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外事无小事第二季—大明狼烟 | 社会主义螺丝刀 | 约 2809 字 | 编辑本页

沈查面露难色,道:“左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如今天下大乱,盗匪横行,沈某个人得失乃蝇头小事,可庄上那些农户···若无家丁护院,田产定会让强盗洗劫,农户为朝廷根本,沈某不得不竭心而为之。”

左懋第暗自皱了下眉头,不破不立的道理大家都懂,韩城此番连遭大战,人丁锐减,必然将出现部分无主之田,此前梁新便建议以此为突破口,重新清丈田地,将那些被大户恶意侵占的土地收回来。而另一方面,缙绅阶层也不是傻子,历年这个时候,他们都可以借机再次收割百姓的田地,这个沈查定是盯上了这块肥肉。

“沈老先生为国分忧,令学生敬佩,然备他盗非常之事乃学生份内职责,沈老先生敬请放心。”

“左大人此言差矣,沈某与乡邻自保,不劳大人费心,此举可省朝廷税银无数,左大人用此钱财赈灾民、兴名教,岂不两全其美。”

两人来来回回交谈了有小半个时辰,表面上是在讨论保护乡里的问题,实际连梁新都听出来了,这是沈查在代表缙绅阶级向左懋第提条件,希望左懋第默认战后,他们将侵占百姓土地的行为。

李自成就在城外,随时都有可能打进来,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了,怎么这些人还在想着如何欺压百姓,攫取利益。梁新看着一脸大义凛然的沈查,以及正晓之以理的左懋第,内心没由来一阵烦闷。

眼下时局有种令人压抑的绝望,不答应沈查,则韩城必在数日之后沦陷,可答应沈查,岂不是逼良为寇,长此以往,流寇哪剿得干净,大明的天下又暗上一分。

“饮鸩止渴!”梁新心中浮现出这一词。

“哈哈”笑声打断了梁新的思绪,只见左懋第昂身说道:“沈老先生,战事紧急,学生就不再顾左右而言他,韩城背靠黄河,近年屡遭水患,田土毁甚,沈老热心桑梓,想必已然知晓。”

沈查不知道左懋第想说什么,但黄河水患是不争的事实,因此点头称是。

左懋第又道:“田土被毁,但在鱼鳞册之上,农户依然耕种此田,田赋照缴,故弃之而去,或逃荒或落草,沈老以为妥否?”

沈查隐隐的觉得左懋第在挖坑埋他,但又挑不出毛病,只得保守说道:“当乡里互助,使鳏寡孤独者皆有所养,然被河毁之地,可适当减赋。”

“着啊,然何地可减免,何地需缴赋如常,当计之”,左懋第扶手而叹,“学生亦不虚言,此战若存,则必丈量土地多寡,沈老可复薛家,尽言此乃左某意愿。”

左懋第说的“薛家”就是指薛国观,他也是韩城人士,更是温体仁眼前的大红人,据有传言,薛国观即将担任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因此薛家也水涨船高,成为韩城缙绅里的领头人物,不过由于薛国观曾被南京御史袁耀然弹劾而丢官,现在学乖了退居幕后,凡事都让沈查在前奔走。

沈查琢磨了一会儿,顿时明白左懋第的意思,丈量土地本质上就是利益的再分配,虽然左懋第有可能想收回部分土地,但他们想去占有那些无主之地,通过重新丈量也未尝不是一条好的途径。左懋第此举,是希望将矛盾后置,先解决眼下围城的难题,然后在丈量土地的时候,双方再进行博弈。

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沈查心道。

左懋第来之前,关于双方的底线,沈查早就和薛家商议数次,薛家认为可以利用贼寇攻城的形势向左懋第施压,若是左懋第本人比较“惜命”,在这巨大的压力下没准儿就答应了,可没想到左懋第面对贼寇围城,居然心神不乱,毫不松口,不过也无所谓,缙绅不敢逼迫太过,毕竟闯将李自成贯吃大户,真让他打进来那一切都将化为虚无。

想通前后关节,沈查起身对着左懋第拱手说道:“左大人言之有理,然此事沈某无专断之权,当付之公议。”

左懋第也起身道:“劳烦沈老费心,贼寇临城,刻不容缓。”说罢,一拱手带着梁新告辞。

左懋第和梁新从沈宅出来,已经后半夜,寒风撕裂,如入骨髓,两人都不由自主的紧了一下衣襟。

“萝石兄歇息吧!敌寇尚在围困,明日还有很多事要做。”梁新劝道。

左懋第摇头,道:“为兄如何睡得着?你若是累了,先行歇息去罢!”

梁新道:“萝石兄不睡,弟年轻,岂甘示弱!”

左懋第笑道:“好!你随兄前往巡查城防!”

梁新跟在左懋第左右,巡查四门的方位,左懋第神态自若,没有表现出丝毫紧迫感,似乎是胸有成竹,其实他并无十分把握,只是为了让守城的将士们安心,一旦没有了信心,本来就把握不大的守城几率将会降到更低。

终于,不到三个时辰,沈查亲自前来,告知大家愿意共守韩城,并带来了上千家丁。

流寇在清晨之时,再度发动攻击,然而左懋第早有准备,顽强抵抗,加上一千多乡绅们的家丁家勇,此战看似惨烈,却较之昨日,更为轻松。

左懋第临危不乱,对士卒指挥若定,甚至还赋诗一首。

“我瞻巍巍

我马騑騑

风不静木

孤儿信悲”

不到两个时辰,李自成便鸣金收兵,不再攻击。

梁新在参加完战斗之后,就在城墙上睡了一觉,当醒过来,已是下午,来到指挥使,看到左懋第手持一本书籍,坐在那里却睡着了。

梁新拿起一件长袍轻轻批在左懋第的身上,看到他手上拿的是一本兵书,想来是想方设法如何能够守住韩城。

梁新出来,发现已经开始起风,虽然不大,但还是吹得人透骨沁凉。梁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知天寒,对守城而言,是喜是忧!”

接下来数日之后并无战事,但紧张气氛并没有半分消减,左懋第万事亲自布防,生怕有什么遗漏之处,梁新最近在左懋第身上学习到很多,无论是从精神层面,还是兵法及为人处世方面,都受益颇多。

气温更加严寒起来,李自成在冻了数日之后,终于再次做好了准备,下令全力围攻韩城!流寇大军前赴后继的冲击韩城,偶有进城者,也被埋伏好的兵士斩杀。

接连围攻数次,依旧无功而返,李自成这时才隐隐感觉,这股韩城守军有可能比他想象的还扎手,顾君恩还派出使者入城,想要左懋第放弃抵抗,开门投降。流寇使者仗着自己人多,极为趾高气昂,目空一切,左懋第却不吃他这一套,挥手示意将使者赶走,刘耀祖却气不过把使者暴打一顿,赶出城去。李自成知道左懋第的决心,于是采取围而不攻的策略,偶尔派兵冲击,也都比较零散,形成不了太多的威胁。

当围韩城进行到第二十天的时候,韩城上下已经信心十足,觉得流寇也不过如此,肯定能守得住。

左懋第等人更是不换衣裳,全心投入抗敌之中。

李自成耐心耗尽,终于下令再次全力攻击,喊杀声中,左懋第登上城墙,亲自指挥,偶有攀登至墙上的,均被杀之抛出城外。

梁新和王仁川在东门奋勇杀敌,箭如雨下,石落似雹,火器横飞,流寇冲到城门下方,开始架起云梯,想要爬到城墙之上。韩城守兵纷纷推开云梯,但流寇毕竟人多,又有弓箭手作为掩护,到底还是让几十个流寇上到城墙。

下面的流寇见状,欢呼不已,王仁川一声令下,已方弓箭手射箭防御,让下面的人无法迫近。

梁新手持佩剑,向已经爬上来的流寇攻击,梁新也算是身手矫健,杀得几人,王仁川也加入战团之中。

梁新偶有应付不来之际,王仁川立刻纵身过来解围。此门乃是崔方所攻打,远远看到王仁川和梁新,觉得有些熟悉,叹道:“此二人是否在芝川见过?”

陈木道:“正是!”

崔方怒道:“此二人多次坏我好事!非得杀了他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