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待完援兵的事情，信使又对王仁川说道：“千户大人真乃诸葛武侯再世，洪督师还说，托千户大人的福，徽州和秦州的流寇贼酋张妙手与蝎子块，此前也派人来寻洪督师表示愿意接受招安，我们锦衣卫辛勤耕耘数年，一直在这两人身边行策反之事，终于也到了收获的时候。”

好消息接二连三，让王仁川也不禁感到振奋，锦衣卫内部有不同的分工，王仁川年轻时一直在对口处理邪教事务，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在当年白莲教围攻莱阳时，和一同守城的左懋第等人结下了生死友谊，后来流寇起事，王仁川又随之负责对付起义军，他虽然官职不高，但资历极老，曾与不少高层王仁川共过事，因此在锦衣卫中，只要王仁川不越界，基本没有人会去管束他，这就给了王仁川很大的自由裁量权。

远的不说，单是近一年里王仁川就凭借着来去自由的便利，立下了赫赫功劳，同官一战，潜伏在张天阳营中的王仁川及时递出情报，几乎让张天阳精锐近灭，然后是守卫韩城，王仁川出色的人脉资源与情报分析能力让战场局势对朝廷单项透明，再后来镇压宁夏兵变，再与贺人龙一道将计就计请李自成入瓮，杀得李自成仅剩几十骑，现高迎祥已然被俘，而且很快，又将有两个流寇首领被王仁川拿下。

天佑大明！

只要再解决了髡贼，建奴之流不过是再演一遍奢安之乱罢了，根本不足为惧，大明必将中兴！王仁川暗自叹道。

事不宜迟，王仁川转头对他的信使说道：“你再快马加鞭回复洪承畴督师，就说张妙手与蝎子块的受降之地应选在凤翔，洪督师是聪明人，一听便知吾意，洪督师答应后，你再立刻通知凤翔的张百户，让他依计行事。”

王仁川布置完毕，又转头对洪承畴的人说道：“洪督师派来的人自然是贵客，本当酒水招待，可眼下时局不靖，还请多多担待。”

“千户大人客气，诸公为君奔波，风餐露宿，令人感动不已，区区虽乃匹夫，却也愿提玉龙为君而死，若有差遣，定当万死不辞。”

“好！是条汉子！”王仁川赞道。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王仁川正在华山的地形图前思索，突然刘朋来报：“千户大人，山上的髡贼有动静，似乎要下山！”

“云年可有消息传来？”

“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王仁川沉默了一会儿，下令道：“你派人盯住山下髡贼的辎重，若是髡贼要走，他们的辎重定会相应行而动，另外尽快派人与前来增援的洪兵和韩郃营联系。”

髡贼的战斗力尤其是火器威力王仁川这段时间已经基本摸清楚，单靠锦衣卫以及洪承畴的援兵，或许能够击溃髡贼，但是要想完全灭掉甚至活捉几个真髡，那可以说是难上加难，因此王仁川唯一的胜算便是“有心打无心”，要是此时朝廷的兵马出现，让髡贼探知后起了警惕那可就大大的不妙。

与此同时，华山上，两个人正在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

一个是云年，他从髡贼这几天不停整理收拾的行为就能得出一个结论，髡贼要撤！云年倒是不担心山下的王仁川会忽略这一情况，以王仁川多年经验，定能察觉髡贼的意图。

他担心的是髡贼的防范措施远比他想的要严密，比如髡贼除了给张天阳等当着大家面战死的人立坟外，其他人一律火葬后埋一起，再加上又是分开关押，凡是口音相近的人尽量不安排在一起，看样子还要选择一部分带走，也就是说从一个江湖人士的角度出发，除非亲眼所见，否则他很难知道自己的同伴是战死、还是被俘、或是降敌。

此举甚是诛心啊！云年感叹，看来髡贼与其他贼寇不同，虽然此法漏洞不少，但考虑得如此全面，背后说不定有读书人在指导！

“啊切~~”山寨了俄罗斯对付恐怖分子做法的王瑞相打了个喷嚏。

另一个受煎熬的对象自然就是梁新，云年与他打招呼后，梁新就陷入浑浑噩噩之中，见惯了乱世中苍生的惨状与疾苦，自己也体会了那种枕戈待旦朝不保夕、毫无安全感的生活，梁新自然是毫不动摇的站在元老院这边。

但一定要与世伯兵戎相见吗？梁新在内心拷问自己。

王仁川是好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他心忧天下，为官清廉，对兄弟朋友也十分耿直，这样的人，怎么就成了敌人？还有张天阳，他行侠仗义，从未乱杀无辜，为天下穷苦百姓以身搏命，难道也是敌人？

而大宋的元老们，喜欢口腹之欲不说，更是热衷于美人俊童，耽于享受，时而还故作奇论，好高骛远，怎么看都是亡国之兆，但现实却是大宋国力蒸蒸日上，几乎已经能和大明分庭抗礼。

梁新自幼长于大明治下的太平之地，即使不是钟鸣鼎食之家，却也能吃肉穿绸，学习圣人之道，对阶级的概念认识并不深刻，此时细细思之，突然隐隐认为，社会的发展可能既与道德有关，又与道德无关，完全取决于你在哪个“群体”，元老们在品德方面虽然比不上左懋第、王仁川等人，但是在让老百姓吃饱穿暖上，却比他们加起来都强。

别的不说，就比如华山派自号名门正派，派内弟子皆以“侠”字为先，除暴安良、保家卫国的事儿也没少参与，可依然改变不了华山脚下，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事实！

耕种华山派的田地，租子并不比别家少，百姓的生活当然也和别的地方差不多，梁新清楚的记得山脚下他见到的几个百姓，身上就披了一层麻布，连裤子都没有，那麻布一看就粗糙不已，穿在正常人身上估计都能将皮肤磨出血来，那几人光着腚看梁新他们，除了唯唯诺诺的害怕神情外，没有一丝羞愧。

也对，连屁股都露出来了，还在乎脸干嘛！

对了！梁新又想到，据说像华山武当这类门派，朝廷在赋税方面有特殊减免优待，所以其实华山派应该比一般地主负担轻才对。

所以孰对孰错？梁新苦笑。

“算啦！问心无愧就行！”梁新心道。

“王大人！韩郃营的蒋来求见。”

“蒋将军请起！”王仁川迅速上前托住了正欲下拜的蒋来，定睛一看还是一张熟脸。

那人看到王仁川也是一愣，接着说道：“属下乃李登务将军下属，李将军战死沙场后，在下不得已接管了韩郃营部分防务，芝川镇一战，在下记忆犹新，王大人算无遗策，令属下万分佩服，李登务大人殉国后，也全仰仗王大人与梁新先生手刃崔方，才为李大人报了仇，我们韩郃营上下皆感念先生恩德！”

听对方又提到梁新，王仁川眼神中一丝暗淡还没来得及出现便消失了，连忙说道：“蒋将军此行可有露了行踪？”

蒋来拍拍胸脯，自信的说道：“属下收到王大人的口信后怕误了大事，便让他们原地等待，我带着亲随，化妆成行商，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王仁川见蒋来一副武人打扮，毫无商贾气质，但转念一想，如今兵荒马乱，就算是商队，也必须有武装，如此装扮倒也不算突兀，便开口赞道：“蒋将军心思缜密·····”

“报！洪督师的人来了。”刘朋刘百户上前通报。

洪承畴派出的两路援军，居然一前一后都及时赶到了。

“想不到竟然是蒋将军亲自前来，真是如虎添翼！”刘朋看见将来兴奋的说道。刘朋作为韩城锦衣卫百户，和韩郃营的蒋来本就相识，原本锦衣卫这个职务负责稽查百官，算不上讨人喜欢，可是韩城近年战事不断，加上左懋第从中协调，所以韩城的情报口和军队的关系也还算勠力同心，此时刘朋见到熟人，自然心生喜悦。

突然，刘朋一拍脑门说道：“抱歉，差点误了正事，王大人派我盯住山下髡贼的辎重，我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今天我看见髡贼在往山下运送大件物品，估计近期就会有行动，所以赶忙过来报信，好巧不巧半路遇上了洪督师的人。”

这时，后面的来人上前，一拱手说道：“属下乃陈三陈将军麾下，陈将军自收到洪督师派遣后，日夜星辰赶路，现已到距此地五里处扎营，由于害怕打草惊蛇，加之不清楚王大人的驻地，也不知道接头方式，因此先派出我等前来查探。”

“不知道我们在哪儿？我记得有派人接应你们，你们没遇见？”

“不曾相遇！”来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乱世的西北，不稳定因素极多，找人没找到再正常不过，王仁川也没多想，只是有些担心那个送信下属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