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铁路的讨论

张岱临高见闻录 | 波尔布特 | 约 3045 字 | 编辑本页

当天参观结束后,张岱刚走到芳草地的校门口,就被一个穿军服的人拦住了:“这位可是来自浙江山阴县的张岱张先生?”

“正是在下,请问这位军爷是?”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们首长找张先生有话要谈。”穿军服的人一边说,一边指向停在校门口的马车。

此时,一个短头发、身材高大、身穿对襟短褂、年约三十多岁的人从马车上走下来,向张岱招手。张岱走向对方,那人对张岱做了个揖,开口道:“在下盛天仕,乃是元老院的元老,有话要和张先生谈。”

盛天仕穿越前一直从事传媒工作,只是从事技术工作,穿越后自诩是宣传工作者,认为自己有给土著洗脑的能力,想制定一些针对明代江南士子的宣传方针,可身边又苦无案例可循。

黄汉民向于鄂水提起遇到张岱的事之时(详情参阅黄汉民元老的同人),盛天仕刚好在办公室门外经过,听闻张岱来了喜出望外,想着从张岱身上找料,并在张岱面前秀一些知识优越感,于是就在芳草地门口等张岱。

张岱打量了一下盛天仕,看着对方的样貌、身材、穿着,护卫和马车的排场,以及“元老”的自称,心想:“这应该是真髡里的大人物。”于是答应了盛天仕的邀请,跟迷烟一起上了盛天仕的马车,马车沿着道路向北而去。

途中经过铁路,盛天仕问张岱道:“张先生,不知对这临高的火车有何看法?”。

张岱透过马车的车窗望了望,回头说道:“太过豪奢!”

盛天仕笑道:“能比当年隋炀帝下扬州所乘的龙舟还豪奢吗?当年隋炀帝的龙舟,非常人所能乘坐,而我澳宋的火车,即使是贫民也坐得起。不过这铁路现在只在临高通车了几十里,将来我们会把铁路沿海岸修遍整个琼州府,让黎民百姓游遍琼州,享受隋炀帝下扬州的待遇。”

张岱冷冷的道:“黎民百姓为何要坐火车?”

盛天仕感到很意外,他以为张岱会说“整个琼州府通火车如隋炀帝开凿运河,太耗民力,不爱惜民力会亡国”之类的话,没想到他直接对平民坐火车的动机提出了质疑。实际上张岱心中也确实如他想的有把修铁路跟隋炀帝开凿运河相提并论的想法,但当他听到盛天仕说要“让黎民百姓游遍琼州,享受隋炀帝下扬州的待遇”之时,又起了别的想法。

“黎明百姓为何不要坐火车?不论是外出做工、经商还是求学、旅游,有了火车不是方便很多吗?”盛天仕问道。

“百姓在家乡安居乐业不好吗?何苦坐火车在琼州府境内四处游走当‘流民’?行商和游学的士子虽有远行之需,琼州府境内又能有多少?他们又为何偏要做火车而不选择坐船或做马车?”张岱问道。

“张先生来临高后没坐过火车吗?你可曾见到火车上熙熙攘攘的群众?”

“在下当然坐过火车,也曾见识过火车上行人如云,然临高商贸繁荣,又是现今大宋澳洲行在的京城,自然是商旅、士子众多,不愁没人坐火车,只是不知琼州府其余各县是否如临高这般?再则盛首长先前说过,这火车在临高即使是贫民也坐得起,收费自是极廉。这铁路造价不菲,不知需多少年回本?”盛天仕顿时感到有些心虚,实际上直到 21 世纪,以“绿皮车”、城市轨道交通为代表的廉价铁路客运依然是“政策性亏损”,属于“社会福利”而不是盈利项目,铁路系统内部的盈利主要是来自货运。

“先不提有多少人坐火车,火车能拉多少货物,不知张先生想过没有?”

“自然是想过,这铁路用于运兵、运粮、邮驿之类的军国大事是极好的,然还是太过豪奢。不知大宋朝廷有否想过多造大船、多养马匹?余觉得,论运兵、运货,走水路可运更多;若要传信,快马加鞭也可比铁路走得要快。且不论造船、养马,都比修铁路要省银子,不知盛首长意下如何?”张岱笑着说道。

盛天仕哑然,心想:“三观不同,再解释也费劲。”

随即盛天仕又想到,跟张岱谈铁路确实很坑。廉价铁路客运本来就是亏本的,在海南岛这种地方环岛铁路货运相比海运也没啥优势可言,优越感还真不好秀。根据历史,盛天仕当然知道铁路的发展前途,但张岱对铁路的这些分析也很符合 17 世纪的经济基础与社会环境,在逻辑上也能自圆其说,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哪怕是历史上最早修铁路的英国,也是在第一次工业革命末期才开始大规模修建铁路,此前主要是靠运河进行货运,用马车进行客运。

自给自足的传统农业社会跟以大规模商品交换为特征的现代工商业社会不同,除了盐、铁等极少数商品,其他的产品都立足于“本地化生产”,而且商品的数量很少,大部分人一生的生产生活半径甚至商贸半径都不会超过以住宅为中心的 30 里半径,因此对铁路这种以大规模、远距离为特征的交通设施并没有需求。

中国古代封建王朝的大规模交通建设,从秦始皇修“驰道”,到隋炀帝开凿运河,再到晚清洋务派在“边疆危机”的逼迫下积极推进修铁路,都不是为了发展经济,而是为了政治军事方面的需求,为了能够大规模、远距离的运输兵力和军粮等后勤物资,由此带来经济方面的好处不过是顺带的。而以“南粮北运”为主要特征的经济收益,主要受益者也是首都的皇帝、贵族与官僚集团,跟绝大多数底层平民尤其是农民没啥关系。隋炀帝为了“下扬州看琼花”而修运河的传说在现代人看来是“污蔑”,但在古代普遍从不离家超过 30 里的广大平民看来,这才是“正常”的逻辑与“真相”。

张岱家以种植茶叶等商品化农产品为主,属于资本主义化的地主阶级,理论上应该对远距离交通有需求。但由于当时江南商品经济的规模有限,17 世纪已有的水陆交通已经足够满足相关的交通需求,因此张岱也一时看不出铁路在经济方面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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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中,马车又经过了一处大牌坊,张岱向外望去,牌坊上有“文澜文化公园”几个红色大字。驶过牌坊后,马车沿着林荫大道来到一处规模庞大的建筑群,最后马车在一处三层大楼门口停下。张岱、迷烟随盛天仕下车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耀眼的玻璃外墙、神奇的玻璃门。玻璃门之上是几个金黄色的金属大字——“海南科技馆”,左右两边各有一块白底黑字的长条形木板,左书“海南生产专利授权中心”,右书“海南生产技术培训中心”。张岱微微皱眉,心想:“这对联也太不讲究平仄押韵了,字词也重复太多了。”

走进大楼后,大量钢铁梁柱出现在张岱面前,钢铁柱梁之间则有大量散放的玻璃柜和澳洲货,一些工人正在努力将玻璃柜靠墙摆放整齐,并将某些澳洲货擦拭干净后装进玻璃柜里。在跟随盛天仕上楼之际,张岱粗略瞄了几眼,注意到那些澳洲货中有瓷器、望远镜、钟表、煤油灯、电灯、轮船模型、火车模型、建筑模型、铁质机器等等。

张岱心想:“以钢铁和玻璃修建宏伟的玉楼,玉楼之中又有这么多珍贵的澳洲货,这位澳洲首长可真是家财万贯啊。”

走到三楼某处房间内,盛天仕请张岱和迷烟先在一张藤沙发上坐下,并吩咐房间内的女秘书端三杯茶过来。张岱坐下了,迷烟不敢坐,站在张岱身后听命。过了一会儿,女秘书端来三杯茶,其中两杯放在了玻璃茶几上,另一杯递给迷烟,迷烟一阵推辞,女秘书只好将第三杯茶也放在玻璃茶几上。

盛天仕摆摆手让女秘书离开,然后开口问道:“不知张先生这次来临高,意欲何为?”

张岱回答道:“一是为看大宋治下的琼州府风貌,二是为学澳洲制瓷之法。”

盛天仕略为思索后说道:“先生要学制瓷之法,恐怕学一个多月都难以学会。”

张岱说道:“不在这里学成亦可,如有制瓷秘方,余愿出高价收购,如果澳洲匠户不愿意出售祖传秘方,余愿以高价聘请澳洲工匠去浙江山阴县开窑。”

接下去,双方就制瓷之法的“技术转让”进行了一番探讨。盛天仕告诉张岱,在浙江山阴县“开窑”是一项“系统工程”,生产流程和工艺如果编成操作手册,会多达几十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