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外事无小事第二季—大明狼烟 | 社会主义螺丝刀 | 约 3212 字 | 编辑本页

梁新刚才一面向左懋第介绍元老院,同时脑中也转的飞快,迅速分析形势,梁新认为左懋第大概率不会杀他,原因主要有两点,其一梁新对韩城有大功,与军士乡勇关系说不上铁,但也绝对不差,大家又对髡贼之乱没有切肤之痛,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若骤然杀之,难免令人心寒。其二,毕竟还有一个锦衣卫千户王仁川伯父,而王左二人关系匪浅,左懋第不可能在王仁川不知情的情况下杀掉他“侄子”。

因此,左懋第只会想办法困住自己,梁新得出结论。

“不敢欺瞒萝石兄,确欲返归,晚生自幼由叔父叔母带大,二老膝下无子,现年迈无力,晚生何忍···”

左懋第是君子又是儒家,故梁新打算从“孝”字入手,却不想左懋第挥手打断道,“王仁川王兄将你托付于我,岂能不等他回来就自行离去,王兄是你的长辈,梁老弟还是向王兄禀明之后再行去留为妥。”

真等王仁川这个锦衣卫特务回来后,要想走那又得难上几分,可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梁新决定干脆主动出击。

“君子一诺千金,萝石兄,晚生既然答应了赈济灾民,就必然不会半途而废,这番时日,晚生将一如既往尽忠职守,当然萝石兄要把我抓到牢里,晚生也无话可说。”

梁新的这一番话向左懋第表达了短期内不会走的意思,这样就和左懋第的想法“暂时”达成一致,先拖到王仁川回来再说,但是左懋第估计不会再让他从事赈济灾民的工作了,因为毕竟赈济灾民要出韩城北门,在城外他想逃走太过容易,所以梁新的真实想法是欲求其上而得其中,先坐地起价,再就地还钱,只要不完全限制自由,那再想办法溜走。

“赈济修缮之事干系重大,非断文识字之人不可,韩城能写会算的人不多,便拜托梁老弟了。”

没想到左懋第答应的这么痛快,有些出乎梁新的意料。末了,梁新还想起来一件事儿,“那个货担郎没有干过伤天害理之事,近期可能还会来寻我,萝石兄将他赶走便是,别杀他。”

“好,一并依你。”

回去的路上梁新还是闹不明白左懋第在打什么算盘,是左懋第足够自信,料定梁新逃不出他手掌?还是其实左懋第对梁新真有那么几分心软,不能明着放人,所以故意开口子让梁新跑?

反正有机会的话,傻子才不跑,梁新暗暗决定。

日子一天天过去,仿佛那一晚就没有发生过一样,天气也逐渐暖和起来,就是不见一滴雨,梁新仍旧每日做着监视发粮、记账核查、督促修缮等工作,左懋第的“三番清丈法”则慢慢推行开来,也不知左懋第使了什么手段,韩城的缙绅大户最终都妥协接受,至于刘耀祖刘家的近况,梁新不想去问,也不忍去问。

可能是受了元老院的影响,或是本来就有此计划,左懋第在清丈土地的同时,居然在韩城搞起了移风易俗,要求百姓大户婚丧嫁娶一切从简,反对奢侈的聘礼、妆奁、治丧,其中关于婚礼就分为上、中、下三等,比如中等之家的聘礼就只能为“十二两,钗一对、环一双、金银随便,币二端,缣六匹、梭布六匹、夏布六匹、棉布六匹、红花十斤、棉花二十斤,迎婚衣服有无随便,不得用扎花、粧花、织金等衣,银簪两只,不得过二钱。”其余妆奁、治丧等也皆有规定,非常细致,不是单纯喊口号,不用说定是做了大量基础调研工作。在这期间,梁新与左懋第也见了几面,总体而言还是笑谈如旧,可梁新明白,像守卫韩城时那样兄弟同心、互托后背的日子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梁大人,今日的粥已分发完毕,现在准备上工,可否?”王永江得声音传来,打断了梁新的思绪。梁新有些厌恶的看了王永江一眼,挥挥手表示同意。

王永江是梁新提拔起来的人,按理来说应该成为梁新的心腹,就工作能力来看,王永江倒也不差,被授予帮办的差事后,还把自己的朋友召集起来,把一帮灾民管的安安分分,再也没闹出过乱子,当然打骂是少不了,这梁新倒不管,毕竟一帮饿红眼的灾民不是靠“讲道理”就能管好。

虽然梁新不管打骂,可一天梁新发现,王永江及其朋友吃的都是极稠的白米粥,甚至还有几个菜,伙食比梁新强多了,梁新去质问,没想王永江言语间虽然客气,但也大言不惭的表示,管理灾民没多少油水,如果还不让吃饱吃好,他自己倒是没问题,但他那帮兄弟可就未必会出力。

看着眼前这个越来越有“官气”的王永江,梁新内心悲凉无比,是啊,典吏张瑞要吃饱吃好,那些皂吏要吃饱吃好,现在王永江以及他的朋友也要吃饱吃好,都要吃饱吃好,那就只能让百姓继续挨饿了。

王永江也算是人精,知道梁新在想什么,便宽慰道:“其实灾民不用吃太好,吃得太好,未免好逸恶劳,赖在这里不走。”

梁新不愿去争这些言论的对与错,只是感叹自己终是道行浅了,怪不得之前张瑞不愿在灾民中设立帮办一职,这下好了,粮食总量不加增,倒是又多出一帮吃干饭的人,虽然能换掉王永江,可梁新明白,定例一开,就算没有王永江,也会有李永江、张永江···

“哈哈”梁新自嘲一笑,想不到自己满怀为民做主的决心,居然也间接成了“帮凶”,这大明的天下,想为百姓做点实事儿,怎生如此困难。

还是尽快离去,梁新想回到元老院的心又加重一分。

“梁大人,闯贼的消息打听到了,大人可有兴趣?”突然,声音入耳,是那个扮作货担郎的同志到了。

梁新听声大急,他俩早就暴露了,这么公然接头,不消说,周围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你快走,别再来韩城!”

“走,为何要走?”

“萝石···左县令知道你是坐探,只是当你是‘闯贼’,没抓你,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货担郎听闻,也是一愣,脸上顿时露出慌乱的神色,但他毕竟经过了对外情报局的专业训练,又有了两年的情报经验,倒也没有彻底乱了手脚,而是警惕的扫视了四周后,对梁新说道:“现在韩城的人定然看见了咱俩,你也不安全了,立刻跟我走,撤离的事儿有了新的情况,咱们路上说。”

梁新敢肯定有人在盯梢他,没准儿还派人向左懋第汇报去了,但此刻他身在城外,还有人接应,不用独自跑路,本就是逃跑的良机,机会稍纵即逝,心念一动,梁新便有了决断。

今天撤离之事仓促,梁新除了左懋第的赠剑带在身旁外,粮食、钱财、细软都放在住所,但话又说回来,早上出门前就只当是普通的一天,梁新没准备,左懋第的人同样也没准备,这么突然直通通的往外跑,说不定还真乱拳打死老师傅,事到万难须放胆,拼杀出去,好过这坐牢般的日子。

“好,同志,我和你走,但咱们做好战斗准备,一会儿恐怕有几场恶战。”

“同志放心,我既能独自游荡于西北,也不是羸弱之人。”

事不宜迟,商议罢,两人立刻动身,此刻粥厂已分发完毕,灾民们根据分工,开始在皂吏、乡老们的组织下进行城墙修补、水利维护等工程。

梁新在灾民中威望甚高,众人见梁新神色匆匆向外走去,虽然感到奇怪,却无人阻拦,两人有心逃跑,竟是出奇的快,不到一刻钟便走出数里,回望韩城越来越小,预想的战斗居然还没出现。

但此刻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两人并肩而行,忽然,梁新想了起来,问道:“你刚才说撤离的新情况是啥?”

货担郎一听,苦笑道:“现在咱俩这样,才算是真新情况,原本你撤离的事情我已向上级汇报,上级也同意了,正安排撤离方案呢,没想到临高方面突然派人过来,不仅是位元老,还是你的老上级高阳高部长,现一行人已经在韩城北面安顿下来,高部长想通过你和左懋第、李自成等人搭上线,这才命我来与你接洽,却不想害你也暴露了。”

梁新猛地听闻高阳高元老前来,说实话心中确有几分娘家人前来的温暖感,但是现在兵荒马乱,自己也正准备撤离,梁新不敢妄议元老,但心中隐隐觉得,高阳这会儿前来,这不是——添乱嘛!

“这不赖你,其实我也快暴露了,左懋第厉害非常,远非一般朝廷官吏可比,眼下若能与高元老汇合,当劝说高元老尽快返程。”

货担郎一边走一边说话,还没有大口喘气,估计也是个练家子,“只怕不易,高元老踌躇满志,像个建功立业的样子,人家堂堂元老,舟车劳顿,不远千里而来,岂能一句话就能劝回去?”

两人正翻至一沟壑,视线受阻不能远视,突然货担郎停在原地,低声说道:“前方有人,脚步声整齐,恐非善茬。”

“噌”梁新利剑出鞘,喝道:“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咱们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