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故事(二)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4460 字 | 编辑本页

临高城铁 4 月全线通车是绝不可以变的,至于是 4 月的哪一天由城铁前指和交通局自己拿捏,即便如此工期仍然是十分紧张。在这个物质条件严重匮乏,特别是机械化根本谈不上的时空,唯一能加快工程进度的方式,就是尽可能地堆叠人力。基建工程兵第一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从儋州-临高-琼山公路的战线上撤出来,投入到了铁路建设中。在旧时空,吴伪曾服役于一支 PLA 装甲部队,从五对轮开到了六对轮,来到新时空跟着白羽成了拖拉机王子,虽然挂着伏波军大尉头衔,却远不如那些在作战部队的元老们神气,尤其是那些带着部队打过仗的……不过现在,“两袖空空”没有一次战斗袖标的历史终于结束了,因为对元老院来说,临高城铁的意义不亚于一次大规模战役。

“重大建设袖标”是新颁发的一种荣誉袖标,黄底镶红边,上面不再有重大行动名称以尽可能让袖标是窄窄的一条——因为随着各类军事和建设重大行动的增多,过去滥发袖标导致有的元老胳膊上竟然没位置了——与之配套的是一枚冲压制成的盾形勋章,星拳徽下写着重大建设工程的名称。现在吴伪的胸口挂着“东方之珠”、“大十字路”、“马袅钢铁”、“临高城铁”四枚勋章,肩并肩排在一个非常苏维埃范的勋章架上,胳膊上也装饰着四条袖标,这让吴伪现在非常得意。最嘚瑟的地方在于,比起在作战部队的聂义峰等人,悲催的红色战伤袖标是拿不到的——在最开始的时候,战伤袖标是逼格最满最令人羡慕的荣誉,现在已经没人会想不开对它感兴趣了。

芳草地学生们下午有文化课,中午在工地吃过工餐——白米饭配蔬菜咸鱼后,就在王华琪带领下返回芳草地。作为劳动力补充,从博铺调来了一批新到的琼南劳工来保证工程不受影响。上级给的通报,这群劳工是琼南的一批战俘,因为和当地民众矛盾紧张因此完成净化和一些简单工程后,他们被全部调离琼南,分散到了儋州、临高和琼山等地。吴伪带着人给这群劳工进行简短的训话后,就按照交通局的派工单把他们安排到了各个工地。正忙活着,吴伪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却见是邓南雨……

“你怎么没去上课?”吴伪问。

“是……是王首长让我来的,说你在工地上需要人照顾,我……”邓南雨小心翼翼地回答着,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吴伪马上明白王华琪这货什么意思,这是怕自己被挖墙脚啊……吴伪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好友的好意还是心领了:“那你跟着我,帮我传个命令什么的。”

邓南雨急忙点头,双手接过吴伪递给她的红袖标。偷偷看了一眼吴伪,她当然清楚今天的事情她的首长全部看见了,心里七上八下甚至还十分恐惧。在大明,“不守妇道”可是大罪!在澳宋虽然是“妇女能顶半边天”,也没什么纲常的说法,但思维惯性还存在,更何况“生活秘书”是什么人大家都心知肚明,大庭广众之下和别的男人说话拉手搁在“万恶的旧社会”只怕已经沉塘了。

“今天照顾你的那个,是你同学?”吴伪问。

“……”邓南雨觉得全身一凉,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自己同学你紧张个什么?”吴伪笑起来,“跟你说过,你现在已经解除了卖身契,是自由归化民。你呢,只是我的秘书,不是我的从属,更不是我的个人物品,我当然希望你能在我身边,不过我更希望你有追求自己生活的意识。”

“首长……我错了……”果然,这番话有些对牛弹琴,适得其反。毕竟在大明社会,主子这么说的意思要么是死期到了,要么是逐出家门,逐出家门基本也等同于死期到了。

吴伪有时候很羡慕聂义峰,这货是怎么把何婧洗脑洗成半个现代人的……看了看邓南雨,吴伪扶她起来,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虽然买生活秘书处于空虚寂寞冷,但吴伪还是觉得能不能最后上床啪啪啪还得看两情相悦,得有感情基础才行。生活秘书学校培训出来的这群女孩子,虽然一个个让人看的抓心挠肝,但总是一种工具的模样,从这一点上说和那些硅胶产品没有任何区别。那既然是感情问题,就不是男人一方能决定得了……吴伪要的是真挚的感情,不是出于臣服、恐惧而条件反射式的表现出来的顺从。吴伪十分羡慕聂义峰能有何婧,他培养邓南雨这么长时间却没有任何进展,喊自己名字喊的就像是机器人似的,也是无奈。

“算了算了,慢慢来吧……”吴伪摇摇头,让邓南雨站到自己身后,不再说话。邓南雨表现出了生活秘书式的服从,看着她的首长的背影,乖乖地等待着他发号施令。她的心里,还不太明白她的首长一次又一次对她说的“自由”、“理想”、“追求”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这些澳洲人救了自己,自己此生就是澳洲人的奴仆。而这个澳洲首长买了自己,那自己就是他的人。这个首长解除了自己的卖身契,至今也没有碰过自己,也不让自己尊他为主子,也不让自己干重活,还送自己去上学……这些都是这个澳洲首长的恩典,邓南雨懂得感恩,她是绝不会做对不起吴伪首长的事情的!

吴伪已经顾不上给他的生活秘书洗脑,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当一个大包工头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各个工地的用工需求会汇集到城铁前指,而后以派工单的形式发到吴伪手里,吴伪依令派工。听着简单,问题是用工需求远大于劳工总人数,因为更加专业的基建工程兵和建筑队是不在派工之列的,他们直接听从前指指挥,吴伪必须对各个工地的用工需求在心里做一个前后排序,以及时调整。报话机忠实地传递着城铁前指的指示,不一会儿,邓南雨就替吴伪跑腿去了。新开来的一支劳工队将投入到美台洋工作段的攻坚,这里的地质与其他工作段不同,是严重内涝的地段,文澜河和周围高地的渗水导致这里地下水位较高,形成了“铁锈土”——当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巨大的美台洋大荒地被元老院以几乎平价的价格从临高县衙手里买来,买来之后才发现就是个大坑。随着对田间水利设施和土壤改良的巨大投入,这里已经建成了元老院的农业中心——横跨文澜河两岸的美台洋农场,也被大家叫做国营“南泥湾”农场,所以城铁必然要在这里设置一处站台。但是元老院之前规模庞大的土壤改良工程只限于农场和规划中以后作为农田的地区,临高城铁穿过的这片土地仍然是老样子,在大量的“铁锈土”上施工要更耗费工时和人力,是典型的重体力活,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劳动自然不会浪费归化民劳工,就交给“劳动换自由”的战俘了。

吴伪不放心,把一个警卫班派了过去。元老院的用工制度是精确到秒,绝对榨干劳动力的每一丝体力和时间,归化民们早就习惯了,只怕这些初来乍到的战俘会受不了。基建工程兵的警卫部队装备清一色的 30 式转轮卡宾枪,还上了刺刀,专门负责监视战俘劳工。过了一会,吴伪还是不放心,亲自跑到了美台洋工作段上。

修铁路,吴伪没什么概念,除了旧时空留下的绿皮车和动车组记忆外,就只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保尔和小伙伴们一起修一条至关重要的小铁路的画面。那条铁路关乎着一个城市的工厂能不能开动、成千上万人能不能吃上粮食、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能不能平安地到达其他地方,这么说起来倒是和临高城铁颇为相像,只是元老院面临的环境没有那么急迫和紧张罢了。而这一段故事给吴伪印象最为深刻的有两点,一个是保尔在这里又一次遇到了初恋冬妮娅,却已经是再无交集的可能,颇让人惋惜。再一个就是有一个怕苦怕累的年轻人,烧掉了自己的团员证件,当了逃兵……临高城铁这里当然不会有什么初恋情,也没有什么“团员突击队”,甚至什么对大多数劳工来说修建工程都是非常积极的!这里管吃管住还有工钱拿,关键是临高的百姓已经知道元老院的每一次大兴土木都意味着自己能有更好的日子和更多的收入,自然干劲十足颇有些五十年代大建设的模样。事实也如此,工地上不时听见一声声篡改的旧时空经典歌曲,诸如“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夜工作忙,建起了港口楼房,修起了铁路煤矿,跟着元老院把世界变了样”——那是临高总工会梁德志的人马,正在给劳工们加油鼓劲。

“首长!首长!”邓南雨的声音传来。

吴伪站在一辆沾满红泥的重载牛车上,正看着战俘们把上面的碎石子一袋一袋搬走,听到声音后回头一看,原来是邓南雨一脚踩进了一个泥坑里。春天雨季尚未到来,但是这片土地依旧有泥坑,就像吸盘一样把邓南雨的鞋子连带着袜子从脚上拽了下来。吴伪跳下牛车,旧时空的作战靴对这点泥巴表示无任何压力,稳稳地踩着。吴伪过去扶起邓南雨,从泥坑里找出她的鞋袜,已经挂满了泥巴不成样子,邓南雨有些狼狈地看着自己的首长。

“赶紧回家换双鞋,别在这了,回学校上课吧。”吴伪从腰间取下公寓的钥匙,掏出卫生纸把邓南雨的脚丫和鞋子擦干净,直把女孩给羞了一个大红脸。这一幕引来了许多人的驻足,看热闹的人纷纷感叹这澳洲人还真是好人,对自己的丫鬟都没有一点架子。

“首长……”

“叫吴伪,说了多少次了?”

“吴伪……”邓南雨穿好鞋,接过钥匙,不知道是该是去是留。

吴伪把钥匙扔给邓南雨,已经跑开了,因为他看到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劳工们竟然在打架!一边跑,一边还在心里骂着:“泥马真是闲的,这么累的活还有心情打架!?”

事情的起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战俘劳工和归化民劳工已经打成了一锅粥,而且是瞬间就变成了大规模的械斗,以至于哨兵都看傻了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眨眼之间,两个人已经掩面倒地,分不清是哪一拨人。吴伪急促地吹响了哨子后哨兵才反应过来,大声呵斥着向天鸣枪。可是枪声并没有压住骚动,竟然有人向哨兵发起了攻击,顿时又是一片枪响。吴伪一边跑,心里一边过了一遍看到的事情,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是蓄谋已久的暴动啊!战俘的真正目的是夺取哨兵的枪支!可是他们没想到 30 式转轮枪是可以连开六枪的……于是枪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整个工地炸了锅。

“全部双手抱头蹲下!全部双手抱头蹲下!”吴伪掏出了手枪,正经旧时空的五四式,格洛克审美不够苏维埃一直是他拒绝装备的。

归化民们很听话,立刻扔掉手里的东西,有的战俘也听从命令,双手抱头蹲下。可是有的战俘根本不管这一套,吴伪毫不犹豫地抬手就是一枪,把一个正在鼓噪其余劳工暴动的家伙放倒在地。

“退后!退后!退后!”待命区里的警备连已经火速到位,接着战鼓一样敲着藤盾,踩踏的地面咚咚直响,组成了三条弧形横队,像是三块铁板一样压了过来。这是紧急情况部派驻过来的,徐工担心新来的这群战俘会有些问题,结果乌鸦嘴灵验了。

“全部放下手里的东西!全部抱头蹲下!”吴伪带着自己的战士,举着手枪边走边喊。刚才现代手枪和转轮枪的连续射击和枪响人倒已经彻底打碎了战俘们的世界观,纷纷战战巍巍地或趴或跪或蹲,连头都不敢抬。还有一些人如同失心疯一般,疯狂地嚎叫着到处跑着,纷纷被警备连战士给麻利地按倒在地,或者干脆被一枪撂倒。吴伪觉得这场骚乱简直就像是儿戏,突然爆发又这么虎头蛇尾的突然结束了,这是吃饱了撑得么?还没来得及多想,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快速移动的黑点,吴伪还来得及抬头看了一眼……

只觉得脑袋上咚地一声,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吴伪只觉得整个头部和脖子似乎都被压缩了一下,接着整个世界一下子便红了。

“卧草!”旁边的一个下士一懵,大喊一声眼疾手快抽出急救包一把就撕开,把绷带按到了吴伪的头上。

“得,这下能有红色袖标了……”吴伪苦笑着,忍受着额头已经开始传来的剧烈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