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军(五)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5155 字 | 编辑本页

终于迎来了实弹射击的日子。

在远离百仞城的临高角的一大片荒地上,是新军“战术训练”场。从本地劳工和移民中招募的几百名新兵,都在这里训练。同时,这里也是实弹射击的地方。建有步枪靶场和火炮靶场各一座,后者同时也是兵工厂火炮的试验场。站在最高的山头上,一边是简陋的营地,新兵们只能住在帐篷里。而另一边,就是博铺检疫营,远方是正在施工的博铺要塞。按照军事委员会的命令,博铺将建设一批海防工事,以应对可能的海盗入侵,同时提防大明水师。

和旧时空的解放军普通的靶场类似,这里也有一座泥土垒起来的挡子弹的一座长条状的小山,俗称“打靶山”。穿越众里,很多人小时候都有过打靶山下挖子弹头的经历。打靶山前,挖着一条长长的壕沟,竖着一排人形靶。而 100 米外,就是一层又一层的射击阵地,以进行 100 米、200 米和 400 米射击训练。在旧时空解放军新兵训练,100 米和 200 米大都进行卧姿有依托射击,打头靶或者胸靶。不过按照 19 世纪米尼步枪的水平,立姿无依托的情况下,200 米打全身靶哪怕打中脚指头也算命中,十枪能有 8 枪命中就是了不得的水平了,可以直接入选轻步兵了。而到了 400 米的距离上,元年式步枪原始的瞄准机构,让单兵的射击完全没有意义。在这个距离上,将进行全连齐射,从而对一个区域目标进行覆盖打击。

新兵们正在休息,他们已经进行了高强度的队列训练,如今原地而坐,也是完全按照旧时空解放军的条例来的。他们眼前,是一群穿着灰布军装的首长。怎么知道是首长呢?一看身高,再看那整齐的队伍,肯定是首长。只见几十个首长整齐地站成了两条线,每个人都扛着火铳,整个队伍肃杀整齐,甚至连肩上火铳的倾斜角度都差不多一致。新兵们不禁暗暗称奇,这澳洲人的练兵方式,却有过人之处。

席亚洲昂首挺胸,站在队伍一旁,腰间挂着指挥刀,好不威风。

“枪放——下!”他大声喊着口令。

整个军官训练团,动作整齐划一,连续而干脆的动作,肩上的步枪已经稳稳立在身边,瞬间看傻了新兵们。

“上——刺刀!”

聂义峰按照已经练过无数遍的动作,伸手抓住刺刀的套环,往下一按,顺势就抽了出来,接着迅速套在枪口上,麻利的一转,只觉得手中咔哒一下,刺刀已经成功卡住,于是马上恢复了立正姿势。在之前的训练中,早已习惯了 SKS 折叠式刺刀的穿越众们,竟然被这原始的套筒刺刀给难住了,掉刺刀的笑话闹了不止一次。没办法,那就一遍一遍练,熟能生巧。

“第一列,向 100 米射击地线,前进!”席亚洲扶着指挥刀,摆出一股王霸之气,是给远处新兵们看的。

聂义峰跟着大家,动作标准的持枪齐步走。十五个人,都是一分钟 112 步,每步 75 公分,如同一条笔直的线,向前方石灰划出的一道白线走去。

“立——定!”整齐的靠脚跟的声音。

整个训练场已经鸦雀无声,所有新兵都停止了训练。教官们组织大家席地而坐,观摩军官训练团的表演。

“装弹!”

聂义峰动作麻利的将枪立在身前,接着从右边的子弹盒里取出一枚纸包子弹,咬开扁扁的一头,把颗粒状的火药倒进枪口里,接着捏着弹丸,连同包装纸一起塞进枪口。耳边已经传来一声声通条拔出的声音,他知道自己动作有点慢了,暗暗加速,一把就把通条抽了出来,把大头对准枪口插进去,紧跟着几把把通条直接推到底,然后迅速抽出通条,重新插回枪上,接着端起步枪,打开击锤,从左边子弹盒里迅速取出一枚黄橙橙的火帽,准确地装在了击砧上,然后端着枪,目视前方,等待命令。

“标尺——100 米!”

聂义峰迅速调整好标尺,目视前方。

“瞄准!”

长达四十五公分的三棱刺刀非常沉,整个步枪的重心已经向前偏移,端着这么一个大家伙,瞄准是非常困难的。好在照门和准星,是按照 SKS 的式样制作的,以让大家尽快适应。透过准星,100 米外是模糊的人形靶。按照 19 世纪的标准,普通步兵不需要进行精度射,只要能打中一人大小的靶子就算合格。

“开火!”

聂义峰猛地一扣扳机,击锤重重地打在了击砧上。火帽受到重击,里面的雷汞瞬间爆燃,火焰沿着传火孔蹿入枪膛,已经被压实的火药猛烈燃烧起来,子弹拖着一股火焰和青烟,呼啸而出,直奔远方的目标。远方的十几个人形靶,无一幸免,胸口上被齐刷刷地钻了一个洞,有的甚至头部被打了一个前后通透。如果是真人,头部被 14 毫米的铅弹击中,基本已经被开瓢了。

“重新装弹!”

聂义峰迅速收枪,麻利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拿出子弹,咬开倒火药,装填弹丸,抽出通条,一推到底,放下通条端起枪,打开击锤,放火帽。

“瞄准!”

举起枪,对准目标。

“开火!”

又是一声巨响,巨大的后坐力猛地一推肩膀,子弹再次拖着火焰直奔靶子而去。一排靶子,几乎同时又被钻了一个洞。

“重新装弹!”

在一声声口令中,连续进行了三次射击。席亚洲看了看表,马马虎虎,差不多 23 至 25 秒完成一次射击。谈不上非常优秀,不过已经不错了,毕竟前装枪能在一分钟内开三枪的基本都是大神级别的。

“收枪!”

大家都把枪重新立在身边,枪口还在冒着徐徐青烟。

“枪上——肩!”

几个干脆的动作,步枪已经跃上肩膀,一支支刺刀指着天空,气势威严。

“向左转——左转弯,齐步——走!”

回到队伍里,站在后一排,重新把枪立在身边。聂义峰看着前面的人在口令声中走向射击地线,开始准备射击。他胸脯急促起伏着,很是激动。虽然已经在 SKS 上不知道打过多少次子弹,就算手中的元年式步枪也空放了许多次,所有动作烂熟于心。可是这次实弹打靶,心情仍然是难以名状的激动。他常常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全部上靶。要是在这群土著新兵面前脱了靶,那可就出了国际洋相了。不过聂义峰也隐隐觉得,现在这套动作是有问题的。练习的时候没有觉得,可真的开枪,马上就发现有不合理的地方。比如装火帽的子弹盒是在左腰,平时练习的时候,去拿没有觉得别扭。可是在一声声口令中,不由得紧张起来时,用左手去拿火帽需要倒一手,非常不方便,也降低了开火速度。还有每次射击,都要求通条完全复位。通条就插在枪管下方,复位非常麻烦,连续射击的时候这就是浪费时间。完全可以直接插在地上,拔起来接着用。他把所有的想法,都暗暗记在心里,准备随后打报告。

军官训练团的实弹射击非常顺利,全部命中。可怜的靶子,被 14 毫米的铅弹钻了满身的洞,可怜兮兮地立在打靶山前。

“好,不错,同志们!”席亚洲满脸笑容,往已经看傻了的新兵那边瞟了一眼,走到大家面前,“感觉怎么样?”

“打死敌人,呛死自己人,名不虚传啊!”

“习惯就好啦!”席亚洲哈哈笑着,扫视一眼大家,“有没有什么建议?”

聂义峰马上举手,席亚洲点了他的名。

“我建议,子弹盒和火帽盒,全部都在右边!”聂义峰大声说着,“这样,打开击锤后,可以马上用右手拿出火帽撞上,而不用再去换左手,节省时间!”大家互相看看,对啊!

“这个建议不错!还有什么?”席亚洲想了想,很有道理,把李运兴叫出来,耳语了几句,显然是认同了这个建议。

“还有,子弹装填完后,通条没有必要每次都归为。把这么长的通条重新插回枪上,很耗时间。完全可以直接插在地上,注意小头朝下就好。当然,这是指的要进行连续射击的情况。”聂义峰说道。

大家讨论了一下,显然这么认为的也不少。

“可是,如果我们马上要冲锋,就容易忘了拿通条。而且冲锋前,也不可能有时间把通条插回去。”有人提出疑问。

聂义峰想了想,的确是这样,如果通条这接插在地上,打完两枪马上冲锋,估计早就把通条忘得一干二净了。不禁感慨,大家就算是都成了一分钟能打三枪的高手,在很多细节上还是注意不够,毕竟不是 19 世纪的人。

“嗯,有意见就提,我们讨论。新军就是一张白纸,怎么画才能画的更好,还是要我们所有人群策群力的。”席亚洲满意的点点头,看了看表,“那就带回,晚上洗个澡,换上新衣服,准备迎接新兵!”

军官训练团整队带回,队伍齐整。新兵们不禁赞叹,这澳洲人连当官的都能直接上阵搏杀,果然是治军能人。

“来,唱个歌,《打靶归来》,日落西山红霞飞,预备——唱!”席亚洲喊着。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胸前的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

晚上,难得的气氛轻松。虽然偌大的营地,只有这几十号人,空旷的很。

聂义峰和卢峰洗完澡,回到宿舍,正换着刚刚领回来的新军装。之前的那身连续穿了好几天,都没时间洗,灰布上都有了白花花的汗碱了,邋遢的很。新兵马上就要来了,主官可不能赖赖呆呆地去见手下们。

“哟?这是……带军衔了?”卢峰一扬眉毛。刚才没注意,领回来的军装竟然配了副肩章,只不过是空白的。至于做工,以 21 世纪的眼光来说,可谓是惨不忍睹,就是几块布压紧压实,还用线封了边。肩章上还没有什么内容,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的标志。

聂义峰穿好裤子,抖开了上衣,两副肩章吧嗒掉在地上。捡起来看了看,一脸苦笑:“我估计啊……这是马参谋长心疼做军装的边角料,给废物回收了,他不是计委的人么,扣!”,两人都噗嗤一笑。

两人互相给戴上肩章,再把八角帽一戴,怎么看都是一股不伦不类的违和感。

实弹射击过后,军官训练团的步枪正式上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丑陋的手枪,特别是其巨大的口径和较小的枪身很不成比例,说是叫元年式手枪,口径和元年式步枪一样,弹药也通用,听说本来就是一批元年式步枪的枪管截下来的——另一段做成海军用的卡宾枪。至于原型,听说是仿照“德林杰手枪”制作的,单管击发,在旧时空就是这种手枪刺杀了林肯。随枪来的还是皮质枪套,它可比枪做的精致的多。除了枪套,还有配套的弹药和火帽。元年式手枪没有选择旧时空的火药壶,而是选择了纸包整装弹药,以增加实用性。这样,军官的腰带上,又多了一个沉甸甸的铁疙瘩。

披挂完毕,聂义峰走出宿舍。他想去俱乐部待一会,反正晚上也没出去。卢峰则打算出去一趟,回百仞城的集体宿舍拿点东西。

教导营军官俱乐部是一栋新盖的房屋,紧挨着军官食堂。里面颇为周到的摆了几张藤椅和圆桌,都是木器厂的杰作。一张大大的台球桌上,有不知道谁从旧时空带来的台球,几个人正围着桌子商量着玩法。一面墙被改造成了大书橱,只不过上面的书不多,都是大家从旧时空带来的各种小说、杂志,当然还有一些理论著作。门口的吧台后面,墙上已经做好了许多格子,当然也是没有摆什么酒水,就那么空着。整个俱乐部,就这样简陋,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娱乐的项目。

聂义峰一进来,就看见胡德林坐在藤椅上,打着电话。大孙头站在窗户边,用望远镜看着外面的大操场。

“又跟谁说话呢?”聂义峰一拍胡德林的肩膀,拉开一张藤椅坐了下来。

“还能是谁?腻歪啊……”大孙头举着望远镜,头也不回地说。

胡德林的脸上还有幸福的红润,正添油加醋地跟艾晓茜说着打靶的事情。本来听说去博铺打靶,他还盘算着要不要顺路去找艾晓茜,接过根本没时间,只好现在打电话一个劲的哄。

“我都跟他说,打靶没时间过去,他还跟小艾说要去看她,现在,赔礼道歉吧……”大孙头收起望远镜,一脸无奈的坐下来。

聂义峰苦笑着,仰头倚在藤椅上。天花板很简陋,只是经过了粉刷,挂着电灯。说起来,作为计委头头的马参谋长,对新军的建设,私下里到底动用了多少权力,这又是电灯又是热水的,不知道是不是把其他口给羡慕嫉妒恨地要死。

胡德林摇着尾巴,点头哈腰地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我靠,没电了快……”

“你打了多久?”聂义峰拿过电话,瞄了一眼,就一副佩服的表情。

“没多久,他从洗完澡就开始了……”大孙头一边摆弄着元年式手枪,一边说着。

胡德林诧异道:“你这是羡慕,要给我一枪么?”

“算我一个!”聂义峰把自己的手枪也掏出来,往桌子上一拍,三个人都哈哈大笑。

胡德林笑完了,抱着头,翘着二郎腿:“哎呀,人生如梦。咱这机尖组,如今也成了正规军了。”

“可别以为轻松。以前,你们只要服从命令就好了。现在,你们是决定别人是死是活的人。”大孙头严肃起来,“我们这几天的军官培训,说白了还只是面上的泛泛而谈,还不太涉及具体的指挥。但是,作为一个老兵,我提醒你们,你们得记住,几十个人,甚至以后几百人的生与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聂义峰和胡德林互相看看,不由得坐好了,也严肃起来。

“记住,你们是这个排的军事主官。你们要时刻记住这一点!作为一名军官,最不可饶恕的错误,就是把自己的士兵带出去了,却没有带回来!”

“我们明白!”聂义峰像是在下决心。

大孙头郑重地向他们点点头,噗嗤一笑:“干嘛干嘛,放松放松!”

胡德林和大孙头开心的聊起天来。聂义峰扭头看着窗外的夜景,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他问自己,一个排长,三十个人的性命就这样交给自己,自己真的够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