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的观察者

第七卷「大陆」粤北平定卷 | 吹牛者 | 约 3101 字 | 编辑本页

黄超招抚了州属三排,大败李三九的消息在连阳三属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如果说前阶段的剿匪成果还只是让一部分本地缙绅大户有所震动,那么“抚瑶”的胜利让几乎所有的本地实力派都有了“变天”的感觉。

对于连阳的缙绅大户来说,谁能抚瑶,谁就是头号的“能吏”。消息一传出来,本地的缙绅大户们便排着队来晋谒道贺,馈赠礼物。过去有些关系的要显摆,没有关系的,也得赶紧攀附上去。

缙绅大户们纷纷表示,全力支持黄知军的抚瑶工作,坚决把抚瑶工作进行到底。这让黄超颇为意外,原本他还在苦恼如何向缙绅大户们开口,继续延长秋调。秋调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月,这三个多月征发轮换了成千上万的丁壮封锁瑶山的出入口,修筑卡口。这么多青壮年光是吃饭每天就得几十石的粮食――这些都是各村寨自己供应的,州、县只补贴一小部分――而且说白了这些补贴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负担都在连州的百姓头上。

大户们如此积极的表态让他觉得很是蹊跷,待到谈话到了后面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缙绅大户早就盯上了瑶山的财富。

瑶山对缙绅大户来说是“宝藏”,仅仅是其中蕴含的木材,采伐出来顺水往南漂下就能卖个好价钱。过去明朝官府平瑶策略里常有武装护送队伍进山伐木的举动。如果这位黄老爷彻底平定了瑶山,他们自然可以十分方便的获取这里面的宝藏了。

何况官府控制了瑶山,也就意味着那些欠下债务、田租的“法外之徒”再也没有了藏身地,没法一走了之;也无需担心长工和佃户们因为盘剥过甚逃进瑶区或者在瑶民下山劫掠的时候“里应外合”“暗中放水”“鼓噪生事”了。眼下小算盘虽然是亏了,大算盘扒拉下来却是大大的利好。

这边道贺完毕,便有人谈及采伐、开矿、募民垦荒……等等种种开发计划。听得黄超头昏眼花。虽然从长治久安的角度来说,这些商业开发和移民策略都是非常有用的,但是眼下瑶区态势尚未稳定,根本不具备做这些事的条件。

何况他也很信不过这些大户的节操。万一在瑶山里乱来,激起民变,他前面干得工作就全白费了。这种事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所以黄超不得不虚与委蛇,即不能打击他们的热情,给他们希望;又不能给明确的承诺。

不过缙绅大户们的全面表态,也基本上稳定了连阳的局面。接下来他只要妥善解决八排瑶的内乱,连阳就算是元老院的囊中物了。

至于目前有很多人批他“立场混乱”“同流合污”,他倒并不太在意。元老院将来肯定会整治这些缙绅大户,收回基层治理权,那就不是他的任务了――所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工作。至于这些人将来会落到什么结局,就得看他们的悟性了。

在这大战之后的短暂闲暇里,黄超继续到州学转悠,这里已经被改为“连阳地区简易师范”和“连州国民学校”,除了收纳原本连州城关和附近地区的儿童入学之外,还负责负责培养童生充当小学教师――不但瑶区需要小学教师,连州本地也非常缺乏师资。至于原本州学内专门为官宦缙绅子弟举办的私塾也一并并入了这所国民学校。

虽然挂上了“澳洲范”十足的名称,这国民学校却是名不副实,基本上还是按照过去的社学、私塾的套路教授,学得依旧是千字文、四书五经之类――当然充任教员的本地读书人也只会这些。崔世召也时不时来这国民学校授课,讲得自然是四书五经。

以符德邦为首的部分归化民干部对这变了味的国民学校颇有意见――虽说他们也很清楚眼下元老院不可能派出足够的师资来连州,他们这些归化民干部要兼任教师也没这个时间,但是就这么纵容旧学泛滥,让他们有些看不下去。有几个便忍不住在在尚羽面前露了口风。

尚羽听了并不觉得惊讶:传统旧学至少能教会读书写字,仅仅这一点就足够让他们暂时维持下去了。至于四书五经这些东西,整个连州研读的人充其量不会超过一二百个,再说等到公务员考试的风刮到这里,不能用来博取颜如玉,黄金屋的学问自然就被人摒弃。

令他颇为吃惊是:他一直觉得元老院对归化民缺少教育,完全是靠着“靠着元老院,吃饭穿衣娶媳妇”“元老院救我们出苦海”这样的施恩-报恩的模式。短期来看忠诚度很高,但是明确缺失了基本的意识形态理念教育――当然,这也和元老院本身不断就此的撕 B 有关:元老们自己都不能统一立场,如何去教育别人?

没想到归化民干部并非完全对这些东西漠不关心。他们从元老院平日的政策里了解到元老院的倾向,也随之把之视为金科玉律。黄元老这么“特立独行”,自然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说到底,归化民也是人,不是工具人,不是 NPC,”尚羽心想,“他们会学习,会思考,也会推论。”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尚羽知道,许多元老嘴上不说,却信奉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过在尚羽看来,归化民干部中能有这样的觉悟对元老院的事业来说肯定是好事。至少,他们已经能自发的维护元老院的政策,而不仅仅是作为一个执行者去维护。

不过尚羽本人对儒学却并不太抵触,也不觉得黄超的做法是冒犯元老院的教育体制。就他到连阳三属之后的观察,黄元老在本地的所有举措其实只有“从权”两字。

他完全理解这种从权是对现实无可奈何的妥协,元老院空有先进的治理经验和各种理论,却不得不捏着鼻子继续维持旧有的体系。可以说,两广攻略暴露了元老院国家小国寡民,体量不足这个最大的弱点。

原本元老院引以自傲的经济、军事、教育、行政、法制……这些优势在庞大的地域和海量的人口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出了广州城,大多数地方就是换了牌子的旧官府。换而言之,他们和历朝历代的“改朝换代”并无多大区别。对老百姓来说照样是换汤不换药。现在百姓们的拥护,更多的是因为旧体制下的弊端弊政太多,元老院只是革除改进了一部分,便足以使得人民群众觉得有新气象了。

这也是为什么到目前为止,几乎所有的外派到地方上担任行政领导的元老和归化民干部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类似的作法――这一点,尚羽一路走来,感触很深。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要在骨感的现实面前还能保持丰满的理想,这的确不太容易。所以尚羽对地方行政上的元老都抱着钦佩的心情,特别是黄超在连阳地区的治理,靠着一系列的政治手腕,闪转腾挪的利用有限的资源完成了元老院交给他的任务。现在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黄超下一步的行动。

黄超自己可不知道这个“小兄弟”在用观察分析的目光仔细地看自己。他的事情实在太多。

应付完各路缙绅大户之后,他关照秘书第二天上午“谢客”,不见任何人。自己破天荒地睡了个懒觉,好好的补偿了一下这几个月来的忙碌。第二天中午起来,又投入到新得工作去了。

他久违的检查了目前的盐业生意。这个生意是目前唯一能给他带来稳定的现金流的生意。连州的盐商们将琼州盐输往湖广,优质低价的琼州盐立刻在湘南站稳了脚跟,横扫了当地的私盐渠道。同时盐商们按照黄超的吩咐,从湖南贩运糙米回广东

挑夫和船家运着盐从连州出发,又从湘南运回糙米。盐粮贸易的发展又给了农民新得生计。,一些农民趁着农忙之前打起了散工,当挑夫和搬运工。五天时间就可以来回一趟,勤快点一个月可以跑五六轮。运力紧张,盐商们也舍得花钱,一个月下来挑夫们就可以挣个几钱银子。到十一月初最高峰的时候,单单一日就近三千担盐出境。均起来,每日出境的米、入境的盐均达千担以上。从湖南获得的粮食被水运到广州,对粮食供应紧张的珠三角来说不无小补。黄超自己也能获得相当的收益――他能够从广州获得新的援军,也和这一贸易的成功密不可分。

单从专卖局特派员送来的盐商账目来看,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黄超虽说没学过会计,可是在另一个时空扶过贫,对基层的猫腻了解很多。这账目,问题有,但是不算大。盐商们的胃口大致在一个适当的位置。

他又往下翻了过去,却发现账本里夹着一份封口的信件。他“嗯?”了一声,把信拿了起来,上面只写着“黄知军老爷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