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军(六)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4774 字 | 编辑本页

新军百仞军营,终于不再空空荡荡。一声声口令,调配着一队队灰色的人流,整齐地在大操场上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经过长时间的队列训练,这些本时空的农民、渔民,甚至曾经的土匪、海盗,如今也学会了另一个时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姿,一个个昂首挺胸站着,微收下颌,目视前方。大操场主席台上,一群衣服有四个口袋的人,也整齐地站成一排,新兵们知道,四个口袋是军官,两个口袋是士兵。一面红旗在风中飘扬,这面旗子不同于过去见过的任何一种军旗,要长许多。旗帜舞动间,时不时可以看到三个大字——“教导营”。旗帜下,总参谋长马千瞩,正在进行冗长的演讲,以振士气。显然,他进行了充足的准备,完全脱稿而且声情并茂。

主席台下,是各连排的军官们,注视着自己的士兵,肃立。聂义峰站在中间,保持着标准的立正姿势。目光不时来回扫一下,打量着对面那群黑黑瘦瘦的士兵们,心中不免忐忑。这些人昨天还是大明的子民,有的甚至还是兢兢业业的良民。而今天,他们却集合在了穿越众的旗帜下。为了什么呢?要比种田纳租好得多的生活待遇?还是为了建功立业或者说为了升官发财?大门口的“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怕死勿入斯门”,他们能理解吗?尽管聂义峰并不认为,穿越众自己能做到这两句,甚至对很多人来说他们就是为了升官发财而穿越的。可是,聂义峰突然想起大孙头曾经告诉他的话,这个时空对穿越众来说就是一张白纸,自己画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在这一刻,聂义峰突然有了一种改写历史的神圣感。

“同志们,从现在开始,你就将成为新军的一名战士,去开创崭新的未来!”马总参终于结束了他的演讲,台上台下掌声雷动。

聂义峰发现,新兵连鼓掌的姿势,都是标准按照解放军的条例来的。

“现在,各连排带回,各级主官回各自连队,自行组织训练!”

掷弹兵排的宿舍,终于不再是空空荡荡的,甚至都有点拥挤。原本容纳 20 人的房间,现在硬生生挤了近 30 人,差一点就连士兵们的衣橱都没地方放了。在新兵训练营已经就任的各班长们,很是负责,知道澳洲军队最看重令行禁止和军容风纪。排长还没来,所有人都在床上正襟危坐,没有人说笑,也没有人打闹。当然,取得这样的效果,当初也没少挨折磨。在旧时空,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不过在这个时空,相比较明军,澳洲军竟然还得了一个仁义的美名。

聂义峰轻咳一声,走了进来,他那高大的身躯,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起立!”一个班长喊道。刷的一下,所有人一起立正站好。

聂义峰看着这个最多 1 米 65 的汉子,标准的跑步姿势,跑到自己面前,立定,抬手敬礼:“报告排长同志!掷弹兵排集合完毕,请您指示!一班长,郭卫华!”

聂义峰估计这是哪个穿越众给起的名字,应该不是本名。这个郭班长看上去很干练,也很精神,举止投足虎虎生风。他微微一笑,抬起手在帽檐上一碰:“坐下!大家休息。”

“是!”郭卫华干脆的转身,深吸一口气,“坐下!”

大家同时坐在了床上。在旧时空,按照解放军的纪律,非休息时间是严禁坐在床上的。看来新兵训练,并没有完全照搬旧时空的规定。

“同志们,放松点。”聂义峰微笑着走进来,一边打量着每一名士兵,一边揣摩着该怎么说话。从小的梦想就是当兵,现在不但当兵了,还开始带兵了,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排长似乎并不严厉,大家微微放松了一下,但还算坐的板正。现在大家都知道,澳洲人经常扮演笑面虎,笑的越亲切,往往越是狠角色。在新兵营,大家都没少吃亏。

转了一圈,聂义峰来到门口的桌子旁,敬了个礼:“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聂义峰,今年 24 岁,祖籍山东,现在是你们的排长。”,他本来还准备了很多词,结果紧张的一下子全忘了,只说了这么一句。还好士兵们的鼓掌,让他的尴尬被掩饰了过去。

“现在,我还不认识你们。都做个自我介绍,从一班长开始!”聂义峰拉出椅子,也正襟坐好,抬手示意了一下。

“我叫郭卫华,今年 30 岁,湖北人,掷弹兵排一班班长!”

“我叫孙喜贵,今年 17 岁,临高县人,掷弹兵排一班战士!”

“我叫苟虎,今年 21 岁,临高县人,掷弹兵排一班战士!”

每个士兵挨个起立,大声报告着。其实聂义峰昨天就已经看过所有士兵的资料,资料上有详细的个人信息,还有治安组给出的政治坚定报告。他的这个排,之所以是掷弹兵排,全部都是新兵训练中的积极分子,或者是有过从军经历,身高普遍都在 1 米 6 以上,还有几个人达到了 1 米 7。这个身高在旧时空,基本上属于相亲都找不着对象的。但是在这个时空,竟也是比较高的海拔。

三个班,一个班九个人,一名鼓手,一名笛手,加上自己,屋子里的三十个人,就是掷弹兵排的全部家当。聂义峰细细琢磨着,如何带好这群人。大孙头曾经开到过他,但是具体怎么做,只能自己从实践中来领悟。

“大家别紧张,放松。以后咱们会长时间的相处,一年,两年,甚至更长。你们总不能,一直这么紧张吧?都放松,放松。”聂义峰摆摆手,尽量露出不那么假的微笑。士兵们互相看了看,稍稍放松了一下紧绷的肌肉。

“大家在新兵营训练也有一段时间了,对咱们这支军队,有什么看法?”聂义峰第一个问题,就让士兵们心里一紧。他微笑着补充道,“实话实话,骂人也可以!”

士兵们哄笑了一会,还是郭卫华先站了起来。他知道,澳洲首长们喜欢有人带头,自己也是在训练中什么都带头,才当上的班长。

“伙食好,规矩多!”他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精辟!这概括的到位啊!”聂义峰哈哈笑着,示意他坐下,“我跟你们说啊,就算是在澳洲,新兵们也是这么抱怨,怎么这么多规矩啊?连上个厕所还要排着队进去。”

这下大家也不紧张了,还有人揭发,谁谁谁就是在一次排队进厕所前,憋不住尿了裤子,然后有的人对号入座的脸红了。

“排长,要说这规矩多,其实也不多,无非就是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二班长,全排最高身高,1 米 7 的辽东汉子董金彪插话道。

聂义峰看了看他,想起资料上说,此人是明军关宁军出身,因为打架失手杀人,一路逃亡到了广东。作为大明少有的能拿得出手的部队,关宁军的军容风纪聂义峰很感兴趣。

“比之关宁铁骑如何?”

董金彪一愣:“排长知道我?”,聂义峰只微笑,不说话。

“说这关宁军,在大明也是头等军队了,但较之澳洲兵法,还是相差甚远。”董金彪摇了摇头,“就说这士兵,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军队打仗,讲究的就是行伍。队形一乱,瞬间就会变成敌人的靶子。之前练队列,脑子里转不过弯。直到后来一次有幸看到全军的队伍,那么严整,堪称精锐之师了!”

“没错,不光这军容,短毛老爷……”

“怎么说话呢!?”

聂义峰噗嗤一乐,摘了帽子一抹头发:“没毛病,就是短毛!不过不是老爷,是同志!短毛同志!”

“是!短毛……同志!短毛同志的火铳……我是说枪也好。前几天我们都观摩了首长打靶。我滴乖乖,百步之外枪枪上靶!”

董金彪点点头:“要说火器,关宁军中有很多,也没有一样比得上我澳洲军的。”

聂义峰听到“我澳洲军”,很是喜欢。

三班长符文明,一个百仞公社的农业工人,也是最早投髡的本地人之一。见大家七嘴八舌,他也坐不住了:“要说最大的不同,还是髡爷的待人之术。听县里的童生讲,首长治军治国,行的是法家之道,严刑峻法但是赏罚分明,而且人人平等,包括女儿家也是。之前我在马袅农民讲习所学习,杜雯首长就说人生来平等,没有天生的富贵和贫穷,通过自己的努力人人有机会过得富足日子。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不过是骗我们卖命的假话而已,现在看来,澳洲人真是说到做到。参军前,我们全家在百仞公社住着自己的楼房,还有自己家的自留地,而且还不用交租子。听说组建澳洲军,我娘马上就让我来了。”

“对,澳洲首长对咱穷人,是真没的说。”郭卫华感叹。

聂义峰点点头,觉得这个话题差不多了,想了想,又抛出一个问题:“那大家又是为什么来参加新军呢?为了生活待遇?参军以后转职工?立功升官发财?”

大家本来还想说的冠冕堂皇一点,结果排长一口气全给抖了出来,一时不知如何说起,就是傻笑。

“没关系,想啥说啥。”

“排长,要说没点私,那是假的。当了新军,我就算职工了,照规定,我家也能买房子,有块自留地。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有块地也能过得下去。”郭卫华一脸不好意思。

“你们呢?”

大家都不好意思地说着,有的则先表忠心大谈一番,然后才说自己的小九九。即便如此,聂义峰也听得出来,大家还是有所保留的。显然,在这个还没有民族、国家概念的时代,当兵吃粮是一个普遍真理。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也不仅仅只是一句俗语。

“刚才同志们都说了自己为什么来当兵。有的是为了良好的生活待遇,有的是为了能挣口饭吃,有的是为了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同志们,不要觉得当兵就一定要为了什么大目标,什么平天下之类。当兵,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家人。而当你们意识到这些后,你们就知道了生活的意义。而当兵,就是为了保卫你所想的这些生活。”聂义峰语重心长道,“大家一定听过‘子弟兵’这个说法,从大唐开始,同乡同族上阵,就谓之子弟兵。而在澳洲,也有这个说法,叫‘人民子弟兵’,意思就是咱们这些当兵的人,是从人民中来。我们吃的,是农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我们穿的,是很多像老郭的媳妇那样的女同志做出来的衣服。我们手里的枪,是老符他的兄弟们夜以继日给我们生产出来的。而我们保卫的,就是那种农民、工人、女人和孩子,就是你们的父母、妻子和兄弟。”

聂义峰一口气说完,心情还有些激动。大家细细品味着,开始意识到当兵吃粮的不同。一个战士突然鼓起掌来,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我明白了,排长。当兵,就是为了保卫自己想要的和珍惜的东西!”董金彪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聂义峰摆摆手,掌声停了下来。大家能理解,出乎他的意料。大孙头之前说要站在士兵的角度关心疾苦,现在让他们直接说出来,大家心里都敞亮。敞亮了就轻松了,聊起来也自然多了。

“排长,咱们什么时候能打枪?”

“怎么,还没打过?”聂义峰奇怪,新兵营也配发了不少元年式步枪,虽然暂时还不够人手一支。

“打过几次,大部分时候只是扛着木棍进行队列训练和体能训练,总共也就打了四五枪。”郭卫华说。

聂义峰估计是元年式步枪数量还不够,要不就是军委会认为还不到时候,只好先画个饼:“总会进行的。不光打枪,我们是掷弹兵,还有很多训练。”

“排长,到底啥是掷弹兵?”董金彪问道,“新兵营的时候,说掷弹兵就是扔炸弹的兵。”

“这个掷弹兵啊,首先是步兵的一种。和所有步兵一样,我们也要用步枪射击,有时候还要拼刺刀。在最初的时候,掷弹兵还要随身携带炸弹,冲到敌人阵前,把炸弹扔过去。所以只有最勇敢、最不怕死的战士,才能成为掷弹兵。掷弹兵就是最勇敢的士兵。最强壮,最勇猛。所以,你们能加入掷弹兵排,说明你们在新兵训练中都是十分勇敢的。”

“那排长一定也是勇敢的人了!”

“那是!在新兵营的时候,不就听人说过,咱们排长枪法好、刺杀技术好。第一次反围剿的时候,咱排长一个人守住阵地,被虎蹲炮打的全身是血。不是最勇敢的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千错万错,马屁不错,聂义峰虽然知道这是故意奉承他,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不过嘴上还是得说明一下事实:“那场战斗其实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十个人,隔壁二连长,还有二连一排长,我们三个当时是一个小组。看我脸上这道疤,就是当时留下的。”大家捎带着又把大孙头和胡德林夸耀了一番。

聂义峰看了看大家,觉得差不多了,让大家休息一会。他想了想,站了起来:“排里的士兵委员会选好了么?”

“选好了,每个班两个人,共六个人,郭班长是这一届的主任。”

“好,老郭,那就组织大家整理内务卫生。”聂义峰说,“以后要长住了,可得好好打扫啊!”

“是!保证完成任务!”郭卫华起立敬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