家炮啊!大家立刻摆上一副人畜无害的姿态,乐呵呵地准备迎接这支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要挨炸的舰队。

聂义峰走出远征队指挥部,长时间没刮胡子没理发,脸稍显邋遢,衣着倒还精神,袖子上也如愿以偿地又多了一次“重大军事行动”袖标,而没新加“战伤袖标”。他来到港口炮台,严格来说这是处炮兵发射阵地,最多可以容纳一个六炮制野战重炮连,平时只部署一个炮兵排,两个重炮连轮换。

“指挥长!”战神精神抖擞地敬礼,抬手介绍情况,“发现舰队大小船只八艘,已经进入入港航道。海军的巡逻艇已经出发接应去了,我们的礼炮也准备好了。”

聂义峰举起大孙头送给他的旧时空俄罗斯军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笑出了声,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战神:“你看看,正打信号呢。”

战神像是接过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端着,生怕给首长摔坏了。望远镜举到眼前,在聂义峰指导下调节了一下后,不由自主地一声赞叹:“太清楚了!”,岂止是清楚,连正在打旗语的旗语兵帽子被海风吹掉都看得那叫一个真,战神甚至都笑出了声,这澳洲千里眼真不知道甩了葡萄牙千里眼多少条街。

“挂信号,欢迎临高来的朋友!”聂义峰把望远镜重新挂到自己脖子上,回头喊道。

一串花里胡哨的信号旗被瞭望兵拉上了旗杆,港口里的船只看到澳洲人突然不紧张了,知道一场虚惊,便继续自己的事情,卸货或准备出港。海军码头上,各艘战舰也降下了风帆,只有一艘 037II 作为导引船出港迎接去了。

自从海军步兵被裁撤转职紧急情况部,徐工已经好久没坐船了,当年海军步兵海训三亚打了一个来回面不改色,现在竟然略有晕船。等踏上崖州军港码头后,踩着硬邦邦的地面,感觉真好啊!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小军港,让人回忆起当年百图军港和红牌军港那简陋的模样,时间可真快啊……正欲怀古颂今,却见聂义峰这货蓬头垢面地迎过来了。

“达瓦里希,好久不见啊!”徐工也笑着迎上去。两人啪的一下来了个俄式握手,用力晃了晃。

“之前通报说启用了什么‘启明星旗’,啊……合着就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啊?”聂义峰哭笑不得地示意了一下飘扬在军舰上的那面蓝色旗帜,无力吐槽。

“还行吧,看习惯了感觉还好。”徐工也是颇为无奈地耸耸肩,“我还没给你唱唱国歌呢!”

“我们这是在这个时空不断地抽取女王的秒数,以助长者获得大赛冠军啊!”聂义峰感慨。

徐工余光看到了炮台上正满脸坏笑的战士们,奇怪道:“大家怎么了?怎么笑的这么诡异?”

“没啥……就是你们差点被大炮问候了而已……”聂义峰支支吾吾道。

“好了,不闲聊了,后面船上还有几个元老,有你认识的你不认识的,来到你地盘了你得招待招待,达瓦里希。”徐工没去理会这是什么意思,只转身手一挥,示意聂义峰看跟在巡逻艇后面正在靠港的另外几艘船。四艘 037II 和四艘运输船,已经按照港口导引船的指挥,各自进入各自的锚泊航道。

“都有谁啊?”聂义峰问道。在崖州,除了他和陈洛,就没有其他元老了。

“许延亮来了,这货现在是海警的崖州-三亚水警区司令员。我老婆也来了,负责崖州防疫和医疗工作。还有工业口上几个人,我也不太认识。至于本人,由于咱们曾经共同抗击台风,老何让我来配合你把崖州抢险救灾工作做好。”徐工脸上很是开心,显然是因为有老婆同行。

“行啊,晚上我请客,不过这边条件可不如临高,只有咸菜咸鱼焖米饭,肉是绝对没有的。”聂义峰倒也不全是开玩笑,从来不吃咸菜的他已经吃了一个多月咸菜盖饭了。

“总比在船上啃草地强!”徐工口是心非。

中午的原崖州州衙,现在的崖州善后局,未来的澳宋崖州人民**里很是热闹。几位留职的大明官员都得到了邀请,得知从临高来了澳洲人,一时间都紧张兮兮地好像崇祯驾到一般。州衙后府的天井里摆着一张大圆桌,摆着还算丰盛的饭菜,虽然聂义峰说只能拿咸菜招待,不过那也只是说说,毕竟有朋自远方来。周廷凤和孙如学看着桌子上的各式“澳洲菜”,所用食材都是崖州本地所产,只是佐料与烹饪方式与大明全然不同,而且听说是聂首长和陈首长亲自下厨,能让二位主政一方的大员去做伙夫的活计,可见新来的几个澳洲人地位非同一般。当然,聂义峰并没有给这几个人解释来的是些什么人。而钟崇一言不发,自从他切身体会到了“底层劳动人民”的疾苦和对澳洲人有劳有所得的用工制度感恩戴德之后,他已经好久没有踏出镇守府的大门了,也不曾响应过澳洲人的召唤,陈聂二人倒也没找他麻烦。今日之事还是周廷凤来告知的,思来想去,还是来看看罢,看看临高新来的这些澳洲人是哪路神仙……正琢磨着,张琪已经从前院蹦了进来。

“呵,你们这好大啊!”

“大?哪里大?还得是徐工的大!”

“滚!我撕烂你嘴!”

“哎哎哎,粗鄙粗鄙,注意形象!”

张琪穿的还是年会时那身漂亮的玫红色运动装和蓝色牛仔裤的搭配,头发挽成一条马尾甩来甩去。徐工一身军装,满脸得意笑容地跟在后面,不介意狐朋狗友们的口无遮拦。陈洛的警服磨破了,很滑稽地打了个补丁,也许是觉得太难看,他在补丁的位置缝上了一枚臂章。许延亮一身警服和海军军装的奇妙搭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一本正经地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走着。还有两个工业部门派来的技术员,干脆就是一身土造制服。总之,大家都是偏暗的色调,于是……就把张琪衬托的简直堪称妖艳。以至于三个大明官都看傻了眼,他们从未见过女子如此惊艳,也从未见过如此艳丽的女子却如村妇一般大声说话,纷纷在心里暗说这女髡毫无廉耻,粗鄙!粗鄙啊!

“哎,老聂呢?”徐工四下看了看。

“还在厨房呢,一会就过来,大家先坐吧……哦,对了,介绍一下,这三位便是大明琼南镇守使钟崇大人,崖州知州周廷凤大人,同知孙如学大人。”陈洛招呼大家入座,一边介绍着。

“下官参见诸位首长……”三个大明的官一起行礼。大家则以军礼回敬,张琪则只是微微点头,就算是回礼了。

“陈首长你这日子过得不错啊……”许延亮摸了摸身下的椅子,他对木制家具不甚了然,但明显把临高那些木材厂加工出来的量产品甩了不知道多少条街。周廷凤瞧在眼里不敢言语,这套家具还是当年王粪霸孝敬的,如今王粪霸被澳洲人给灭了,听说结局是什么“硝葬”,澳洲人说这样的丧葬形式利国利民,就算王粪霸死后赎罪了……

“惭愧惭愧,大家动筷子吧,老聂自己人,不用管他。”陈洛也许是饿了,以地主之谊招呼着来宾们。

“行吧,大家边吃边聊。”徐工夹起一块不知道什么动物烤的肉,卖相不错,殷勤地放在老婆的碗里。对面三个大明官员看在眼里,暗自摇头,这澳洲人怕女人果然是名不虚传。

“老陈,你们抗台风布置的怎么样了?”许延亮也不客气,丝毫不在乎吃相的大块朵颖。

“这不等你们来指导工作么……”陈洛笑道。

“屁,假不假,又不是在元老院开会,别整这套……”徐工喝了口茶,说道,“这次台风极有可能直奔崖州来,所以元老院派我们几个来帮助你和老聂……我和老聂负责军队,张琪帮你负责医务工作,许大马棒……呃……不是,许司令,负责海上巡逻和预警。还有老张他们几个,负责国营农场和国营木材厂的建设。”

“元老院对崖州可真是上心啊!”陈洛赶紧恭维两句,心里明白,不是上心,恐怕也是防止三亚圈子做大搞得制衡把戏罢了。

周廷凤不敢插话,连筷子都不敢动,只隐约听到了首长说道“台风奔崖州来”,想来这个季节说的“台风”应当就是“飚风”了,心里一个激灵。每年大大小小的风灾是过去最头疼的事情,每次都影响粮赋,甚至有的地方完全绝收,引来的饥民动荡更是不得了。想到这里,周廷凤大着胆子,起身作揖:“诸位首长,下官插句话,首长所言‘台风’,可是‘飚风’?”

许延亮差点没忍住喷了,张琪也笑出声,徐工萌萌的眨了眨眼睛,明白过来,台风在明清时期有另一个名字:“然也。”

三个大明官都一紧张,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这……台风……每年都有,飘忽不定,首长们如何得知崖州即将遭难?”

这可就是个大问题了,元老们互相之间都明白大图书馆“战略预警”是怎么回事,可是给明朝人解释就是另一回事了,总不能说“我们是根据史书得知”吧?还是徐工反应快,笑着摆摆手:“三位不要紧张,我们的意思是进入了台风季节,需要做一些应对措施,免得到时候被突然袭击猝不及防。不止崖州,整个琼州都进入了台风橙色预警,准备对付你所说的这个……这个……飚风……嗯……这个风是飚呼呼的。”

钟崇默然,并不答话。过去每有风灾来袭,便是一次各级官府、乡绅和刁民之间的扯皮。如今换了澳洲人主政,他倒要看看,这澳洲人是如何应对的。

说话间,聂义峰端着他的招牌菜糖醋里脊来了,摆在了桌子上的 C 位,油亮的肉条挂着橙红色的糖醋浆,酸甜的味道混合着蒜香扑鼻而来,桌子旁的眼睛都绿油油的。聂义峰一屁股坐下,喝了口茶:“这崖州找头猪可真难,这可是委托炊事班宰了只鸡!你们幸运的很,明天三亚那边几个大佬要来指导工作,席胖子来了,恐怕就轮不到你们吃了!”

几个元老顿时都哈哈大笑,把三个明官笑的满脸蒙圈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