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军(七)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3801 字 | 编辑本页

悠扬的起床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在笼罩着薄雾的营区里回荡。号声完毕,一阵短暂的沉寂之后,逐渐嘈杂起来,此起彼伏的口令声,接着是纷杂的脚步,逐渐汇聚成了有节奏的隆隆声。聂义峰站在营房前,看着这一切,像极了旧时空的解放军军营。

自己的士兵正在列队,在晨光下一个个还有点睡眼惺忪,不过动作还好,没有拖泥带水。郭卫华整队完毕,跑过来报告:“报告排长同志,掷弹兵排集合完毕,请您指示,一班班长郭卫华!”

“入列!”聂义峰敬礼说道。

全排整队完毕,聂义峰来到他的位置上:“全排都有,向右——转!跑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脚步声开始有点乱,但很快统一到了聂义峰口令声中,三十个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让聂义峰很满意。

六点起床,六点至六点半是各单位自行组织晨练和内务整理的时间。有的连在营房前做操,录音机还放着《时代在召唤》,搞得像旧时空中学课间操。更多的连队没那些花样,直接操场跑十圈半,权当五公里常规跑。

这要搁在一年前,聂义峰打死也不相信自己能把五公里跑下来。当然,这个时空士兵的身体素质根本无法和旧时空 21 世纪的士兵相提并论,所以新军的五公里合格标准为 30 分钟,优秀为 25 分钟,大体相当于慢速跑,中间不许停顿,不许走。就这样,听说新兵营里也跑出了不少逃兵。当然,对原军事组的人来讲,即使按照旧时空解放军标准也问题不大,从穿越前的一整年就开始训练队列和体能,穿越后就没事搞得重体力劳动打个仗之类,五公里?这都小意思!

“一二一!一二一!后面的跟上!压住呼吸,不要一步一喘!”聂义峰回头,发现全排的三路纵队已经慢慢拉长了。步伐已经开始混乱,很多士兵呼吸急促,不过没有人掉队。

“老郭!你继续喊口令!老董,后面压阵!”

韩夏和韩冬兄弟俩是掷弹兵排的旗手和鼓手,年龄以旧时空 21 世纪的标准来说根本还是孩子。原本他们都在百仞公社,但是因为年龄小工厂不愿收,没有父母自己又不是户主,所以也没有自留地,公社书记邬德就送到了新军里,学学军号军鼓,当了小兵。兄弟俩也很争气,训练刻苦进入了掷弹兵排。但长期的营养不良,使他们在五公里这个项目上一直很吃力,几圈下来,两人已经和队伍落在队位几米开外,勉强不掉队。

聂义峰放慢速度,来到队位,和兄弟俩肩并肩跑着:“来,调整呼吸!跟着我的口令!一二一!一二一!每两个‘一二一’吸一次气,每两个再呼一次气,明白了吗?来,跟着我跑!一二一!一二一!”

韩夏还好,韩冬脸色有点发白。聂义峰有点担心,五公里的运动量对营养过剩的现代人只是一个耐力和吃苦耐劳的精神问题,而对严重营养不良的古人来说,则是身体素质的问题。虽然古人远比现代人吃苦耐劳,但那是建立在透支生命的基础上的。

“韩冬,不行就停下走,别勉强!五公里本来就是长期训练,慢慢来!”聂义峰一边跑一边喊着。

“不要紧,排长,我还能坚持……”韩冬踉踉跄跄的,嘴唇都有点发紫。

“老郭!”

“到!”

“全排放慢速度!”

“是!一二一!一二一!”郭卫华的步子压小了一些,掷弹兵排的速度慢了下来,刚刚都憋着一口气的士兵们终于松了下来,有几个连队从他们身边超了过去,是二连的队伍。

大孙头跑了过来:“怎么回事?”

“他脸色不好。”聂义峰说道。

大孙头皱皱眉头,说道:“士兵,如果身体不舒服,就马上退出。没什么丢人的,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能争一时之气!”

“是啊,二弟,听首长的,有一会歇一歇。”韩夏劝道。

大孙头看了看已经松了劲的掷弹兵排,头也不回地跑走了,只给聂义峰丢下一句话:“不抛弃不放弃只是一句口号,不能让所有人迁就一个人。”

聂义峰一愣,马上明白过来。看了看韩冬,用不用质疑的语气说道:“士兵韩冬,现在听我命令!目标休息区,跑步——走!”

虽然不情愿,韩冬还是脱离了队伍,自己跑向了操场外。聂义峰招呼韩夏跟上队伍,然后自己跑到排头,试图让掷弹兵排重新提速。然而问题出现了,长跑的时候,减速容易,减下来再上去就难了。所谓一鼓作气,刚才憋着得劲一泄,再加速,肝疼肺疼的不在少数。

聂义峰明白了大孙头为什么要来插一手,他无意之中犯了一个错误,因为一名士兵,而拖累了全排。尽管他的本意是,全排一个都不少,而结果却大相径庭。带兵,确实不是看几部军旅片就能会的,甚至很多旧时空的军旅片,传递的信息本身就是不恰当的。

终于,十圈半跑完了,大家呼哧呼哧在终点线慢慢停了下来,澳洲人长跑完了是不允许马上停下坐下的,而是要慢走一段时间。在新兵营的时候很多人不当回事,直到一个人跑完了躺下后就再也没起来,这条纪律就再也不需要重复了,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遵守着。聂义峰穿过自己的队伍,看着谁脸色不好就嘘寒问暖一番。毕竟在新兵营已经跑过许多次,有时候还是负重越野跑,这样简单地跑操场大家倒也不觉得吃不消。

休息区里,韩冬坐在长椅上,怯怯地看着掷弹兵排走过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毕竟自己是唯一一个没跑下来的。

“怎么样啊?小冬!”韩夏从队伍里挤出来,一屁股坐在弟弟身边,拍着他的肩膀。

“你们兄弟俩啊,身子骨还是单薄,得多吃饭。首长们的饭管够,敞开了吃。身子骨壮实了,这个什么五公里,不就十里地么,都是浮云!浮云!”郭卫华大大咧咧地走过来,挥着手仿佛不带走一片云彩。穿越众的许多时髦词,如今也成了临高的一种流行文化。

“我就是觉得丢人……你们都能跑下来,我在新兵营就跑不下来。”韩冬毕竟年纪小,眼圈竟然红了。

“哎哟,咋还哭上了,大老爷们,又不是娘们,哭啥?”郭卫华又是一副“神马都是浮云”的表情,看见聂义峰走过来了,急忙站起来,“掷弹兵排——集合!”,说罢,举起右手,刚才还闹哄哄的队伍瞬间就在眼前形成了三条线,心里不禁有点成就感。

聂义峰看着脸上挂着汗水的士兵们,点点头:“不错,大家跑的挺好。现在带回,整理内务,打扫卫生!”

要说当澳洲兵哪里最不习惯,就是这每天两次的内务整理和打扫卫生。有啥好整理的,士兵们当兵前除了公社的职工还有点私人物品,其他人都是苦力出身除了力气啥也没有了,来到新军就只有发的这些衣服和各种器具,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摆在哪里,摆成什么样,全部都有规定,一有违反就要受处罚。还有这卫生,任何一个犄角旮旯都要打扫,没有看不到只有想不到。听说现在还是降低了标准的,在澳洲,当兵的连被子都要叠的有棱有角,简直是匪夷所思。在新兵营的时候,大家就不止一次抱怨过,那些髡毛教官们并不解释,只需要做就行了,做不好就要挨罚。有一次董金彪抱怨大明关宁军都不这样,教官只冷冷的来了一句:“所以,就你们这几个人都能把关宁军打成狗!”

聂义峰回到宿舍,突然发现韩冬在给自己叠被子,急忙过去拉住他:“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没关系,排长,应该的!”韩冬笑道。

“这是犯纪律的!咱们新军官兵平等,怎么能让你给我叠被子?停停停,回去整理自己的内务,整理完了?让士兵委员会给你安排新任务!快去!”聂义峰的口气不容置疑。

韩冬悻悻地走出来,回到排里。一班正在郭卫华的带领下擦着所有的床铺,大哥正跟着二班擦着桌椅和衣柜,三班正由班长符文明带领着,忙着扫地。自己站了一会,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让排长轰出来了?”郭卫华问,韩冬点点头。

“那就算了,别放在心上,本来新军也不许这个。”郭卫华一指,“帮三班长扫地吧。”

韩冬取了一支扫帚,漫无目的地扫起来。地面非常干净,扫帚扫过几乎扫不出什么,除了它自己掉的碎屑和毛。

“小冬子,别介意。排长都说了,这个五公里是要慢慢练的,你年纪还小,力气还要再长呢!”符文明安慰他,“你就按老郭说的,一顿两碗米,过一个月保准跑第一。”

大家纷纷附和道,让他不要太在意今天的晨跑。但是毕竟自己是被大家给甩在后面,又被排长给赶出队伍,心里怎么也过意不去。

“以后啊,你别听老郭瞎忽悠,澳洲军讲究官兵平等,这个给首长端茶送水叠被子就不用去了,干好自己工作就好。”董金彪坐在桌子上插话道。

“那就是说说,一个是官,一个是兵,能平等?”郭卫华不以为然。他不是没见过面和心善的雇主,也没有哪个说自己和他是平等的。

“没听马首长说嘛,职责有不同,职务有高低,但大家人格是平等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像关宁军的官长,动不动就吆五喝六的让士兵干这干那,拿士兵当家奴使唤,还要孝敬一些钱财,这在咱澳洲新军,几时听说过?”董金彪一脸严肃。

“一连魏首长那,不就有个伺候他的小斯么?”郭卫华依然不以为意。

“那叫‘勤务兵’,工作就是端茶倒水跑腿送心。而且你没见吗,人家各项训练照样是一个不拉全部参加,可不是什么给首长做点好让首长多照顾。”董金彪痛心疾首,“老郭,你真得多学习学习一下这澳洲军的章程!”

“我啊?我就想早点弄个职工身份,好拿到买房名额,拿到自留地!咱就这点出息!”郭卫华摸着刮得光秃秃的下巴,好像在捋着胡子。

韩冬没有听他们胡侃,而是默不作声地扫地,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公社的时候,他就因为力气小,没什么用处,一直都是哥哥和邻居们照顾他。参加了新军,自己刻苦努力,虽然还不错,可是扛不动枪,第一次拿到元年式步枪的时候,他发现枪都快赶上自己高了,自己扛着很吃力,于是安排他做了鼓手,学习军鼓和军号。直到现在。大家总是有意无意的说他太小,这还不行那还不行,可他觉得自己明明和大家一样。

韩冬暗暗下决心,他不能一直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