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故事(三)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4592 字 | 编辑本页

劳工暴动,还有元老受伤,这可是个大事。政保总局、警察总部、紧急情况部全部出动,蓝帽子、灰帽子,蓝领章、红领章,美台洋车站附近一时间人头攒动,刺刀林立。也少不了百仞总医院的白大褂,被一颗砖头正中额头中央的吴伪带着满胸膛满脸的血被送上了充当救护车的 212 吉普。而造成这一幕的,经过简单地调查竟然并不是骚乱的参与者,而是一名镇压骚乱的伏波军战士……小战士是去年刚入伍的新兵,第一次参加行动实在是兴奋,抄起一块砖头要砸还负隅顽抗的暴徒,结果就是这么巧,扔出去的时候手过了劲,不偏不倚把一个首长开了瓢。于是这个冒失鬼现在正在政保总局的小黑屋里,接受一遍又一遍的审查。

“怎么搞的……”徐工带着增援来的警备四连,腰间一边格洛克一边大转轮,威风凛凛地穿梭在一片狼藉的工地上。所有的骚乱已经全部镇压了下去,械斗中劳工队有三人死亡五十多人受伤,另外还有十五人被警卫部队当场击毙。吴伪和五名战士也受了伤,最重的一个战士被铁锹击中了头部,血流的比吴伪还要恐怖,此刻正在医疗棚子里进行紧急处理……整个骚乱持续一个多小时,就那么毫无征兆地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了,就像当年博铺工业区的那次罢工一样。冲突双方已经被刺刀威逼着集结在两处地点,远远地隔开,全部抱着头蹲在地上。

“徐工!”连何鸣都来了。

“到!”徐工急忙跑过去,立正敬礼。

“再调一个连来,通知李亚阳,警备营重点巡逻城铁工地。”何鸣的心情是极其糟糕的,张嘴就吼了起来。

徐工立刻用报话机向紧急情况部汇报,李亚阳也不敢怠慢,马上命令在博铺的警备一连和警备二连带齐了家伙什,开赴城铁工地。

“抓了多少人?”何鸣问。

“一百多人,那边正在审着。”徐工回答。临高总工会的干部们正带着警察审问被抓起来的几个人,冉耀和慕敏都出马了,甚至政保总局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赵副局长也亲自到场。

“出这个事……还是要做好被质询的准备。”何鸣无奈地摇摇头。

此前一年元老院频繁的质询会可谓是大事房事天下事,事事质询,让众元老们狠狠过了一把“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瘾。但元老们质询别人是很过瘾,质询自己也是焦头烂额的,再加上元老院里一些人上蹿下跳吹毛求疵,终于惹发了众怒。在一次生产事故质询会上,忍无可忍的工业元老当庭质疑元老们是平等的,是谁授权元老院常委可以随意质询、拘禁、调查其他元老,并且当场针对某些常委的本职工作失误发起弹劾。这一下子就如同点了火药桶,早就对频繁的质询身心俱疲的元老们纷纷附议,眼瞅着质询会要变成翻车会,元老院常委们草草宣布“以后要慎重开质询会”,从此以后质询会渐出元老们的视野。差点掀起“第二次革命”的这个工业元老,也被称作“兔子急了也咬人”,从此获得了“老兔子”的雅号。

但这次不一样,元老受伤可是大事。徐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刻心里也是有些内疚,他早就想到了新来的这批战俘劳工可能不太老实,也提前做了部署安排了一个镇暴连在这里镇场子,谁成想还是出了问题,工程中断,死了人,还伤了元老……此刻他内心也是压着一股想暴走的邪火,无处发泄。

失去了指挥官的基建工程兵一时有些懵,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个都杵在原地。何鸣看了看战士们,向徐工一努嘴:“把基建工程兵带下来休整,工程不能停,还得继续。”

工地很快被打扫干净,简直就像黑色幽默一样,这样大规模的械斗竟然并没有损坏多少东西,当然这是得益于现场哨兵和镇暴连的快速反应。但是恐怕元老院里是不会这么想的,怕不是要被扒层皮的节奏。徐工闷闷不乐地安排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基建工程兵们休息,然后向哨兵详细询问过程。几个哨兵刚刚被政保总局和警察总部给盘问了好几遍,现在又重复了一遍之前所说,简单来说,他们也在懵着,两拨人突然开始拌嘴接着就动了手,然后马上就有人来袭击哨兵,然后就开了枪……

“这是预谋的要抢枪啊!”徐工啧啧嘴,看了看哨兵们手中已经打空了的转轮枪弹巢,直皱眉头。这群琼南来的俘虏,他们要抢枪……这事恐怕就复杂了。按理说俘虏们都见识过伏波军的实力,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打对抗的主意。但是琼南战役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像样的战斗,战俘们自然也不知道伏波军的厉害,比如这可以连开六枪的转轮枪。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即便战俘们没什么见识,也总该知道海南已全部成了元老院的天下,他们无处可去。那他们的反抗有什么意义?即便要反抗,何不在当时就在战场上反抗呢?徐工百思不得其解,这事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人办的事。

不是正常人办的,那就一定是不正常的人办的,或者说,有人在搞事情。想到这里,徐工觉得应该去汇报什么,刚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自己完全是猜测,连怀疑对象都没有,去汇报什么?还是老老实实等待命令吧……

入夜了的城铁工地全线通明,火把、火堆照亮了工地,一些重要工段甚至用着电灯。美台洋工段也是灯火通明,骚乱之后这里只留下了临高本地的归化民劳工,琼南的战俘作为惩罚全部发配符地魔那里挖石头去了,这样以来人力就不足了,于是又连夜从南宝调来了两队澄迈大战时的战俘,他们对元老院是服服帖帖的,和归化民们也熟悉了。俘虏们发现此处工地很不一样,荷枪实弹的卫兵格外多,而且还有巡逻队,即使在南宝都没有这么个架势……大半年的战俘生涯已经让俘虏们知道不该问的别问,只能转着眼珠子东瞧西看。

吴伪伤的并不重,碎砖头结结实实在脑门子上砸了一个三角形的创口,百仞总医院培养的归化民护士和大夫对这种外伤已经轻车熟路了,止血、消毒、包扎又口服了消炎药。抗生素经过几年的消耗已经很紧张,吴伪便很有觉悟的谢绝了。按理说伤口还需要缝合,但是元老院用**提炼的麻药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吴伪自认没有关公刮骨疗毒的本事,于是只是包扎了事。邓南雨也没去学校,全程跟着她的首长跑前跑后,眼圈红红的。

“你哭啥?”一套流程转下来已经是夜里,吴伪换了干净的衣服,是邓南雨从家里拿来的旧时空的衣服,已经好久没穿了,竟然还有些不习惯。吴伪看着邓南雨红红的眼圈,笑出了声。

“请首长恕罪……”

“又来了……”吴伪摆摆手,“关你什么事……行了,赶紧回去吧,我没事了,明天不用来工地了……”

“首长,我……”邓南雨一急。

“我是让你回去好好上课!好了,赶紧回去吧,我这没事。”吴伪有些不耐烦,语气偏重了一点,邓南雨便怯怯地离开了。

张琪一身白大褂走过来,看了看那个委屈的小背影,没好气道:“你们的本事就是跟女人耍威风么?”,自从出了艾晓茜和胡德林的事情,张琪但凡是涉及到“生活秘书”,对男女均没有好脸色。

“我本事大着呢!”吴伪头上疼着,心情不好,恶狠狠地回怼一句,扭头便走。张琪也不说话,继续去照顾其他病人。

百仞总医院门口停着一辆电动车,竟然是冉耀,正抽着烟盯着执委会大院那边的灯光发呆,看到吴伪出来便一挥手:“等你好久了,今天这事得开会研究研究。”,由于“质询会”一词已经惹了公愤,现在的说法是“开会研究”。

吴伪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在旧时空铺天盖地,在本时空绝对高精尖稀罕货的电瓶车,莫名其妙笑出声:“我说冉警官,我第一次进局子,就坐电瓶车啊?”

“想要桑塔纳咱们也得造的出来啊!行了,走吧……”冉耀笑道。

执委会会议室里,所有执委、元老院常委、交通局、城铁前指、警察总部、政保总局、军务总部一众大佬和现场负责人已经全部落座,在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情,大佬们自然是震怒,一个个地正皱着眉头或挥舞着烟卷交谈着什么。吴伪和冉耀推门进来,大家互相点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小吴脑袋怎么样了?严不严重?”马千瞩问。

“没事,没开瓢。”吴伪半开玩笑,在严肃的气氛里略显尴尬。

“好了,现在开会……”钱水庭作为元老院常务委员会的委员长,主持这次会议,“警察,政保方面,调查的怎么样了?”

冉耀凳子还没坐热就又站了起来:“已经调查清楚了。”

“太快了吧?”分头单良抱着胳膊,嘴角一翘。

“事情并不复杂。主要就是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便是归化民劳工和琼南战俘的口角,这一点已经在双方被捕人员中得到了证实。简单来说,就是归化民看不起战俘,出言相讥,引起矛盾,进而导致肢体冲突。”冉耀一如既往地稳重而有条理地汇报。

“真泥马……都是给我们干活的,谁比谁强?”有元老噗嗤笑出声。

“第二点,就有些复杂了。第一,这批琼南战俘都是杨威军,大体分为两个派系。来自崖州的一批和来自万州的一批素有矛盾,其中万州的这批一直有离心倾向。根据口供,他们计划煽动战俘暴乱,夺船去大陆。”

“哎呀妈哎,这是真敢想啊……”

“看不出他们对大萌国还很忠心啊?”

“忠心个屁!也就是跑回大陆回老家!”

冉耀等大家吵吵完了,继续说着:“第二,涉及到潜伏敌对势力。经过与政保赵副局长核实,在杨威军中制造骚乱浑水摸鱼的,有一批被我们打掉的地方豪强的漏网之鱼。有儋州、澄迈、定安多地,我们活捉了其中一人,供认自己是儋州凤山村人。”

“凤山村,我还有印象,老赵手底下那个侦查英雄‘杨九爷’的故事我还记得呢!”文德嗣忽忽悠悠地插嘴。

“没错,就是当地一个漏网的恶霸,外号‘黎老二’,他在儋州待不下去了就跑到万州投靠了当地明军,被我们俘虏了。”赵曼熊慢条斯理地点上一支烟。

“可以确定,杨威战俘暴动就是他的注意,几批战俘私下串联预备挑起事端。战俘们打算夺枪而后去高山岭,伺机抢渔民船只离开海南。”冉耀接上话头。

“不科学啊,这个黎老二也算是和我们交过手,他会不知道我们的枪厉害?”

“事实上这位黎家二当家也没打算指望杨威军成事,用他本人的说法,就是想让我们不好过,哪怕会死,他没打算逃。”

“好啊,那就让他死个明白。”文德嗣冷冷一笑。

“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严重吗?严重。说明我们的思想意识懈怠了,临高城铁如此重要的工程,为什么要使用还拿捏不准的战俘?要用也得是何如宾的人马,起码用了八九个月了,能指望得上。所以啊,同志们,得意忘形,麻痹大意要不得啊!”文德嗣难得一本正经一次,若有所指的发言让在座有的人脸色很尴尬。

“我同意!”马千瞩举手,“另外要对紧急情况部和基建工程兵提出表扬,他们的果断处置,把骚乱扼杀在萌芽阶段,要嘉奖。”

分头单良坐不住了,拍着桌子:“先生们,我能不能丧事当喜事办,这是非常危险的!”

徐工和李亚阳交换了一下眼色,呼地站起来,站的笔直目视前方:“紧急情况部考虑不周,只安排了一个连监视,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根据之前一些元老提出的提案,元老院已经通过决议,由警备营负责元老居住地的安全。在现有编制下,警备营已经无法抽出更多兵力。”萧子山也说话了。元老院办公厅负责元老们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安全问题自然也要过问。

分头单良不再说话,因为“警备营护卫元老”和“限制伏波军规模”两个议案都是他提出的。

文德嗣抢在其他人说话前,往椅子上一仰:“老何啊,临高国民军中队还在马袅受训吗?把他们开过来,护路!”

“好,我去安排。”何鸣点点头。看了看吴伪,“吴伪还有伤,先让他回去休息吧。”

“去吧。”文德嗣点头,马千瞩也点点头。钱水庭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来。

吴伪起立敬礼便离场了,会议室关上门后,继续着不方便他知道的讨论和争吵。吴伪想起在香港,自己“教育”聂义峰要有政治头脑,今天才发现,论起心眼,自己也是一个图样图森破。领导们三言两语间,各派系就完成了一次利益上的协调,而自始至终他完全没看懂,不禁苦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