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外事无小事第二季—大明狼烟 | 社会主义螺丝刀 | 约 3023 字 | 编辑本页
梁新也站了起来,有些激动的看着左懋第,民贵君轻之类的漂亮话谁都会说,可是左懋第冒着被上官记恨的风险为百姓提出免除赋税,那真是尤为难得,须知赋税不缴,不仅仅是左懋第他个人完不成任务,还会影响整个西安府的指标完成度,更何况府内各县都在抓紧催收,而韩城居然申请减免,难道就你左懋第一人爱民如子,其他人都是贪官酷吏?
所以这么做稍微操作不好就可能将全府官员得罪个遍,再加上西安府地处前线,如左懋第没有按时缴纳粮钱,一旦战事不利,很容易被扣上一个后勤保障不力的帽子,成为战败的牺牲品。
“左大人高义,晚生佩服。”梁新拱手作揖,接着说道:“但全县大小事务,皆赖吏员用力、缙绅协助方能贯之,免除赋税、重理田赋之事亦然,既有损其利,恐吏员书办之流勾结缙绅,避重就轻,到头来雷声大雨点小。”
左懋第既然下了决心要在韩城重新清丈土地,这些问题就不可能没有考虑到,但是眼前这个叫做梁新的书生,没有空谈什么“教化”、“仁德”之类,而是直接从利益角度入手,鞭辟入里,直击要害,使左懋第兴趣大生,于是笑呵呵的问道:“如此何解?”
“闯军不日将临,方战时,万事以兵事为先,至于田地,不破不立。”梁新这话说得微妙,意思却也明确,战事一起一切从权,若要打击缙绅势力,这无疑是个好机会。
“望韩城此番能安然无恙。”一想到兵事,左懋第也不由叹道,若是太平年景,他自有办法将整理田赋、教化风气等事务一一办理妥帖,可这几年兵祸天灾似乎就没断过,他拼了命的当裱糊匠,也就是艰难维持罢了。左懋第自认为虽不算天纵奇才,但对于公事可当得上恪尽职守四个字,可这大明官场未必人人都如他一般,对于其他地方的局势,左懋第时有耳闻,屡屡痛心不已。
见左懋第陷入了深思,梁新也不好打扰,便立在那里打量前厅布置,不久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原来是王仁川、刘耀祖以及韩郃营领兵李登务等人前来,不用说,定是商量闯军之事。
简单一番寒暄,只见左懋第眉头紧锁,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地图,过了良久,这才环顾四周,似在思量着什么。刘耀祖见状上前一步,拍了拍胸脯,大声道:“左大人!区区流寇何足挂齿?乌合之众罢了!七月刘将军及张司训才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现在还胆敢再来,俺保管他们有来无回!”
左懋第摇头道:“李自成非易与之辈,贼将崔方骁勇善战,不可轻敌!我观韩城之地势,对王兄所言愈发以为然,薛峰镇必将遭劫!”
刘耀祖不由嗤笑,傲然道:“可薛峰镇乃是韩城县设营重守之地!那崔方非闯贼主力,就凭那点人马,打薛峰镇还不是找死!只是俺是一个粗人,想不明白,崔方那厮果真会率先攻打薛峰镇?”
左懋第沉默不语,沉咛片刻,渐渐将目光放在了梁新身上,梁新一直在听着大家谈话,望着地图怔怔发呆,忽然觉得安静下来,发现左懋第的目光,略微尴尬的干咳一声,开口道:“薛峰镇乃韩城要冲,且历年乃重兵把守之地,异地而处之,我若为闯贼,如果不先拿下薛峰镇,直接攻韩城,则腹背受敌矣,然刘将军所言甚是,贼将崔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恐有诈。”
左懋第欣慰一笑,缕须道:“梁老弟大才!崔方不足为虑,然闯贼、满天星等势大,挟裹流民甚众,我韩城兵虽精,但人数稀少,此番若胜,必遭其报复,须尽早筹谋,刘耀祖听命!”
刘耀祖肃然喝道:“在下听命!”
左懋第指在地图上,说道:“你立即率军支援薛峰镇,务必迎头痛击贼人!”刘耀祖一握拳头,道:“是!左大人放心,在下定当不辱使命!”
左懋第说道:“薛峰镇附近有一条澽水,目前天寒,水已成冰,贼人可从冰上行走,望察之!”刘耀祖点了点头,左懋第有些不放心,便弯腰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补充道:“澽水在此,崔方的行军将走此道,你们可在这里设伏,若他们窜至澽水边,冰河地势开阔,遮掩甚少,利于火器弓箭,若贼人由西而来,此地枯枝败叶甚多,目前天干物燥,亦可借火势。”
刘耀祖不耐烦的说道:“又不是第一次杀寇,俺自然晓得。”左懋第说道:“贼人势大,然杂乱无序,若灭其首,必溃!”
梁新见左懋第成竹在胸,部署迅速而果断,忍不住朗声道:“左大人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实在了得!”左懋第微微点头,客套道:“梁老弟温文尔雅,谈吐不凡,亦知兵事,假以时日,定成大器。”梁新稍显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说道:“左大人谬赞了,愧不敢当。”
左懋第也不多言,对刘耀祖说道:“你速去准备!”刘耀祖领命而去,左懋第又命叫来韩郃营领兵李登务布置县城内的防线,说的头头是道,李登务不断点头表示明白,偶有不懂之处,左懋第也是详细解释,最后言道:“贼人首要攻击之地定是薛峰镇,若陷落,则韩城皆乱,可不能倏忽大意!”
李登务拱手道:“左大人放心,一切都按左大人行事!”左懋第犹豫了一下,随后道:“你先下去吧,我一会亲自去看一看!”
李登务退下后,王仁川这才发话道:“萝石,你在做着区区知县可算是屈才了!都让你安排如此妥当。”左懋第摇头挥手,道:“王兄缪赞,战场瞬息万变,目前皆为纸上谈兵,我虽然有信心击退崔方,但贼闯将李自成不好相与。况且现在贼人众多,连大曹将军亦马革裹尸,我也只能尽人事罢了。梁老弟,即然你来秦寻亲,我可遣人送君出城?”
左懋第和王仁川关系甚好,有些话尽在不言中,王仁川肯定会留下来协助抗敌,而左懋第虽然对梁新有些看重,但是毕竟是刚认识不久,自然是要问一问的。梁新眨了眨眼睛,说道:“小侄在和世伯一同前来韩城,就欲与韩城县同生共死!诚然在下多少仍有顾忌,担心韩城抵不住贼人冲击,但此刻心志已坚。”
左懋第淡淡一笑,问道:“为何?”梁新微微低头,道:“左大人面对大敌来袭,尚能冷静自处,地势局势都是了如指掌,且兵法云:上下同欲者胜,韩城官民皆一心抗敌,若此尚败,则世上岂有胜焉?再者有言道,士为知己者死,大人如此信任,大伙自当竭心尽力,即便最后有天不遂人愿之事,亦是无怨无悔!” 梁新这么说倒不是完全拍左懋第马屁,且不说此刻兵荒马乱,出城未必就能活,前些日子他和王仁川流落四方,见多了种种修罗场般的惨剧,只有在这韩城,还能看到那么一丝人间景象,有衣服换,有麻饼吃,虽不过半日,梁新潜意识里竟有一丝归属感,是故也不愿离开此地。
左懋第抚掌笑道:“梁老弟忠义,称我为大人未免见外,虽我与王兄平辈相交,但依然尊汝父为长辈,若依令尊,你我尚属同辈,梁老弟叫我一声萝石兄如何?韩城得君二人相助,必济,咱们共同抗敌,将流寇挡在韩城之外!保一方平安!”
梁新大喜道:“善。”
王仁川摇头晃脑的说道:“萝石客气什么?想当年莱阳诛杀白莲妖人,何等豪情,今日杀敌,亦复如此!此地锦衣卫百户刘朋乃我当年下属,骁勇晓事,忠心耿耿,自当召集供君驱策。”
梁新和王仁川出屋,已是深夜,远处的城墙上正在进行各种布防,灯火通明,瑶瑶望去,人影幢幢。皓月当空,繁星点点,此刻已经入冬,日渐寒冷,王仁川不由的紧紧衣襟,梁新快步上前两步,到了高处,望着城门方向,怔怔的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王仁川跟在梁新的身后,说道:“贤侄是否在害怕面对张天阳?”
梁新被说中心事,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没有否认“是,萝石兄勤政爱民,小侄一路观之,但见韩城百姓足食而安居,可见其功,然天阳哥亦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此二人皆非歹人,何忍相残。”
王仁川心想看来火候还是未到,便不再相劝,只是淡然的说道:“贤侄放心,那崔方和张天阳水火不容,有崔便无张。”
梁新若有所思,左手紧紧握着佩剑剑柄,因在发力,故而手指发白。
“如此甚好”黑夜中,一句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