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弟子们反应各异，有的深思不语，有的咒骂不止，总之非常剧烈，不像是空穴来风的样子，其中有弟子悔恨说道，当年李真人遇害，他们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李真人的掌门之位竞争对手上，忽略了不起眼的小徒弟，而这个何伟鹏，现在还应该在武当山上。”

“不会吧，这么狗血！”高阳咧着嘴，眼神里充满了不信。

“有没有可能是这样？”周韦森开口解释，“武当勾结朝廷是事实，但李文耀出于某种原因，不让他的徒弟和朝廷来往，这个何伟鹏又是个功名心强的人，看着门内其他师兄弟们都可以为朝廷效力，说不定还能借此某得一官半职，而自己却因为师父的束缚，只能终老山林，最后产生了相对剥夺感，就是那种‘为什么别人家都可以，到我这儿就不行’的怨恨。”

“何伟鹏究竟有没有弑师，重要吗？”王瑞相反问道。

“不重要？不重要你刚才给我们讲段子干啥？”高阳哼道。

“老高你别着急，我来找你们就是想和你们商量，既然刚才我已经甄别出了武当弟子，那么我们拿这个‘传说’也好‘谣言’也罢，去试探他们，会不会收到奇效？因为试探后，会导致我们的后续政策发生调整，根据‘三位元老形成决议’的制度，我才来找你们商议。”

高阳在内心早就忍不住想看武当弟子的反应，但立刻答应会显得他很没立场，于是假装思考，权衡利弊，然后无奈同意，似乎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既然三位元老一致同意，此事在行动组里就一锤定音，高阳等人也迈着轻快的步伐，去提审武当弟子。

“对了，老王！你刚才给峨眉妹子看照片后，又说了啥？怎么她就不闹腾了？”高阳突然想起来问道。

“我说凡是不听话的人都被施了妖法，魂魄被锁在纸片里，你信吗？”

“······”

两个时辰后，梁新拿着酒壶，眼神迷离的坐在一块木板前，木板上写着“华山弟子张天阳之墓”几个大字。

张天阳的坟墓是梁新仓促之间搭建，本质就是一个土包加一块木板，连棺材都是木箱拼接而成，梁新认为虽然张天阳征战半生，看似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但在张天阳内心深处，永远将华山派视作他的家，是故从此落叶归根，青山常伴，与华山派历代弟子为邻，也算是一个好的结局，因此木板上就简简单单写上了“华山弟子”四字，至于陪葬之物，张天阳定然不会在乎，干脆就返璞归真，用他心爱的宝剑随葬。

张天阳生前的好友，此刻都被行动组关着，只有他一人能够正大光明的来吊丧，手里的那壶酒，还是周韦森首长特意赠送，让他好好释放一把，梁新本不善饮酒，此时半壶下肚，往事幕幕涌现，不禁悲从中来。

其实当至亲好友去世，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自我麻痹，表面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可是当夜深人静，尤其是独处的时候，心绪终于反应过来，巨大的悲痛开始撕裂人的感情，至此深夜痛哭，尽情宣泄，但第二天又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继续欢笑、鼓掌。

梁新呆呆的望着“张天阳”几个字，再看看那一抔黄土，回想起当年金戈铁马、快意恩仇的场景。

反杀曹文昭，张天阳嗟叹的语气！

攻打博寨村，张天阳鬼魅的武艺！

韩城再相逢，张天阳肺腑的喜悦！

伏击梅三友，张天阳内心的震惊！

当然还有，华山比剑艺，张天阳赴死的决绝！

“天阳哥！你怎么就那么傻！”梁新此时再也绷不住，眼泪簌簌的留下，他怕自己的啜泣声惊扰了附近的守卫，然后被扣上“同情敌人”的帽子，因此只能用手捂住口鼻，眼泪混着鼻涕从指缝里渗出。

梁新一仰头，将剩下半壶酒一饮而尽，酒精的刺激让他肠胃难受，有种想吐的感觉，但醉意带来的快感，将梁新的悲伤进一步放大。

“噌”梁新拔出随着身的剑。

“刺、划、撩·······”梁新在张天阳的坟前开始比划剑法，梁新在李自成大营时，和张天阳学过几招，此时醉意相伴，居然舞出了不一样的韵味。

月光照在剑刃上，反射出道道寒光，宝剑破空的声音，更是让人陡然不敢接近，可就这时突然有众多脚步声想起，伴随着高阳高元老的声音传来。

“张天阳一代人杰，拜祭也属应该，梁秀才你剑法不错啊，嗖嗖的，好像砍瓜切菜。”

原来是高阳与平田次郎他们，带着几个俘虏们来了。

话说高阳他们兴冲冲的去提审武当弟子，其实武当派能来华山，完全是个巧合，张天阳抓住高阳后广邀武林同道，但无奈路途遥远，只有临近两省的峨眉与嵩山及时赶到，只是当时而武当和点苍刚好在嵩山做客，才一同前来。所以武当弟子算上长老王启亮，也就五个，而王启亮在山下阵亡，另有一人也在山门前被子弹击中，现在能说话的一共就三人。

为了防止串供，王瑞相高阳三人商量好问话口径后，将他们分开提审，刚审问第一人时，武当弟子果然沉默不言，眉头紧皱着怒视三人，高阳见状，立马忍不住说道。

“贵派李文耀真人雅望，我们也是神往已久，然李真人不幸仙逝，期间大有蹊跷。”说完，三人紧紧的盯着那名武当弟子，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出蛛丝马迹。

然而，周、王、高三人失望的发现，除了提到“李文耀”对方脑袋歪了一下，和刚才没有多大区别。

周韦森性急，见对方没有反应，还以为是高阳表达不到位，于是开口揭秘道：“李道长有个徒弟叫何伟鹏，是锦衣卫的暗桩！”

武当弟子还是没有反应。

杜易斌这小子到底靠不靠谱，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不会是在吹牛吧？三人脑海里同时浮现出这个疑问。

就在周韦森、王瑞相、高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在示意对方说点什么时，武当弟子终于开口了。

“你们想说，何师弟害了李师伯？”

原来这家伙只是神经反射慢。

高阳刚想回答，但转念一想，杜易斌的那个三百年后发现纸条的故事逻辑漏洞太多，根本经不起推敲，连他这个外人都不信，更别说武当派内部弟子了，干脆就故作神秘的答道：“何伟鹏不仅与锦衣卫暗通款曲，还截留了一大笔钱，用来孝敬京城里的大官，你本就是武当弟子，只需细细回忆，便知我话不假。”

高阳又拿出了他说话鸡贼的本领，在任何一个集体里，背着大伙联络外人都是大忌，可是何伟鹏和锦衣卫联络的事儿，完全有可能就是受武当派暗中指使，非他个人行为，猛地让外人揭露出来，最多让武当弟子惊讶，但不会起到内心震惊的效果，因此高阳不在这上面下功夫，而是生生造出何伟鹏“截留”公款的事情，一下子就把水搅浑了，毕竟联络朝廷可能是为公，但“截留”公款贿赂朝廷，那一定是为私，让人不得不往其他方向联想。

更无耻的是，高阳做完铺垫，还大方的将手一摊，让武当弟子自己顺着刚才的思路去想，一副我都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就是智商问题的表情。

兹事体大，武当弟子当然不可能高阳说啥他都信，只见他眉头紧锁，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三人见谈话起了作用，便相互微笑致意，仿若奸计得逞。

良久，武当弟子还是没有反应，画面好似又回到了开头，高阳有些不耐烦，可又怕喝问会打断了武当弟子的思路，影响审问，于是用手“不经意”的敲击了下桌面，提醒武当弟子，现在还是审问时间，前面有三元老等着呢。

周韦森倒是明白过来，合着他们三人演了半天，那武当弟子从头到脚就说了一句话，还是没什么信息的疑问句，一股劳动成果不受尊重的委屈从周韦森脑中腾起。

“啪”周韦森一拍桌子，喝道：“何伟鹏这个小人害了你李师伯，你竟然无动于衷，还有没有良心？”

华山派的桌子不是工业化生产的物品，乃是出自木匠之手，时间长了，四个腿便各有长短，桌面摇晃不停，周韦森这么一拍，王瑞相和高阳便被桌上茶缸里的水溅了一头，两人同时抹了抹脸，望着周韦森好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