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东西？黄超心想。不过以他过去当公务员的经验来看，这封信有一股浓厚的“举报信”的气味。

他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里面只有寥寥几句，内容其实和他想像的差不多，是检举盐商在盐米贸易中的舞弊的事宜。

然而信件上虽然列举了许多舞弊行为，却说不出具体的时间、地点和人物。这就是让他有些失望了――这样的举报信大而化之，就是放在平行宇宙的另一个时空也没法查。基本就算是“风闻”了。

要说盐商的举报信，他接到了可不止这一封，比这个详细的多的信件他都收到过几件。看来，这信件依旧没什么“料”。

他有些失望的想把信丢开，却见信尾还有：“又及”两字，便将信翻了过来。

这信背后的内容却是让他一下子来了精神。

信里提到，本地盐商中有人正准备向瑶民私卖盐粮！而且数量很大。

这可惊掉了黄超的下巴。虽然本地大户和商人和瑶人暗通款曲不算什么秘密，但是这次八排瑶造乱，对本地打击很大，堪称浩劫。所以秋调中上到缙绅大户下到升斗小民都非常支持。虽说也有私下收受贿赂暗中放水的事情，但是大面上是没有人敢于向瑶区贩卖盐粮的。

谁这么大胆，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贪图私利来放水？黄超只觉得心里的火一下就窜了上来。这帮子商贾，果然是油锅里的钱也要捞！非弄出来满门抄斩才行！然而再往下看，却又是没有具体细节的“风闻”，这 TMD 怎么查？

但是这不比前面的舞弊行为，是事关整个连阳长治久安大局的事情，没有线索也得去查。否则，说不定会让秋调封锁功亏一篑！

黄超仔细看了看信皮和信纸，信皮就是本地纸店里买得普通货色，信纸亦是一种廉价的粗糙记账纸：这种纸在本地极常见，是市井百姓常用的书写纸。

虽然黄超对文言文所知甚少，但是从行文半文不白来看，此人的文化水平不高。

这么一归纳，大致可以判断写信的人是个略通文墨的市井百姓。很可能是接近盐商的身边人。大约不是账房、伙计就是随身仆役之类。这类人大多粗通文墨，信封和用纸也符合他们的身份。

连州没有政治保卫局，实际上连正规的警察都没有，全是国民军一手抓，指望他们去破案是不现实的，这件事只有他自己来办。

黄超心想，既然有盐商要私卖盐米给瑶峒，客户必然是目前拿不到居民证，无法外购的内五排。大掌、里八洞有外三排的接济，秋粮又刚刚下场，对粮和盐的需求不会太迫切――在封锁状态下走私的价格必然是惊人的，很可能会超过市场价格的五到十倍。这不是许多瑶排能承受得起的。

愿意不惜血本出大价钱的，只有粮盐匮乏的马箭、军寮和火烧这三个排。也或许是李三九本人也说不定――他听瑶民说：李三九自己积聚了大量的金银细软。

黄超决定先从卡口开始调查――盐粮走私必然要通过某个卡口才能运入瑶山。连阳地区通往瑶山的大小卡口有将近四十个，到底哪一个才是呢？

从理论上说，每个由本地乡勇把守的卡口都有可能是走私的渠道――他兵力有限，做不到在每个卡口都派遣国民军，何况这些招募来不到半年的国民军的可靠程度也是要打问号的。

排来排去，能完全被排除可能性的只有不到十个。黄超头大如斗，放弃了这个想法：干脆等增援的国民军到来之后全面派人接管监督这些卡口。

从盐商这里找突破口的尝试也失败了。连州目前在从事粤湘两地盐米贸易的商人有十几个，他对这些人所知甚少，也很难推断出谁的嫌疑最大。

我不是当刑警的料。黄超白白花了几个小时，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这个。

他日理万机，自然不能把时间消耗在这方面，得找个人去办。他把自己手上的归化民干部划拉了半天，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他们要么根本不是这块料，要么忙得屁滚尿流。

思来想去，他想到连州州办的主任周良臣。此人虽然也是外来官员，但是在本地几个月却是如鱼得水，和地方缙绅大户往来颇为密切――就是一个官场老油子。黄超虽然并不完全信任他，也交给了他一些非关键性的工作去做。周良臣办得都很妥贴，有些失误也是因为他对元老院的制度了解有限造成的。单从办事能力来说，黄超不得不承认：自己手下的归化民干部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

这件事不妨交给他去做，也趁此机会测一测他的忠诚度。黄超想着，关照人把周良臣叫来。把举报信和相关情况向他说了。

“我现在任事繁忙，实在顾不上这头。”黄超很是恳切的说道，“只是这事事关重大，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周良臣先是大吃一惊，接着喜出望外。他自投降以来，一直竭力表达自己对澳洲人的“忠诚”，然而澳洲人对他始终若即若离，虽然委了他一个连州州办主任的官衔，实则完全被排除出本地的权力核心之外，办得多是琐碎繁杂之事，军国要事从不让他参与。大家面子上虽然很客气，还有人叫他“老周”，开玩笑的时候叫他“周老爷”的，但是他知道，这些归化民干部打心眼里不信任他。而这位黄知军，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旺盛的功名之心很是受挫。

此刻，黄超忽然把这么一个天大的案子交到他手里。周良臣激动的浑身颤抖。私卖盐粮到瑶区，这在眼下的连州就是逆谋大罪！黄元老在连州是谋得千古功业，有人居然要蓄谋破坏，株连九族都不为过！

现在，案子交到他的手里。他何尝不知道这是黄元老对他的“试用”，若是能破了案子，他周良臣在黄超面前就是一等一的功臣，堂而皇之的进入高级归化民干部的行列，仕途广阔；若是没办成，他这个连州州办主任的位置也未必能坐稳！

想到这里周良臣又喜又忧，起身作揖道：“下官一定尽心竭力！必破此案！”

“好！”黄超虽说对他是不是能破案并无十分把握，但是对方接受任务毫不犹豫，并无一点拖泥带水，讨价还价的地方，这让他很是欣赏。能不能办成且不论，能有这份态度就不错！

“你有什么具体要求没有？”

周良臣思考片刻，道：“下官斗胆，既然要办此案，衙门里知道的人愈少愈好。下官暗中查办就是。”

“这个容易，今天的事情，我只会通知几个人而已。你平日里的工作我也会关照他们都免去……”

“谢首长体谅！只是这平日里的工作不宜再减。免得让人觉得事出反常――原本下官做得事也不多。”

黄超心想此人倒是仔细，对自己的选择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还有呢？”

“第一，请拨给熟习瑶情瑶区，能出入瑶区的本地人几名；第二，本州原留用的快班衙役，拨给下官使用；还要一百两银子。”

“这些都依你。”黄超点头道，“我不限你时间，只是要尽快。”

“喏！”

周良臣辞了出去。一个通讯员却急匆匆的进来报告。

“什么事？”

“医院的符大夫请您去一趟：阵连长的情况不大好……”

“什么？！”黄超原本心情刚刚有些松快，又被当头一棒。阵焕在连州堪称是他的左膀右臂。受了伤住院原本就让他觉得军事上诸多不便，现在忽然又传来“情况不好”的消息――按照本时空的医药卫生标准，一旦说“情况不好”，就相当危险了。

“走！赶紧去看看。”

县医院就设在州衙旁的一座寺庙中，说是医院，其实只有一位戴姓的医士和十多个卫生兵，主要负责收治战斗中负伤的人员。

虽说医药在林默天等人的奔走下，各处野战医院的药物储备量和器械装备都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医护人员的水平摆在那儿，整体救治水平提升的有限。

阵焕被送到医院，初步检查下来发现箭头镶嵌进了大腿骨，为了把深入骨头的箭头拔出来，这位戴大夫不得不做了毕业以来的第一堂在活人身上做得手术。总算少量麻醉药和镇痛药已经到货，阵焕没吃太大的苦头，不过血流了着实不少，人非常虚弱。

原本黄超也好，戴大夫也好，都觉得既然已经去掉了箭头，又口服了抗生素，多休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没想到原本病情稳定的阵焕却忽然发起了高烧。戴大夫按照在培训班里学到的办法，一面物理降温，一面给他加大了抗生素的量

没想到这抗生素下去却一点效果也没有，阵焕陷入了高烧不退的状态。戴大夫知道，这下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