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疫营(三)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3758 字 | 编辑本页

自从开始音乐教学法,移民们的学习热情明显提高,认字效率也增加了不少。毕竟大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接受能力要好一些,学什么都快。不过也有的孩子,过去流浪野惯了,受不了现在受拘束的生活,对学习文化也丝毫不感兴趣。在几次饥饿惩罚后,竟然发生了逃跑事件——这在过去,叛主而逃是要被杀头的。更何况他们每个人在广州被买下来时,都签了条件苛刻的卖身契。一帮半大的孩子如何逃的出去,只一晚天都不亮就被抓了回来。不过新东家并没有杀他们,听说关了几天后送到了学徒队,跟着工厂的师傅学手艺。后来又发生了几次逃跑,也如此处置。直到有几个曾逃跑的人被送了回来,大家才知道,逃跑的人并没有去什么“学徒队”,而是进了“劳改队”,被一个凶神恶煞般的本地人监督着,从事最严酷的重体力劳动,而且伙食要差很多,动辄就要挨一顿毒打,也有人被活活打死……消息一传开,再也没有人动逃跑的主意了。

“可是,这个时空的孩子,毕竟不是我们那个时空,21 世纪随便揪出一个人来都起码上过小学初中。”聂义峰跟艾晓茜抱怨着,“都已经十几岁了,而且都野惯了,你再怎么逼他们,抵触情绪总还是有的。不管是什么填鸭式教学还是兴趣式教学,都一样。”

“要是五六岁的孩子就好了……”艾晓茜望着桌子上自己熬了一整晚搞出的一份语文试卷还有一份数学试卷,无奈的苦笑。本打算大干一番事业,结果凉水一桶接着一桶。

“你呀,也别着急。检验期这四十天,所谓的教育也就是意思意思,能学到啥?能认识厕所的标志就不错了,关键还是以后的教育。”大孙头安慰她,“你不能把事情搞得太复杂。其实执委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检疫期没别让他们闲着,学多少是多少。你能用四十天,让所有人几乎都会了普通话,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对啊对啊!别泄气!你已经很厉害了!”胡德林摇着尾巴。自从一天夜晚,在艾晓茜的宿舍,两人的关系发展到了宽衣解带深入浅出的一步后,胡德林就开始唯女朋友是从。

艾晓茜叹了口气,也许大家是对的,自己想的太复杂了。不过仅四十天的时间,能学到什么?能说普通话认几个字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们要回百仞城了么?”艾晓茜心有不甘的收起卷子,问道。

“换防,机动中队不可能老把我们放在这里。尤其是,某人有点太明目张胆了。”大孙头坏笑着撇了一眼胡德林,“在大家还都是打着光棍搞建设的时候,公然谈恋爱,你们这不拉仇恨么……”

“而且,你们啊……动——静——太——大——”聂义峰故意拉长了语气,艾晓茜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大孙头使了一个眼色,聂义峰急忙跟他出去了,把胡德林自己扔在屋子里。不一会啊,透过简陋的木门,传来胡德林的惨叫声,大孙头和聂义峰在走廊上一通坏笑。

笑够了,估计这对正在火热恋期的小情侣还有什么悄悄话,大孙头和聂义峰就先出了办公楼。所谓办公楼,根本不是楼,一排平房罢了,作为检疫营的办公区。

“新军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大孙头问。

根据军事组放出来的风,执委会打算撤销军事组,而以原军事组成员为核心,组建一支正规化武装。当然,普通士兵都是招募的土著,士官和军官则由穿越众担任。虽然现在只是“风声”,还没有定案,穿越众里跑官要官也悄然开始。不管是军事组,还是其他人,很多人都认为自己是天生的良将,自比林、粟。

“你去哪我去哪。”聂义峰回答。他心里很佩服这个旧时空在他家乡服役了五年的前解放军班长,心里打定了一直跟着他。

“废话!你想当主官我干啥去?”大孙头笑骂。其实他心里很不放心,军事组这几十号人,说白了并没有接受过严格和系统的训练,本质上和检疫营的孩子们一样,是赶鸭子上架,实践中学习。在他眼里,军事组大部分人充其量也就是民兵水平。而大家津津乐道的所谓“第一次反围剿”之所以胜利,与其说军事组战力如何,还不如说是明军太菜,以及手里跨越时空的家伙太逆天。靠着好家伙,可以杀人于百步之外,可以打赢一两次战斗,但是绝对建设不好也管理不好一支现代化军队的。

“头,我觉得现在风气不好。”聂义峰皱着眉头。

“怎讲?”大孙头一愣。

“你看,整个我们穿越五百众里,有过从军经历的,就你们这些复转军人。当过军官的,数都数的过来。打过仗的,除了那个美国特务,就只有老何自己。按理说,建新军,毫无疑问得以你们为绝对的组织核心,我们这些军宅不行!哪怕杀过人,也不过是凭着一股好勇斗狠而已,从零建设一支军队我们根本不行。别的不用说,我们知道什么叫训练大纲吗?很多人以为端着枪喊两句杀就是训练了。我们知道什么叫连队管理吗?还有人以为勾肩搭背说几句笑话就叫管理了。你看看现在那几个上蹿下跳的,哪有当过兵的,都是看过几本军事书,打过两枪,就自命不凡的。他们把新军当成什么了?COSPLAY?还是自己的恶趣味秀场?”聂义峰情绪激动,显然这些话已经憋了许久。

大孙头不禁呆了几秒钟,根本没想到聂义峰会这么想。他还以为这个满嘴“要当解放军”的家伙,听说可以当军官,还不得一蹦三尺高。

“你别看我,我都憋了好久了。我是被动参加穿越的,我对执委会要把穿越大业搞成什么样不是很感冒,但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更何况现在穿越大业八字还没一撇,我们连个临高县城都还没占领,很多人就急不可耐的起了官瘾了!”聂义峰看来是不吐不快。

大孙头点点头,聂义峰的很多话何尝不是他想说的。只是他知道,表面上看五百穿越众有这一致的目标,实则一盘散沙,各有各的小九九。只不过现在还处于基建阶段,条件艰苦大家还顾不太上各自的小目的,加之有一个还算强力和众望所归的执委会,才能压住。但是随着日子安稳下来,躁动和不安定的情绪已经开始显现。这次大家对新军的热情,不过就是这种躁动的预演罢了。他只能希望,大家还有那么一点大局观,执委会还能维持得住。不然,一旦陷入内斗内耗,用农业口大佬吴南海的话就是“大家还不如集体自杀来的干脆!”

“听说了吗?我们有大炮了。”大孙头决定转移话题。

“大炮!?”聂义峰果然本质上还是个军宅,武器装备永远此政治更有趣。

“是的,听说是工业口的重点项目,咱们的老朋友老梁,正跟着忙活呢!”

“什么样的炮?”聂义峰两眼冒光。

“这我就不懂了,反正肯定不是我们旅的 122……”大孙头苦笑一下,虽然当兵出身,但他对武器装备的知识仅限于 50 年代以后解放军装备过的陆军武器,“听说是前装滑膛炮,好像还有线膛炮。”

“这是要打临高县城?”聂义峰悟到了什么。临高的城墙,可不是化肥造的“低能炸药”所能搞得定的。

“不是,听说是准备反海盗。”大孙头摇摇头,“苟家其实是个海盗们藏脏的窝点,我们打掉他之后,海盗肯定对我们恨之入骨。”

“诸彩老!”聂义峰恍然大明白。

大孙头一脸严肃:“你还记得通报么?前几天博铺那边打掉了几艘诛老大的海盗船,这家伙装成渔船,还想钓我们鱼,让老陈老许他们通通送海底喂鱼了,哦,不对,还俘虏了一艘,这会在博铺造船厂维修。”

“怎么打的?不是刚铸炮么?”

“用的一种大型弩,难用的一逼,海军这才嚷嚷着铸炮。看这架势,这个诸彩老极有可能前来替苟家寻仇。”

“又要打仗啦!”聂义峰兴奋起来。

胡德林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脸还红红的。大孙头故意看了看手表,嘴一咧:“我说,胡啊,你这不行啊,这才多点时间?”胡德林脸更红了,就要打人。

“哎哎哎哎,行了,这次不错,你俩挺克制,没听见声。”聂义峰坏笑着,拦住胡德林。

“你们能不能别这么龌龊,我们没有!”胡德林一脸盛怒,脖子都红了。

“好好好好,没有没有,来列队!目标——宿舍!起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龙美尔在厕所里,用一根大毛刷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刷着,不时还提起从一个玻璃瓶里倒一点透明的酸溜溜的液体出来,然后接着吭哧吭哧的刷。澳洲人的卫生打扫有两种,一种全体出动的叫“大扫除”,另一种是每个地方几个人轮着来的叫“值日”。今天,公共厕所的值日刚好轮到自己了。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无法忍受脏兮兮的日子,所以打扫卫生特别卖力。尤其是,刚才听到几个首长说要建立新军,让年仅十七岁的龙美尔心里一阵阵波澜。

过去,他见过大明的军户。穷困潦倒,不比乞丐强多少。而且这帮人,保境安民谈不上,不为害乡里就已经是好人了。龙美尔以前看不起他们,所以即使再走投无路也没动过从军的念头。但是他发现澳洲兵勇完全不一样,伙食好的一个个人高马大不说,老百姓几乎把他们当宝贝一样捧着。几天前首长又给他们放“投影仪”,他看到了那种可以自行行走的澳洲四轮车,一条长长的车队满载兵勇缓缓向前,两边是激动的人群一波一波涌向车队。没有开路官敲锣,也没有兵丁推开百姓,车上的澳洲兵勇笑着向百姓挥手。百姓们有的哭成泪人,有的激动的挥着拳头,有的把鸡蛋、馒头、鸡鸭蔬菜一个劲地往兵勇手里塞。还有一个孩子,一边哭一边举着一个牌子,写着“长大了我也当兵!”,这个镜头深深地震撼了龙美尔。又想到了之前的镜头,滚滚的洪水撅开了大堤,一个个满身泥泞的澳洲兵勇扛着麻包疯了一样顶着洪水往大堤上冲,甚至直接跳进激流中,硬是胳膊挽胳膊,用身体拦出了一座人堤。一个脸上有两个黑框框的长者,举着澳洲喇叭喊着:“人在大堤在!”

龙美尔无法想象,这是兵勇所做的事情。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老百姓会痛哭着和这些兵勇告别。突然之间,他对澳洲军队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特别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