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潜出山去，李三九在山中东躲西藏，又混了十多天，期间等得心焦，每日又差人流水般探查卡口上的动静。却见卡口上半点动静也无，一切照旧。渐渐地便将心放下。

又过了几日，二人才回来。

原来这韦柱说得不假，这黄知军确系离了连山，一路巡视关卡去了。不过，所谓“连山城空虚”却是一句妄言。这真髡虽离了连山县城，却把随身的精锐――瑶人和苗人的连队留在连山了。就算这连队没留下，光城里的一个中队也不是他们这几十号人能啃得下来的。

当然，原本李三九也没指望自己能攻下连山――只要攻略县城城周边的几个村落亦可起到敲山震虎之用，然而探子们说如今各村寨都有联保，一有异动便以烽火和锣鼓联系，一村遇袭，各处出援。竟似铁桶相仿。

李三九听得沮丧，他手下不过二十多人。就算把马箭的丁壮都动员起来，愿意随他出战的最多也就百十号人。稍微设防严密些的村寨便无可奈何。如何能对付这联保？况且这出山袭扰，要流窜多日，若是打不下村子，便没有吃喝。只靠随身干粮，大概连三四天都顶不住！

“……不过，我们却听得一个消息，可能有用。”

李三九顿时来了精神。

“什么消息？”

“据说黄知军两天后可能要到我们这个卡口来！。”

“什么？！”李三九猛得站了起来，“真得！”

“是真得！”探子点点头，“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程村在打扫粉刷，来打前站的人已经到了，一个劲的在村里洒药水，还叫了乡勇修房子，挖茅厕……我们悄悄的打听了，都说有澳洲大官要来……”

程村是距离这个卡口最近的村子，卡口上的乡勇也大多来自这里。

李三九站起身来，犹如久困的野兽一般，在洞里转起了圈子。

他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这样留在八排瑶苦撑和澳洲人对抗绝无生路，必须尽快破局。

要破局，办法有很多，但是敌手棋高一着，处处都有应对。他如今实力不济，纵然有妙招，也没有足够的棋子可用。

现在黄超要到程村来――不用说，这就是韦柱说得“巡卡”。如果能在他巡卡的时候，集中全部的力量给他狠狠的一击，若能当场阵斩或生擒，则形势必然大为扭转。就算不成，至少能借着这雷霆一击，打懵澳洲人。率领人马乘势破围而出。

就算不能擒斩髡首，只要能跳出去也还有一线希望。这里距离程山老城旧址不远。只要跳出澳洲人的包围网，他就可以在粤北群山之间再和澳洲人周旋，无论是北上招募煽动湘南桂北的瑶民，还是南下攻下怀集、广宁，整盘棋就活了。

想到这里，他停下了脚步，叫来了李双五：“你回一趟马箭，把丁壮都动员起来，通过暗河送到这附近集中……”

如今瑶区内澳洲人搜索队常有活动，若是公然集结队伍开来，走不出多远就会被发现。只有走这条秘道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几百人马集结到澳洲人的眼皮底下。

李双无为难道：“排里咱们如今说话可不太管用了，再说这么一搞，暗河不就没了秘密了。”

“咱们如今是孤注一掷了。若是胜了，多少还有回旋的余地；要是败了，不是死便是流亡他乡了。这暗河留着还有什么用处。”李三九看着开始发抖的李双五，“怎么，怕了？”

“不……不怕……”李双五硬着头皮道，“我就是想，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本地……”

李三九一愣，大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连州有多大的地方？只要留着命在，这花花世界有得捞！可咱们先得干挺了这澳洲人，不然只有被困死在这大山里头！”

“是。老爷。”

李三九沉吟片刻，又说：“排里能拉多少人拉多少人。你再带几个人，把暗河里所有金银和粮食都起出来，带到这里，告诉他们，来得人有粮食和银子分！”

打发走了李双五去筹集兵员钱粮，李三九又派了许多探子去关卡周边探查。回报的消息果然不假，程村全村都在预备房屋干粮。邻近村落也在备办果蔬粮食，清洁街道。

另一个迹象是，在关卡周围，澳洲人探子和搜索队的活动迹象明显增加――这说明为了保证黄超的安全，澳洲人正在对巡视地点附近进行排查，防着有人打黄知军一个冷不防。

确有其事就是好事。李三九心想。

其实他对自己的计划也无太大的把握。突袭黄超本人，一举将他擒斩这个主意固然诱人，但是从澳洲人从号的房子来看，黄知军的随员大约有一百人――无疑，他们全都会带武器。单单是这些人的火力就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的。就算己方有突袭的加成，若不能短时间内雷霆一击，别说击杀或者擒拿黄知军了，自己的人马能逃出去多少都难说。

可是自己充其量也就只能聚集起二三百人，黄超带到卡口上的人至少也有五六十人，就算卡口上的十几个人袖手旁观……

他忽然眼前一亮，卡口上不还有三个“自己人”么？！说起来，另外十多个乡勇中至少也有一半是拿过他钱财的。

本地的乡勇要想指望他们倒戈不太现实，毕竟家眷子女都在程村里，但是这三个假髡就未必了。他和这三个人暗中接触过，知道两个资历浅的是光棍，一个陈髡只有个年事已高的老母在海南。都是没什么家累的人。若是许以重金，或许能叫他们帮自己一把，来个中心开花……

“什么？！”苏大全听了他的话，脸色煞白，连连摇手，“使不得，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李三九面露微笑，问道。

“这是掉脑袋的事情！”苏大全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周围，这里是一个溶洞，距离关卡还不到二百米的距离，地形极其隐蔽。过去走私货物接头，常在这里交接。

溶洞里只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并无其他声音。

“你在关卡上作得这些事情，不是一样要掉脑袋吗？”李三九点了他一句。

苏大全汗如雨下：“这个，这个，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苏大全自然说不出有什么不一样。李三九自信拿住了他的这个命门，见他不言语了，从身边拿出一个红绸包，在他面前打开。

火把的光芒下，是亮得晃眼的金灿灿的金锭、锞子和金叶子。

“这是五十两金子，合成银子，亦有五百两之多。这金子我就藏在这里，事成之后你拿着这些金子远走高飞，这天下大部分还都是大明的，你只要去了大明的地界，照样逍遥快活，岂不自在？何苦为澳洲人卖命打仗还要担惊受怕？”

“我……我还有老母……”

“你母亲年事已高，澳洲人难为她作甚？”李三九循循善诱，“澳洲人不是一直自命仁义，不事株连吗？”

这一番话似是打动了苏大全的心，他低头良久，道：“你要我怎样？”

“澳洲人要到卡口上巡视，是不是真得？”

“是真得。已经收到通知：黄知军会在二月三日下午抵达程村，先休憩一晚，第二天到卡口上视察。”

“要你们做什么准备吗？”

“倒也没说。不外乎军容仪表和周边环境吧？”

“好，我就要你们帮一个忙。”李三九道，“二月二日晚上，能不能把卡口上的乡勇全部都换成我的人？”他看苏大全犹豫不决，又说道，“你放心，我要杀的就是真髡一人而已！即不想多杀人，也不用你动手――你只管袖手旁观便是！”

“这……这……这……”苏大全吞吞吐吐，“不好办。”他说原本卡口上的乡勇都是买通的了，只要给钱，再买通一次也不难，问题是现在换了一半人，虽说都是附近几个村的，可是彼此都不熟，也不敢贸然去收买。

“这不碍事。”李三九道，“你只要管住报警的火箭就是。人，我负责来解决。”

苏大全明白他的意思了：以李三九的实力，要打下一个十几个人的卡口易如反掌，但是他始终办不到，就是因为这报警的火箭――火箭一起，各处分队都会来支援，拿下卡口也冲不出去。

只要自己不发火箭，他就能轻易控制卡口，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是到时候附近几个村的头面人物肯定要跟着过来，万一看到都是生面孔岂不是要起疑心？”

“自然会留几个熟面孔。”李三九胸有成竹，“其他人我也不会难为他们，只要他们不抵抗不跑，只是要委屈他们在溶洞里住两天而已。”说着他又拿出另外一个红包来，“这是三十两金叶子，苏上士你先拿回去和两个弟兄分了。到时候可要仰仗与你们了――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