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二)
查过射击表后,方世玉喊口令道:“射角 60 度——训练弹——0 号装药——发试射!”
第六炮手闻令后,迅将角度定好,即行瞄准。第二炮手与第五炮手,将炮弹取出拭净,速装弹尾底火后交于第一炮手,第一炮手将炮弹放入炮口后迅速转身跪下。
“轰!”训练弹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冲出炮口,拖着亮光飞上天。
澳洲人一炮糜烂数十里的威名如雷贯耳,高式金等人第一次近距离观看澳洲人放炮,心里自然充满了期待,等了半晌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放下望远镜,方世玉下口令:“弹着远——加 2 度——弹着左——加 1 度——训练弹——0 号药包——发射!”
两门迫击炮又各打了一炮,还是什么都没发生,高式金不禁有些失望,倒是澳洲人放炮组织严密、令行禁止的场面令一众土著啧啧称奇。
几次试射之后,方世玉喊口令:“暂停——”
各炮手闻令,立即停止射击,在原地取最低之姿势待命。方世玉即向熊二汇报:“报告连长!修正完毕!”
熊二又向聂义峰汇报,聂义峰对炮兵的速度很满意,即令:“大炮开兮轰他娘!”
熊二转身传令:“对敌射击!”
方世玉立即喊口令:“目标正前方城墙上之敌人——短弹——0 号装药——发射!”
第二炮手与第五炮手闻令后,迅速将炮弹取出拭净,再将假引信扭松。第二炮手速装弹尾底火,并装弹头真引信完毕后交于第一炮手,第一炮手承接炮弹,将炮弹放入炮口后迅速转身跪下。
一枚炮弹刚打出去,“发射”的口令就接踵而至,两门迫击炮以每分钟 20 发的速度源源不断地输出火力。短弹采用铸铁弹壳,硝化棉发射药,爆炸药则采用了将硝酸钾更换为硝酸铵的黑 huo 药新配方,爆炸威力大大超过伏波军的普通开花弹。
几秒钟之后,城头上像放鞭炮一般炸开了花,间或有几枚炮弹落在城外或城内,持续的爆炸弥漫出厚重的烟雾,阴沉的天上还在下着的小雨也丝毫不减炮弹的威力。
如此密集的火炮射击是高式金等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刚刚内心的失望被眼前的景象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莫名的恐惧,这种感觉即便是去年伏波军大军压境的时候也从未有过,澳洲人军力之强盛,普天之下恐怕再无对手了。
对此,聂义峰嘴角微微上扬,土著们脸上的表情让他很是满意。
林默天则有些担心:“老聂,你这炮速多少啊?”
“每分钟 20 啊。”
“等会……20 发……哥……带了多少炮弹?别都在这给打光了啊,后面日子还过不过了?”林默天有些无语。
聂义峰大手一挥:“怕个鸟,石城离临高那么近,又有电报,随时补充。”
林默天则提醒道:“我怕你被企划院扒了皮啊。”
“企划院算个鸟!咱这是试验武器,不打炮怎么试验?”聂义峰不以为然,直叫林默天放心即可。
话说崔文澜拿了训练弹,正要前去南门一探究竟,还没走到,从天而降的棒槌就炸得崔氏喽啰们哭爹喊娘,城墙上不多久便再无喊叫传出。铺天盖地的爆炸吓得崔文澜跌倒在地,没想到澳洲人的火炮如此了得,慌乱之中他想起之前崔田生报告的情报,来的澳洲人只有四五十人,定然无法围城,便急唤崔田生传令——所有人前去最近的东门汇合,从东门突围。
于是城中的崔氏族众逐渐往城东撤离,有人舍不得龙官堂里的细软,塞了满满一衣兜,还有人拽着一个哭哭啼啼的短发女子欲裹挟出城,被崔文澜撞见,崔文澜气不打一处来,抬腿就是一脚,骂道:“带个拖油瓶作甚?还要不要命了?赶紧出城!”
那人倒在地上可怜兮兮地回答:“二爷,我……我还没玩过女人呢。”
崔文澜举手又是一巴掌,骂道:“女人!女人!女人!澳洲人进来你就是个死人!快走!”
崔氏一众人等急忙出了东门,之前躲起来的县派出所所长谢亭封知道樊宏声逃出城去求援了,此番炮击必是援兵所放。此时乱贼已退,谢亭封赶紧召集驻在警关闭东门,以防崔氏再入,又派人登上城墙向援兵发出信号。
“反贼果然从这边逃了出来,注意,他们近了。”潜伏在城东罗江外围的海兵队员警觉了起来。
“班长,聂首长派林一梅领一帮叫花子来干啥?还怕咱们对付不了几个小毛贼?”海兵乙问。
“聂首长要求抓活的。咱们班就 10 个人,能抓几个?”海兵班长将嘴里的茅草茎吐掉,发令道:“全体都有,列队!”
埋伏的海兵队员立即从草丛中窜出,于罗江上的青榕桥桥头列成 2 排横队,前排半蹲,后排站立,全部举起野牛步枪。对方还未到桥头,海兵班长便大声喊话道:“刁民,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速速缴械投降,缴械不杀!”
崔氏族众见前方不过十人,岂有束手就擒的道理,手持鸟铳的人还装起火药来,妄图与海兵队来个对射,结果却因下着的小雨浸湿了火药,无法开火。
海兵班长见对方仍意图顽抗到底,便下令士兵朝天齐射,意在震慑对方,再次喊话道:“刁民,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速速缴械投降,缴械不杀!”
然而崔文澜并不领情,他见海兵队向天射击,以为对方再次填装火药需要时间,而眼前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自己数百族众冲过去易如反掌,便对众人喊道:“跟他们拼了,冲!”
面对汹汹而来的反贼,海兵班长明白劝诫无效,只得下令射击。活门步枪的射速远远超过前膛米尼步枪,即使是新兵,也能达到每分钟 8 发的水平,熟练者最高可达每分钟 15 发的高速。几轮排枪下去,桥面上血花四溅,丢下了一地的残肢、内脏和尸体,冲在前面没死的人都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趴在地上求饶,抖得跟筛糠似的,后面的人看不清前面的情况还在往前冲,以至于不少人掉进了水里。前路不通,后面的人转身就跑。
海兵班长见对方已经溃败,立即下令停止射击。此时林一梅即率埋伏的乡勇叫喊着从后方杀出,把崔氏一族给包了饺子,崔氏一党自知败局已定,纷纷扔掉武器趴在地上求饶。
入城后,林默天迅速安排防疫工作。医疗队征用了城西的回龙寺作为临时隔离医院,将所有与之前病死之人接触过的居民送进回龙寺隔离观察,并命人封锁了县城,只许进不许出。
原本石城县民就已经笼罩在瘟疫阴影中,刚刚又经历了一场厮杀、一场大火和一场异乎寻常的炮击,突然之间又涌入了上百号装束怪异的澳洲人,城内民众都惶恐不安,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樊宏声向林默天建议道:“林首长,近日城中屡遭变故,县民人心惶惶。当务之急须安抚民心,再做其他计较。”
林默天深以为然,此时天色渐暗,便让樊宏声带人在城中传达安民消息,并分发鼠药,令县民在家中投放。
“老林啊,你看咱们晚上在哪里扎营好?”聂义峰问。
“就大火烧了的那家吧。”林默天答道。
“嘿,你可真会选!”聂义峰也调侃起来。
“怎么?不愿意啊?”林默天笑道,“现在雨停了,龙氏的居所又大,够咱们安顿。刚刚一把大火烧过,老鼠跳蚤都都没了,安全。”
聂义峰点点头,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当即带人前往龙官堂。此时在城中躲避的归化民干部也都汇集过来,向首长报告,万幸的是小命都在,只有财税科的小姑娘差点被崔氏虏走,派出所所长加四个驻在警也都挂了彩。
聂义峰搬了张凳子坐下,问道:“谁是城关镇派出所所长?”
谢亭封低着头站了出来,小声地回答:“首长,是我。”
聂义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年轻人,摆出一幅痛心疾首的表情,“丢脸啊!都让人打到家里来了!”
干部们一句话都不说。
闷了片刻,聂义峰缓了缓语气:“也罢,没国民军在场,就凭你们几个只有被人踩死的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原则你们从临高派出的时候培训过。先自己准备检讨书吧,处理意见以警察总局为准。”
安排妥当之后,聂义峰方才到宅院中四下走动。龙官堂内一派凄风戚雨,叫唤声、哭泣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天井石阶上,一个小姑娘正坐在那里“嘤嘤”抽泣,看起来约摸十一二岁的样子,发髻散乱着,眼睛哭得通红。
不知是觉得小姑娘可怜,还是被她端庄秀丽的小脸蛋吸引,聂义峰走了过去,从包里摸出一颗巧克力,蹲下来递给她,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吃颗糖吧,心里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