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虚无主义

张岱临高见闻录 | 波尔布特 | 约 3140 字 | 编辑本页

正当布特内心浮想联翩之际,其他坐着的元老也同时议论纷纷。

黄汉民带着怒气首先说道:“对于旧文人,某些元老除了杀,就没别的办法了。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他们当建设国家是写穿越爽文吗?”

石出由跟着说道:“很多元老对旧知识分子的态度确实有问题,过于轻视又过度敌视,没有中间选项,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接纳旧文人?”

黄汉民:“骨子里有一种畏惧,怕玩不过人家,所以选择使用暴力这种最直接的办法。因为不知道如何处理,所以谈到这个的不外乎老实听话,但是连要让他们听什么话都没人说过,翻来覆去就是老实听话。”

石出由:“嗯……你说的这点是个因素。我们好比李自成,只能吸纳使用一些穷酸文人。但是,各位元老,我们利用旧文人的水平,就甘于和李自成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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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汉民:“不,元老院连李自成都不如。李自成还知道宣讲,迎闯王、盼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别管他做不做得到,至少提出了理念,让农民觉得有希望。元老院做的则是,等到人家真的活不下去了,想着左右是个死,死马当活马医的选择。在这上面,元老院不如李自成来得主动。这其实反应了一个很深刻的问题,多数人对古代充满了畏惧。这种恐惧心理影响了他们所有的决断,他们又没有处理这种危机的能力,就只能选择视而不见。当绕不过这个问题的时候,就选择歇斯底里的暴力恐怖去掩饰问题本身,自慰自己的恐惧。”

此时有元老说道:“我觉得他们的想法,其实是参考了 TG 对待旧文人的态度。但 TG 这套政策奏效,那是在 20 世纪,当时社会的运转早就不关这帮旧文人的事了。而在 17 世纪,这帮旧文人依然是官僚系统的主体。把他们搞下去,总要有人来接管他们的位置吧?可是左看右看,都没有太好的阶层来代替旧文人组建的官僚体系上的位置。”

“不是已经在培养归化民干部了吗?还有伏波军的军转干部。”

黄汉民:“这个问题涉及思想改造,不仅仅针对于旧文人,也包括大字不识的老百姓。你们以为只有旧文人有旧思想?怕是没在农村呆过。大家回想一下旧时空的熟人,多少和你们一样年纪甚至比你们年纪小的人,他们的脑袋里依然有封建残余。有些人觉得破落文人对明朝反感,没错,但是再破落的文人,他的三观已经形成了;大字不识的老百姓,他的三观也一样形成了,想要改变他的三观?想得太简单了。近代以来中国革命者努力了多少年,对封建思想大力挞伐,但直到 21 世纪封建思想仍然大量留存在很多人心底。不提出自己新的思想,不对归化民进行思想改造,不用二十年就又回到老路上了,到时候来一出封建复辟,也不是不可能。”

有元老附和道:“说得对,土著家庭出身的人往往无法迅速摆脱 17 世纪的世界观。伏波军也不是 TG 的军队,玩军转干部过于玄幻。”

“所以现在有很多元老打算将元老院收养的孤儿当作可靠的人选来培养。”

黄汉民说道:“指望新一批被元老院养大的人会不一样?但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变化,元老院拿什么样的新思想去武装孤儿?如果提不出新思想,那么这些孩子就会去跟老思想学。比如,杀人报仇为什么不对?你讲不出个所以然来,人家就不认同你,嘴上不说,手上照做。你要抓他,一堆人求情。你坚决杀了他,大家离心离德,觉得你刻薄寡恩。

现在元老院最大的问题是到今天也没有对归化民宣讲明确的政治主张,没有讲过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没有讲过长期目标、中期目标和短期目标,那伏波军是如何思考为什么要战斗?归化民是如何思考为什么要工作?还不是他们既有三观的那一套,也就是中国的传统思想,也就是很多人不爱听的儒家那一套。即使旧文人杀光了,旧思想仍然会在伏波军的士兵中流传,在归化民干部、工人、农民的心中流传。孤儿不可能只跟元老接触,跟老归化民接触久了,多少也会受到传统思想的影响。”

随后,其他元老也纷纷就“孤儿”的可靠程度发言。

“信任孤儿?这和皇帝信任太监一个路数!”

“我怎么觉得孤儿最靠不住了,根本没有把柄可以控制,背叛成本是最低的。有父母妻子的人就算不为自己也得考虑家人,背叛成本就大多了。”

“信任孤儿绝对是黑点,捡来的狼崽子喂不熟。”

“实际上,信任孤儿是明未李自成们的通常思路,倒不一定会背叛,关键得看教育。红军时期,特别忠诚的人也是孤儿,的确比一般人更值得信任。”

“我也觉得孤儿还是比较可靠的,这年头士绅群体的亲信家奴,很多都是孤儿出身。”

“依靠家奴办事?我怎么想起了大明的太监和满清的包衣,尼玛难怪当初姓程的说澳宋是蒸汽版大清。”

“对,明明是学习大清国经验,人人有主子才能靠得住,其中家生奴才最可靠。”

“现在有些元老,自己满脑子封建思想,居然还幻想 17 世纪的群众以不合理的速度适应元老院 21 世纪的思路,或者幻想孤儿在元老院的教育下成为了忠心耿耿的合格干部。”

“对归化民干部迷之自信的元老,根本不知道基层的刁民是啥样!”

“我觉得那些人缺乏历史唯物主义的思维,因为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只能是生产力的进步来催生生产关系的进步和相应的政治变革,而靠一些政治手段来推动历史的进程那是不可能的。政治因素是上层建筑的东西,只能在经济基础已经存在的情况下进行促进或阻碍。想要通过政治手段,在一个没有工业化萌芽的社会中培养出适应工业时代的阶层和政治体系,这就妥妥的落到了历史唯心主义和历史虚无主义去了。”

“但我们给临高带来了工业化的种子,在各方面的理念上碾压 17 世纪的人。”

“种子毕竟只是种子,没有合适的土壤,也就是社会环境,就连芽都长不出。但现在问题卡在了既没有合适的土壤,短期内也没办法把石头变成土壤。在各方面的理念上也碾压 17 世纪的人既是元老院最大的优势,但也是最大的劣势。思想理念不会凭空产生,要发扬光大更需要相应的社会条件。理念上碾压 17 世纪人,同样意味着这些理念在 17 世纪是无源之水,难以找到某些人群来团结在这些理念构建起来的意识形态之下。”

“我们应该早点搞临高版启蒙运动。”

此时黄超说道:“思想改造急不来,但干部缺乏的问题却很急,先想办法把那群旧知识分子利用起来再说,后面可以通过水平考试和干部学校慢慢扭转他们的思维。”

平一指则说道:“我觉得改造思想是个伪命题,现在元老院内部的意识形态山头林立,拿啥去改造人家?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功利主义,发展生产力什么的。这套东西会被士大夫理解为事功大于道德,经世致用大于修身养性,理解成这样也够了,士大夫改造后能用就成,不必强求思想一致。”

……

就在元老们在茶室谈天说地之际,张岱也刚刚在厕所“畅快淋漓”完毕,擦干净屁股起身正要离开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不和谐的谈话声。

“张岱到底是什么人的关系来的?跑来找元老问东问西的?”

“不清楚,我也是今天才看见那酸子。”

“这人当自己是什么人了,什么都敢问。前些日子连我们现军费够不够用都打听,今天经过茶室时我又听见他在打听什么时候北伐中原,也不怕被当奸细扣了。”

“一斧子劈死张岱得了!”

在说话的同时,还传来尿尿的滴答声。

张岱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悄悄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刚才说话的那两个人此时已经走出了厕所,从背影和衣着看,显然是两个“首长”,但并非今天跟他谈过话的任何一个“首长”。

等到那两个人走远了,张岱也悄悄的走出了厕所。

在去找布特、平一指等“友好元老”的路上,张岱刻意放慢了脚步,仔细观察了一下沿途所遇见的元老的脸色。多数元老对张岱并不在意,有跟张岱友好打招呼的,但也有对他怒目而视的。回想起之前还有其他“首长”满怀敌意的叫他“乡巴佬”,张岱顿时感觉到一丝寒意,心想:“余是不是问了太多不该问的?是不是该找平首长、布首长他们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