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一)
叫骂一阵之后,聂义峰知道破城无望,当即命令手下的小伙子们回撤与林默天汇合,中途又吩咐几个士兵悄悄折回分别监视东南西三个门的情况。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风力越来越强,沉闷的空气也变得凉爽起来,被吹得东摇西晃的树枝预示着一场雷暴即将到来。海兵队和医生们快速地砍伐树木,在一块高地上搭建起几座临时的遮雨棚。
整个医疗小分队的人对眼下的情形都感到莫名其妙,谁也想不通经过一年多的治安整顿后竟然还有人敢攻陷县城,归化民干部们生死未卜,驻守的国民军也不知去向。
“熊二,发电报给暗铺港,火速增援。”聂义峰命令道。
“是,首长!”
“这场雨下来,城里的火就灭了。”林默天像是在安慰聂义峰,说道。
“灭!看我灭了这群杂碎!”聂义峰气得咬牙切齿。
“首长!有情况!那边来了上百号人。”收了单筒望远镜,方世玉立即向聂义峰汇报。
“全体听令,戒备!上刺刀!”聂义峰下了号令,又举起高精度望远镜观察,走在队伍前列的是之前折回县城外监视的海兵哨子,还有一个穿着归化民棉服的中年人,身后跟着几个衣着光鲜的土著,另外还有一群穿着破破烂烂的农民,手里拿着各色武器,有锄头、有刀叉、甚至还有鸟铳。
带头的海兵走近了,小跑到聂义峰跟前,敬个军礼,报告了情况。归化民模样的中年人也有样学样,跟着敬了个蹩脚的军礼。虽然他并不认识眼前的这群澳洲人,但这群短毛的精神气大不一样,手里的火铳不仅不同于大明常见的火器,似乎与去年伏波军入城时用的火铳也不一样,明晃晃的刺刀渗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根据传闻,真澳洲人个个都人高马大,于是中年归化民恭敬地说:“小的石城县办顾问、前朝罪臣樊宏声拜见诸位大人,不知大人驾临,还请恕罪。”
眼看樊宏声身后的一群人马上就要下跪行礼,聂义峰不耐烦地阻止道:“都起来,什么大人小人的,我大宋不兴这套。我身边这位是负责高雷廉三州防疫工作的林默天林首长,我是来保驾护航的聂义峰聂首长。县里的国民军都去哪里了?干部呢?”
“国……国民军前脚刚去了矿山,干部……陷……陷在城里了。”樊宏声后背冒汗,结结巴巴地回答——失陷城池,放在前朝也是个发配边疆的下场。
“你怎么没陷在城里啊?”聂义峰问。
“小人趁乱逃出城去搬救兵了,”樊宏声答道,又介绍起身后的人来,“这是磨厉村高氏的高式金,他的兄长因参加龙氏的丧礼也陷在城中,高氏是本地望族,故此小人才向高公求助。那位是龙门坡林氏的林一梅,本县博学多才文武双全的能人。后面这位是堪舆先生江任泉……”
不等他说完,林默天打断道:“这些人有多少是从城里出来的?”
“跟我一起去磨厉村求援的有七八人。”
“把他们都叫出来,”林默天先对樊宏声说,又安排防疫员:“穿好防护服,注意检查淋巴结,有状况的全部隔离起来。”
“轰隆隆……”一道霹雳闪过,天上传来了炸雷般的巨响,豆大的雨点哗哗哗地倾倒而下。当全副武装的防疫员走到土著面前的时候,人群中开始骚动。
面前的澳洲人全身包裹、头带猪鼻子、两只眼镜闪闪发光,在雷雨交加之中宛如地狱来的妖魔,这些一辈子也没走出过方圆二十里地的贫苦农民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开始交头接耳,连连后退。高式金见状不妙,不得不出面呵斥,这才把骚动平息下去。
“城中既然已经出现瘟疫,龙氏为何还要聚众大操白事?”林默天不解地问。
江任泉上前道:“首长,为长辈服丧乃是人伦孝道,因时疫而废万万不可。龙氏主母染时疫而没,恐有损子孙福分,前几日延请我择了一处风水宝地,葬于彼处可保子孙百世兴旺。”
“荒谬!封建迷信害死人……”林默天对这套说辞嗤之以鼻,他对城中的状况又多了几分担忧。
江任泉面不改色道:“时疫自古有之,非人力所及。天地阴阳调和,则风调雨顺。天地阴阳失济,则灾荒四起。去岁县尊派人在庞西峒开山挖矿,旁边又多出几个乱葬岗,恐是伤了地脉,以致疫起,还望诸位首长三思。”
这一套风水大师的胡言乱语让林默天十分反感,想骂人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倒是聂义峰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左传有云:国将兴,听于人,国将亡,听于神。你可曾听过?”
江任泉一下子被怼得哑口无言,一旁的樊宏声等人也只好连连称是。
“聂司令好才华。”林默天调侃道。
“这叫啥才华?咱就文科生一个,耍耍嘴皮子还行,治病救人还得靠你们啊。”聂义峰谦虚地说。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时间在等待支援中一点点流逝,想起樊宏声吹嘘林一梅是个文武全才,聂义峰便来了兴致,想考考这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土著,问道:“林一梅是吧?”
“学生一梅,字和羡,请首长赐教。”林一梅拱手道。
“眼下这情况,如何入城?你可有办法?”
“学生以为,我等兵不过百,又无云梯火炮。石城虽小,亦是固若金汤,还有护城河阻拦,实难强攻。”林一梅背过左手,用右手指着县城,“不过,崔党陷城攻龙氏,实因小民争利而起,必无久据之心。学生以为,破城首在攻心,崔党必弃城而走,设一伏兵在其退路自当手到擒来。”
“好个攻心。”聂义峰对这个大明秀才又多了几分好感,就是不知道他的屁股正不正,又道:“等我的意大利炮到了,你就带乡勇去当这支伏兵吧。”
城内,着火的宅院在大雨中渐渐熄灭。此处是龙氏的居所,因为家主龙大维在京为官的缘故,人称龙官堂。地上与门柱上的血迹在雨水冲刷下横流,烧剩下的门框与凌乱的尸体述说着战况的激烈。
当崔氏一党冲入大门的时候,参加丧礼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厮杀吓得尖叫着四处逃窜。龙氏原本是江西永新籍,来此地时间不长,人丁不旺,显然难以抵挡,在丢下十多具尸体后,龙昺只得收拢族人龟缩到坚固的内堂坚守不出。
崔氏强攻不得,便放起火来,谁知这场雨下得突然,令崔文澜措手不及。又听说城外来了四五十个短毛,崔文澜知道情况不妙,暗中生了趁雨逃走的心思。
不多久,守在城门的崔田生回报崔文澜:“二爷,短毛又来了,打了两发炮弹进城。这炮弹模样奇奇怪怪,像个破旧的铁棒槌。我看澳洲人也不过如此,那炮身不过三尺,炮口不过碗大,最搞笑的是他们竟然向天开炮,连一根毛都没打中。”
“什么棒槌?给我瞧瞧。”崔文澜心生疑惑。
崔田生便将炮弹送到崔文澜面前,崔文澜端详片刻,大惊失色,骂道:“蠢货,什么铁棒锤?这上面有字,你不好生看看!”
“二爷,我……不识字……”崔田生畏畏缩缩地答道。
崔文澜气得跳脚,指着炮弹上的字念道:“这是训练弹,下次会爆炸。”
雨势稍歇,得了暗铺港支援的聂义峰再次带兵来到威武门外,拿着手持喇叭喊道:“小杂碎,你爷爷我又来了。炮兵准备!”
方世玉喊口令:“架炮!”
炮手闻令,第一炮手迅速将炮架提起,再将缓冲装置旋正,交于第六炮手,然后右手握炮架右架腿,向右分开,第六炮手拖住缓冲装置,以右手解去解脱螺,将铜箍打开。第五炮手迅速将炮身移至原处,以左手握炮口,使炮身与铜箍吻合,然后将铜箍合好。第一炮手将铜箍上的解脱螺旋紧,第六炮手将瞄准具箱移至炮架之中央下放,第一第五第六各炮手,协同修正炮身之升度,第二第三第四各炮手将驻盘及弹药箱,移至架炮之规定位置,对正看齐。
方世玉喊口令:“目标——正前方城墙上之敌人,定炮位!”
第一炮手(射击手)迅将炮架对正目标,方向安定,第五炮手(补充装填手)将炮身固定于炮架之上,此时第一炮手用圆锹画简单的炮架腿经始线,面对炮身单膝跪下,第二炮手(弹药填装手)以十字镐,作驻盘经始线,将驻盘妥为安置后,即至第一炮手之右后侧 1 米处跪下。第三第四两炮手(弹药输送手)各将炮弹箱撬开,送至第二炮手之前,然后退至后方规定位置跪下,第五炮手速至第二炮手右侧跪下,第六炮手(瞄准手)协助第一炮手将炮架安置妥当后,即将测度钣装于炮上,然后调整方向射角及水平气泡,完成后迅即就原位,面敌跪下。
注:迫击炮同人见【原创】 从矢车菊到郁金香——澳宋迫击炮小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