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青苗
第七卷「大陆」粤北平定卷 | 吹牛者 | 约 3096 字 | 编辑本页
“融雪的时候又下雪,这是非要穷人好看呐……”黄超心想。
卡口上的国民军倒还好些,冬装虽然迟到了些日子,好歹发了下去。进口的英国粗呢做得短风衣外套,挡风防潮,配上制式呢帽,倒比穿春秋款的时候威风。
原本计划中呢子冬季制服只有少数北方部队能配发,大多数伏波军按照计划只能配发棉袄,更不用说国民军了。然而企划院核算下来,虽说从英国运来的粗呢的价格比从江南等地收购棉花棉布来得贵,但是做棉衣步骤太多,棉花运到之后还要进过一系列的处理,做棉衣的步骤也比较繁复,不如呢料能直接开片裁剪。算上人工和机器的成本,反而是呢军服要便宜些。
被征调的乡勇民壮可就凄惨多了,虽说也算换上了冬衣,却大多破破烂烂,布绽花露;有的人连这样的破棉袄都没有,只能穿着好几层夹衣,外面披着草编的斗篷御寒。气温下降到了零度,还有一部分乡勇连蒲花草鞋都穿不上,照旧是光脚草鞋。皮肤冻得发青。
黄超看了几处卡口,深感本地民生凋敝,虽说来援的中队已经把大多数乡勇替换回家,但是仍在卡口上服役的尚有数百人。吃倒还好,因为是从州县的仓库里直接分发,又有国民军在卡口监督,大致都能吃饱,但是冬装却是无法可想。
“仓库里还有多少冬装?”他问秘书。
“冬装还有不到一百套,但是国民军还没发放完毕,”秘书提醒他,有一部分国民军到现在也没领到冬装。还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到货。
黄超有心想作秀,关照把这一百套先发给乡勇,可是各处卡口上的乡勇有好几百人,发谁不发谁又是一个难题。况且这些新编成不到三个月的国民军可不是伏波军更不是 PLA,光讲“军民鱼水情”是不可能让他们心甘情愿放弃冬装的。到时候作秀不成,反倒弄个里外不是人。
“回去你和符主任说下,看能不能弄些棉布棉花,组织人做些棉衣棉鞋。让乡勇都能穿暖和――这冰天雪地的守卡口,太难为了。”
不过自己困难,被封锁的军寮、马箭只会更困难。这一场大雪过后,饥寒交迫的瑶民大约也不会继续固执下去,非要追随李三九对抗元老院到底了。
这也算是“天助我也”。黄超的嘴角微微浮出了笑容。
黄超想得不错,眼下连阳当局和百姓困难是真,但是乡勇再惨淡,好歹有饭吃。而被围困的军寮、马箭两排,在长时间的经济封锁下,山货出不去,外货进不来。各排都是缺衣少食。虽然食盐通过走私还算够吃,但粮食的需求是食盐的几十倍,小规模的走私根本不足以满足需求。何况李三九自己还要优先供应给自己的弟兄。
入冬之后这种窘迫愈发加重,出现两排瑶民外流现象。各排和汉区都有流入。黄超得知后立刻下令各卡口和已归顺各排,不许私下接济收容外流的两排瑶民,全部送连山等处集中收容安置。
瑶民百姓开始外流,说明两排的存粮食将尽,但是外流的以妇孺老幼为主丁壮少见,则说明他们仍有余力,且不死心。
通过审问被收容的外流瑶民,黄超知道两排的粮食供应已经崩溃,除了极少数人家之外,各家都无存粮,全靠天长公不定时的放粮勉强维持生计。最近连这样的状况也无法支撑,便放妇孺老幼出去逃荒。
1636 年的元旦连州城里毫无过节的气氛――老百姓们还不习惯“澳洲新年”,归化民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过节。至于黄超本人更是连轴转的处理这些日子以来堆积起来行政事务。这一天,卡口上有消息传来:军寮排的天长公房顺才来了,请求黄超接见。
“有没有问他来做什么?”
“他说有重要的事要和首长面谈。”
黄超不置可否的摸了摸下巴,道:“派人去告诉他:若是说军寮排全排归顺我大宋,接受驻军编户,照章法纳税服役的,来见我无妨;若不是就请他回去。免得白跑一趟――我这里可不管饭。”
绞索既已拉紧,除非对方降服,否则绝无松开的必要。黄超当过多年地方公务员,深知钉子户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坚持到最后的人往往获利最大;要想不出钉子户,只有收益越来越小才行。
军寮排在李三九的供应名次里自然是排在最后的,眼瞅着粮食一日少过一日,妇孺老幼外流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让丁壮们士气低落。原本以为八排彼此都有亲缘关系,外流到各排,至少不会饿死。节省下来的粮食供给丁壮,还能继续和澳洲人周旋。没想到外流的妇孺都被送到连山等地“集中关押”了。粮食是省下来一些,却又把家眷拱手送给了澳洲人。丁壮们哪里还有心打仗。
军寮排各房头目公公议再这么搞下去怕是不成,只有接受编户渡过这难熬的冬荒了,好歹他们手里不论是银两还是山货都有不少存量,只要能允许贸易,不用救济也能让全排吃上饭。等熬过几个月,等冬小麦收割之后自然就缓过气来了。
然而黄超的条件却让他失望而归。原本排里公议:接受编户,接受工作队入驻,赋税按照南岗等排的条件,头三年免征,后面再逐年增加。没想到这黄知军不但不肯免赋税,还要他们接受驻军。房顺才知道这个条件他答应不了,也不敢答应。
“房顺才回去了?”
“是,他回去了。”符德邦说,“据卡上带队的军士说他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我看他们的日子不好过的很。”黄超这下信心更足了。尽管他没有见房顺才,但是对方冒雪前来,见他们眼下的困难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看来我们得给军寮排上一把火。”黄超摸了摸下巴,下了命令,“把黄熊叫来!”
“立刻调两个中队,由你率领去军寮排。”
黄熊迟疑道:“首长!山里头雪才融化,山路湿滑难行。山头上背阴的地方可还积着雪,赶着出兵合适吗?”
“谁叫你去攻打军寮排了?那地方的地形我知道,天气好的时候要强攻都得付出很大的代价,何况是现在。”黄超说,“你的任务是去收割……”
“收割?”黄熊奇怪道,“现在是冬天,哪来得粮食可以收?”
“军寮排就有。”黄超笑道,“你去帮他们收一收。让他们断了念想!”
原来这所谓的“收割”,收得是军寮排的冬小麦。
广东和江南一样,越冬作物首选冬小麦。屈大均的《广东新语》里记载:麦属阴而粟属阳,岭南阳地,故多粟而少麦,多小麦而少大麦。晚禾既获,即开畦以种小麦,正月而收。然作面常有微毒,以霜雪少,麦花夜吐,又种于冬收于春,以春为秋,故其性罕良。惟雷州小麦,九月种至二月收者为良。然食必以北麦为上,次则楚南、粤西所产,又次增城,又次则长乐,长乐麦以产青树下者为上。
这里的楚南指的就是与湖广交界的粤北。明末的广东受小冰期影响,冬季气温较之后世要冷得多,粤北地区温度更低。因此种植冬小麦越冬成为一种常见的选择。
但是山区的瑶民很少种这种作物。种植冬小麦对地力的消耗很大,瑶民土地分散,由又很少施用肥料,种了冬小麦地力难以在短期内恢复,往往会影响第二年的水稻生产。因而并没有成为本地瑶排主流耕作模式。
因此黄超第一次看到侦察员带回来的军寮排的冬小麦的标本的时候便觉得有些惊讶,然而让他更惊讶的还在后面,根据侦察员带回来的情报,军寮排不单知道该种植冬小麦,而且在种植了冬小麦的田地,都铺上了干稻草御寒,说明是掌握了一定的农业生产技术。
这些小麦虽然产量不高,眼下更是青苗,但无疑是他们继续对抗元老院的一个精神支柱。
“是,我明白了!”黄熊敬了一个礼,兴奋道,“这下他们要么投降,要么就只有铤而走险下山来和我们决战了。”
“但愿如此。”黄超笑了笑,“你去本县的缙绅们说,要他们出三百名丁壮,自带镰刀和筐子,跟你去收割。口粮有我们供应。”
黄熊忽然带着大军出现在军寮排山下,引起了全寨的恐慌。虽说地形有利,敌军要攻上来需要逾越多道天险。但是军寮排本身就损失了不少丁壮,长时间的封锁又让人处于慢性饥饿状态,战力虚弱。
“快,备战!”房顺才胆颤心惊,澳洲人居然这么快就杀了过来!
没想到来得澳洲人并不攻寨,队伍很快在山下散开。国民军中队以班为单位,荷枪实弹,保护着一队又一队的民壮在各处田间开始收割青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