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梁新一出门就发现不远处王仁川朝自己招手，当即走了过去。王仁川说道：“跟我来！”二人并排而行，至城门处发现左懋第正在城墙之上，他远远望见王仁川和梁新，点头致意。

王仁川和梁新步上城墙，左懋第嘱咐李登务几句，这才回头笑道：“梁老弟，寒舍简陋，夜间睡眠可安？”

梁新拱手道：“萝石兄客气，在下流落西北，恶劣情形甚多，风吹日晒、地为床天为被皆为常有之事，昨夜已是相当安宁！”左懋第笑道：“梁老弟江湖与庙堂皆能泰然处之，文若公有后！”梁新抿了下嘴唇，说道：“萝石兄谬赞，小弟愧不敢当。”

“梁老弟，你可善骑？”左懋第来到城墙边，眯着眼睛朝远处望去，看似随口问道。

梁新家境殷实，曾一时猎奇，学过骑射之技，虽不精，但聊胜于无，便拱手回道：“不敢称之为善，不过骑射之术，略懂一二。”

左懋第一只手放在墙头，说道：“昨日你所见的刘耀祖，乃乡勇，我在此担任知县，见此人勇猛善战，力大无穷，又无丝毫宵小之心，故而视为心腹。偶有流寇来犯，其更是身先士卒，逼退流寇，是以在此地颇有声望。但他虽有武将之勇，却无领军之谋，此次贼人来犯，形势危急，他前往薛峰镇支援，韩城官吏已各司其职难以脱身，故需一识文断字之人来回奔波，梁老弟，你可愿意协助为兄？”

当得知不会与张天阳起正面冲突，梁新自然卸下了心理负担，于是朗声道：“萝石兄如此客气，若有任何吩咐，只管提出！”

左懋第哈哈大笑，说道：“善！梁老弟，吾之计昨夜你已闻得，刘耀祖虽已知晓，然战场无定势，你此番前往，便是助其依计行事！并随时往返，这一路之上，或有些许危险……”

梁新摇头道：“在下若怕，便不会来此！”左懋第不再多言，又将昨夜的计策说了一遍，梁新跃跃欲试，当即便要前往薛峰镇。

王仁川将梁新送至城门，梁新牵马驻足，王仁川拍了拍梁新的肩膀，说道：“你虽有些身手，但在大军面前，可谓是微不足道，务必要小心在意。”

“世伯放心，多加保重。”梁新道。

王仁川作了一个起行的手势，梁新翻身上马，绝尘而去。梁新走后，王仁川立刻返身前往左懋第之处，“萝石一向缜密，且筹算无数，吾本不欲多言，但小侄梁新，纵有些许本事，然战场刀兵无眼，恐难全身而退，且兵事干系重大，梁新一介书生，怎能当此大任？”

左懋第盯着王仁川，颇有些玩味的说道：“梁新可不单只是区区一广府落难秀才吧。”

王仁川被左懋第盯了良久，突然，两人相视而笑，“就知道瞒不过萝石，如此便依计行事。”

梁新策马奔出十里开外，除了一些暗桩明哨，已是罕见人迹。人间惨剧梁新见的多了，没来韩城之前，梁新本以为此处和别处并无甚区别，但是亲眼得见，这才知道左懋第治理有方，此地百姓尚且能够活下去，自然抵抗流寇的态度相对而言也踊跃许多。

韩城在大明处处千疮百孔之中，显得格外不同。

梁新一到薛峰镇，刘耀祖正在设伏，他虽不是正经军官，但作战勇猛，且刘家乃当地大户，几次战斗下来，士兵乡勇们都服他。刘耀祖对左懋第佩服的紧，得知梁新是左大人派来协助自己的，高兴之余，心中也有些犯嘀咕，梁新看起来文弱，年纪又不大，难免对他的能力持怀疑态度。

“刘将军”梁新故意拔高刘耀祖身份，“韩城军队精良，崔方未必知晓，当用此优势，以有心算无心，定能破敌！”梁新也不废话，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刘耀祖迟疑了一下，心道这些道理我都懂，关键是怎么才能有心打无心，但鉴于梁新是读书人，且貌似与左懋第关系不错，于是试探性的说道：“若能诱敌入澽水……”

梁新摇头道：“如果崔方不受诱呢？刘将军，闯将征战数年，经验丰富，此刻韩城必有坐探，我军大致数量，恐怕崔方已然知晓，所幸萝石兄贤能，能使韩城上下一心，因此我们一个人，能当其数人，崔方欺我人寡，必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这是左大人的意思吗？”刘耀祖见梁新坚持，忽然想到既然左懋第让他传令，会不会是左懋第本人的意思。

梁新知道此时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说道：“萝石兄知晓阁下乃常胜将军，但闯将李自成非常人也，故遣我传令，望刘将军细思之。”刘耀祖对左懋第敬若神灵，忙道：“岂敢岂敢！俺听你的便是！”

当下刘耀祖传令，沿途埋伏的士兵减半，重新部署，在薛峰镇正前方的树林埋下一些火药，并派兵潜入安全地带，弓箭手、长矛兵严阵以待。由于韩城并不富裕，骑兵不多，薛峰镇也就五十来匹，火统也不住二十支，是以骑兵和火统藏入镇内，另作他用。几门土火炮也分别布置妥当。

薛峰镇本是大明设营之地，守将薛亮乃世袭官职，品级不高，但为人忠厚，见刘耀祖颇具将才，在此地威望又高，便早早的将军务交予他代为打理，薛峰镇目前本有一千官军把守，加上刘耀祖的八百名乡勇，还有抽调的五百名年轻力壮的民夫，在刘耀祖和梁新商量之下，均人尽其用，各司其职，或做诱饵，或潜入埋伏，或散布镇内。

崔方受闯将之命前来韩城县，他向来身先士卒，勇猛之极，这次却听了李自成的话，率领的一万五千人马，当然其中一万是流民，直奔薛峰镇而来。

沿途受小股侵扰，崔方本不以为意，但是那些人显是故意激怒崔方，攻而不打，见声不见人，崔方数次不堪其扰，都强行忍住，进入树林。副将陈木见树林茂密，不由言道：“崔将军，天干物燥，林深树高，贸然进入，此乃兵家大忌！且方才袭扰我军之人虽人数稀少，但进退有度，恐是朝廷精锐，还望崔将军三思。”

崔方不屑撇嘴，道：“区区一个薛峰镇，何足挂齿，我早就遣人打探，薛峰是有官军常年驻守，人数不过数千，但你也知道官军的德行，去掉吃空饷，老弱病残之人，有个几百人能战就不错了，我们人多势众，就算有诈，能奈我何，说不定刚才的袭扰就是在唱空城计？再者，闯将吩咐，尽快拿下韩城，如此既可往山西，亦可退守陕西。其实沿途你还看不出来？他们想将咱们引入澽水，以发挥火器弓箭之利，咱们偏偏不上他们的当！长驱直入，灭掉薛峰镇，和后续兵士汇合，全力攻打韩城！”

“可西边树林也易受火攻。”

崔方停了一下，道：“我已先驱赶老弱攻之，若真有埋伏，再做计较。”陈木不便多言，唯有听命行事。

另一厢边，梁新和刘耀祖得探子来报，崔方已经进入林子。刘耀祖有些激动，对着传令兵说道：“准备放箭，引燃火药！”

梁新遥望不远处的树林，又回头看了看擦掌磨拳的骑兵和火统兵，脑海里浮现出高阳元老吐槽明朝官军的话来“火器不行，且离得老远就忍不住发射，跟炮仗似的，除了吓人一跳外，没别效果。”而左懋第也嘱咐过，官军火器虽利，但定要进入射程再放，否则就是空听响。

想不到元老院和左懋第对明军火器的看法，竟然出奇的一致。

于是梁摇头道：“不急，他们定然会让流民先行探路，流民无战力，倒也无妨，灭其战兵方为首要，再放近些可否！” 刘耀祖心道这些还用得着你来教，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让大家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