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凸角(二)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6040 字 | 编辑本页
土堤之上箭如雨下,战士们被弓弩手压得抬不起头来,只能蹲在胸墙后面躲避,一时间火力陷入停顿,明军步兵们得以获得一时喘息,趁机为进攻清理路障。聂义峰急得满头大汗,如果明军突破鹿砦一股脑涌上来,土堤之上势必陷入肉搏,伏波军的火力优势就将无从发挥。这也正是明军的如意算盘,他们显然携带了双份甚至更多的箭矢,打的就是靠鸡公车的“复合装甲”掩护,用密集的箭雨压制伏波军来争取时间。但是明军显然犯了一个简单的数学错误,他们过高的估计了自己步兵清理路障的效率。同时他们也犯了一个低级的智商错误,他们认为伏波军的火炮调整射向是缓慢的。两门 12 磅大拿破仑对准了南凸角外的鹿砦,它们都被炮兵装填了双份的霰弹,先后两声巨响,密集的铁球随着炽烈的暴风席卷了鹿砦,把木头连同人体一起轰成碎片。接着,又有两门大炮装填完毕,转向南凸角,又是一轮双份霰弹无情地洗地,整条鹿砦区域都是一片血红狼藉。
“全体起立!”聂义峰最先站了起来,话音未落就觉得右肩膀一疼,他知道自己中箭了。一百米外打来的箭矢已经没什么威力,但是还足以穿透衣服打入人体。剧烈的疼痛极大地**了聂义峰的杀戮欲望,他红着眼咆哮着,“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全连齐射!开火!”,战士们看着连长在箭雨中纹丝不动,终于鼓起勇气站了起来,顾不上瞄准抬手就是一枪。其实也不需要瞄准,土堤外都是密集的人影,只要一枪出去就肯定能打中人。放完枪之后,所有人立刻原地蹲下,匆匆装填着弹药。
耳边是噼里啪啦的枪声,一阵又一阵硝烟遮蔽了视线。海风偏偏这个时候又停了,空气几乎都已经进入了饱和状态,迷雾迟迟无法散去。聂义峰捂着肩膀,箭矢没有打中骨头,只是血流不止,不一会功夫就觉得半边胸膛都湿漉漉的了。聂义峰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刮骨疗毒的性格,但是战士们的眼睛都在看着他,他别无选择,只能咬着牙用力把箭拔了出来,箭头的倒刺从他的肩膀上生生撤下一块皮肉,疼得他咬着牙,哆嗦着贴在胸墙上一动也不敢动。
“连长,你在流血!”军士长两三步跑过来,扯开聂义峰的急救包,把棉垫用力按在他的肩膀上。
“我没事!继续射击!”聂义峰两眼通红,用力按着棉垫,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血液已经浸湿了半边胸膛。透过硝烟的缝隙,他看到明军步兵已经涌到壕沟边了,正在把鸡公车上的大包小包和木板一股脑地往里扔。他推开军士长,大声喊着,“定向雷!拉!”,埋设在土堤下和壕沟边的最后一组定向雷被拉响了,轰鸣声中夹杂着哭爹喊娘。硝烟弥漫,看不清下面是什么情况,但一定是血流成河。
“全连,手榴弹!一枚准备!”聂义峰从胸墙上抓起早已准备好的一枚手榴弹,张嘴咬住拉环,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口令,“一!二!扔!”
土堤上响起一连串导火索被拉燃的嗤嗤声,接着密密麻麻的手榴弹翻滚着、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壕沟两边顿时又被爆炸覆盖了。伏波军的五号弹虽然填充的是黑火药,但是得益于弹体上的预制破片和加大的装药量,杀伤威力仍然不容小觑,连续的爆炸只把土堤下困于壕沟两边的明军炸的血肉模糊。海风再次吹来,烟雾散尽,只见高高地土堤下,是密密麻麻的明军步兵,全身是血,吼叫着踩着尸体涌进了壕沟。战士们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开枪,哆嗦着看着这壮观而又恐怖的一幕。
“别傻愣着!手榴弹第二枚,准备!”聂义峰又抓起一枚手榴弹,张嘴咬住拉环,往后一拽,手榴弹已经嗤嗤嗤地冒出了烟,“扔!”
又是一顿嗖嗖的手榴弹雨,在明军队伍中炸开,凌厉的破片炸烂了小腿肚子和脚,撕开了棉甲,炸掉了耳朵、鼻子和眼睛。海风似乎是来帮忙,一个劲地吹着,把硝烟往明军方向吹去。
“自由射击!”聂义峰打空了转轮手枪,夹着受伤的右肩费劲的装填着,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的棉垫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快看,明军登上土堤了!”有人喊道,众人急忙回头张望。
正面进攻的明军,已经踩着填满壕沟的麻包和尸体,爬上了土堤。在几处地点,伏波军步兵已经与明军展开了刺刀见红的搏斗。急促的军号声此起彼伏,是号兵在召唤预备队投入战斗。
“不要分神,装填,射击!”聂义峰把转轮手枪装好,嗓子都已经喊哑了。右胳膊怎么也不敢动,他只好用左手射击,反正现在也不需要瞄准了,打出去再说,眨眼之间,六发子弹又打空了。
在一轮又一轮的步枪射击中,土地下的壕沟慢慢被装满泥土的草袋、断木和尸体填满了,明军步兵密密麻麻地涌上来,踩着同伴的尸体向上爬着。而战士们为了向下射击,就不得不几乎把半个身子暴露在胸墙外。明军弓箭手和火铳手突然射击,土堤上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轮箭雨和弹雨的洗礼,一下子倒下了十几个人,火力骤然稀疏了下来。终于,第一个明军步兵爬上了土堤,只是刚一露头便被一个战士一刺刀送下壕沟,还连带撞到了好几个人。但是越来越多的明军涌了上来,战士们已经来不及装填,纷纷展开了白刃格斗。
“七班!七班!”聂义峰一枪放倒了一个正在和自己的战士争夺步枪的明军士兵,大声吼着。
一直集结在连旗下的七班早就等不及了,所有人的步枪都已经装填完毕,而且每人的两颗手榴弹都已经拧开底盖,拉出了拉环。听到命令后,大家以极快的速度把十几枚手榴弹扔下了土堤,接着端起枪就冲到了土堤旁,劈头就往下打了一轮排枪。突然砸下来的手榴弹将明军的队伍炸成了两截,后续一时上不来,而前面的在伏波军的刺刀下从土堤上败退下来,甚至直接滚了下来。土堤上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但也真的是一丝丝的喘息,明军马上就踩着前面的同伴继续往上爬,战士们已经没有手榴弹,步枪也来不及装填了,只有军官的转轮手枪还在射击,却也没什么作用。很快,整个南凸角就进入了白刃战的状态。要论白刃格斗,聂义峰不是针对本时空的哪种功夫,而是针对本时空的全部格斗术,在他眼里全部都是渣渣!师从旧时空二十多年死了无数人磨砺出来的解放军白刃战技术,聂义峰不把任何明军放在眼里。事实也确实如此,即使是新兵,在逐渐结束了慌乱之后,渐渐与明军顶了起来。而老兵们更是厉害,1V3 都不成问题。一时间,南凸角上全是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但是明军凭借巨大的数量优势硬往上挤,把战士们逼得渐渐后退,全连渐渐被分割成了左右两部分。
“号兵!吹号,预备队投入战斗!”聂义峰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了,挥动着手枪大喊着。
急促的号声传来,土堤下待命的三排立刻杀出,先是一排枪放倒了即将形成突破的明军,接着一顿手榴弹高高地扔下土堤,下面又是一片爆炸声和惨叫声。然后全排立刻发起白刃冲锋,干净利索地封闭了突破口。聂义峰松了口气,但是他更紧张了,现在全连已经全部投入战斗,只能指望营里和总预备队的支援了。趁明军暂时后退的功夫,聂义峰的手哆嗦着把转轮枪重新装填完成,一手拿刀一手拿枪,沿着防线跑着。伤亡渐渐变大,所有的军官和士官全部顶在最前面以激励新兵,但也因此蒙受了较大损失。军士长在和两个明军搏斗时,无暇顾及斜刺里杀来的一柄长刀,一下子被豁开了半截肚子,倒在了血泊中。两个战士怒火中烧,咆哮着冲上来要为军士长报仇,但这个长刀手显然不是一般的 NPC,而是一个关主级别的,刀法娴熟,一名战士搏斗中躲闪不及被砍去了头颅,另一个战士腿上中了一刀,踉踉跄跄地后退。明军见状士气大振,咆哮着涌了上来。
聂义峰径直向长刀手走去,长刀手也发现了他,被这一米八四的身高给吓得愣了一下,竟然还有这么高的人?但是他立刻回过神来,施展着刀法超聂义峰杀过来直取要害而去。聂义峰不跟他废话,抬手就是一枪,11mm 米尼弹轻松地打穿了长刀手的棉甲,钻进了肌肉里,受到人体组织的挤压一下子炸开了。长刀手像被打断了筋骨一样,抽搐了一下便歪倒在地,聂义峰上来拿指挥刀照着后心又补了一下,算是让他交代了个明白。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突然左臂一疼,指挥刀已经掉在地上,血液立刻把整个袖子全部湿透了。聂义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反手就是一枪,偷袭的明军士兵身体一震,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击垮聂义峰最后的心理防线,他全身都在抖动着。自以为经历过第一次反围剿,几次剿匪战斗,剿匪战役等大大小小的战斗,算是久经战阵了,可是和今天的大会战比起来,过去的战斗简直如同过家家。眼看着明军越来越多的冲了上来,战士们逐渐招架不住,虽然防线勉强还维持着,但再次面临被切断的风险。聂义峰感觉脚下发软,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甚至想喊两句鼓舞士气的话语都喊不出。他能做的,不过是鹦鹉学舌安排了两支预备队,除此之外他全然无措。一股恐惧不停地萦绕在心里,和仅剩的一丝勇气与理智进行着抗争。
“伏波军中校游老虎在此!尔等渣渣速来受死!”正带着部队和明军杀得痛快的游老虎,终于看见了南凸角孤军作战情况不妙,马上带着预备队杀了过来。他好像很开心,大喊大叫带着预备队——两个民兵连,挥舞着他那已经断了柄的青龙刀,颇有气势的杀了过来,“老聂莫慌!看俺老游杀他个片甲不留!”
“**!”聂义峰看到游老虎的样子,竟然笑出声来。这货光着膀子抡着他的青龙刀,也是多处挂彩全身是血,像一堵长满黑毛的大山一样朝明军小绵羊压迫过去,仅仅这个气势就把两个明军士兵吓得跳下了土堤。沉重的青龙刀在游老虎的蛮力之下舞的虎虎生风,任何试图阻挡刀刃的东西,无论是兵器还是胳膊还是盔甲,统统干净利索地一刀两半。他的身后,手持长矛的民兵们,组成了马其顿风格的长矛方阵,喊着号子一步一步向前推进,在正面形成了一道无坚不摧的矛墙,生生把要形成突破的明军给压了回去。
“同志们!营长来啦!杀呀!”聂义峰用力举起手枪,尖叫着。
胡德林带着一个掷弹兵排也加入到了肉搏战中,把试图包抄四连的明军从胸墙上给挡了回去。游老虎像一团黑色的旋风,在胸墙上跳上跳下,狮子冲进羚羊群似的,所过之处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明军士兵对他所有的攻击好像都打在岩石上一样全无作用,反而一个接一个的,像屠宰场里待宰的牲口一般,被他手起刀落斩倒在地。聂义峰重新找回了勇气,捡起一个阵亡战士的步枪,挺着刺刀吼叫着扑了上去,一个干净利索的突刺,硕长的三棱刺刀一下子没入一个明军士兵的大腿,对方顿时面目狰狞地惨叫起来,不等他叫过瘾,聂义峰紧跟着一脚直接踢到了他的脸上,刺刀顺势拔了出来。四连战士们看到营长连长全部身先士卒,鼓起勇气顶着明军一步步地向前推进,刺刀折了就直接轮枪托,甚至和明军厮打在一起,掏裤裆、掐脖子、戳眼睛,什么招都使。土堤之上的战斗再次发生了转变,明军被发了疯一样的伏波军步兵给死死地摁在了胸墙之下。
聂义峰连续刺倒了五个人,突然脚底一软,急忙用步枪撑住自己,晃了两晃。血液从两处伤口一个劲的流着,沿着他的手流到早就已经血淋淋的步枪上,也分不清到底哪些是自己的血了。然而就这一愣神的时间,一柄明军大刀向他猛砍过来。
“老聂小心!”胡德林惊叫着,把打空了的转轮手枪直接砸了过去,结结实实打在了来袭明军的鼻梁上。聂义峰心中一惊,猛地一转身,一下子失去平衡倒了下去,也得益于此刚巧躲过了这轮威力无比的大刀。胡德林快步跳过来,顺手抄起步枪,两三个动作就给大刀手来了个前后贯通。
“老聂你没事吧?**!”胡德林被聂义峰的伤吓了一跳。
“没事,都没伤到骨头!”聂义峰咬着牙,挣扎着爬起来,胸前两颗晃晃悠悠的黑疙瘩引起了胡德林的注意。
“泥马!有这俩好东西你不扔干嘛!?”胡德林一句话,聂义峰才想起自己胸前的两颗手雷,急忙摘了下来,和胡德林一人一颗,一起拔掉了保险栓。
“一二三——”两个人一起松开了手,一声脆响保险弹开了,“扔!”
两颗旧时空的南斯拉夫造 M75 型手雷越过胸墙,落在了土堤下壕沟里密集的人群中,接着两声猛烈地爆炸,正经的 TNT 炸药发挥出了远远超过黑火药的爆炸威力,强劲的力量让超过 3000 颗钢珠四散飞溅,顿时把周围的人炸的血肉模糊。明军不是没见过投掷的爆炸物,但那些巨大的陶瓷罐子不过听个响,全然不是木柄手榴弹和卵形手榴弹这样真正的爆炸物。已经达到伤亡临界点的明军被这两阵剧烈的爆炸彻底炸没了士气,壕沟边幸存的人哭喊着往后退,已经丧失了理智,任凭军官斩杀,和后面还在前进的人拥挤在了一起。已经爬上土堤的明军一看后续人马已经崩了,瞬间斗志全无,南凸角上一时间兵败如山倒。前面的人往后退,后面的人往前挤,一时间好不热闹。
两辆独轮车被一群水兵推了过来,上面的大家伙不是别的,正是打字机。军官一声令下,炮手飞快地转动射击摇柄,两挺打字机立刻抖动着咆哮起来,一颗接一颗子弹呼啸而出蹿入拥挤的明军队伍。
“别看热闹,装填!”聂义峰的手已经不抖了,他身上摸了摸,自己的转轮手枪已经不知道掉到了哪里,指挥刀也不见踪影,他摇摇晃晃靠在胸墙上喊道。已经在肉搏战中杀得都快麻木的战士们这才回过神来,手哆嗦着去拿子弹,咬开包装开始装填,小小的火帽掉了好几个才算装好。
游老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四下看看:“老聂,这里交给你了!我再去那边看看!”,不等聂义峰说话,他已经带着民兵,吼叫着向还在肉搏的东凸角杀了过去。
打字机打完了弹盘,聂义峰马上喊着:“全连齐射!举枪!瞄准!开火!”,南凸角上再次喷出一排烈焰和青烟,子弹以整齐的队形钻入明军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步兵总共打了两轮齐射,两挺打字机也换好了新的弹盘,又砰砰砰地叫了起来。炽烈的火力彻底打没了明军的斗志,随着在后镇压的一个高级军官被几颗 14mm 米尼弹同时击中摔落马下,明军的攻势彻底崩溃了。南凸角的溃败引起了连锁反应,从南向北,整个明军的攻势都在转瞬之间瓦解了,遍野都是丢盔弃甲的溃兵,一路哭喊着向后逃去,只求离地狱般的土堤远一点。伏波军的火力没有放过他们,先是步枪射击,然后是炮兵的两轮霰弹送行才算停了下来。
聂义峰看着漫山遍野的溃兵,突然两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摔在地上。两个战士急扶他起来,却摸到了满手的血,顿时傻眼了。
“没事,没事……给我包一下。”聂义峰摇摇头,示意战士拿他的急救包,取出绷带,左臂的伤口隐藏在军装下还留着血。一个下士过来,有些生硬地撕开军装,一道还汩汩冒着血的深深的伤口显现出来,周围的批复都挂上了血的颜色。
“连长,你的伤得去医院处理一下!”下士一边不太熟练的包扎一边说着。每一名战士都接受过战场救护包扎的训练,但训练是一回事,摸着血淋淋的胳膊真来是另一回事了。
聂义峰点点头,说自己没事,然后看着袖口那几条已经被染成红色的袖标,心里暗暗后悔,那都是何婧一针一针给自己缝上去的,就这么毁了?
“老聂,你没事吧?”胡德林跑了过来,把指挥刀一扔,就跪在旁边,一把扯开聂义峰右肩的军装,被箭矢和倒刺豁开的一个深深的创口血流不止。胡德林麻利地掏出棉垫敷料,按在了上面,用绷带开始裹缠包扎,“不行,你得马上去医院!这么个流血法,**的会失血过多嗝屁的!你还想不想回去见何婧了!?”
聂义峰的嘴唇都已经白了,他嘿嘿笑着:“老胡,这次是你救了我啊!我就亏一点,我两次换你一次,就算咱扯平了!”
“屁话!”胡德林给聂义峰包好,向周围的战士说,“快,拿担架,把你们连长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