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

第七卷「大陆」粤北平定卷 | 吹牛者 | 约 3110 字 | 编辑本页

“你就是黎大德?”

“小的便是。”黎大德小心翼翼的躬身道。

眼前的“知军事”他在警政培训班的开班、毕业的时候都见过,知道他是澳洲人中最为尊贵的“元老”。

他进寨子的时候,听说有“考察队”来了,“队长”要见他,他还以为州里来了什么新得“公事”,没想到进来一看,却是黄超。

刚才自己的一身“首长”,刚喊出口就被他打断,还说了“低调行事”,他就知道,这黄首长是“微服私行”来了。

别看黎大德在听书的时候常有“微服私访”的段子,他在县衙门当了十来年差事,当官的便服出门的自然有,可还真没听说哪位知州老爷微服私访到瑶排这样的穷乡僻壤来得。

这黄元老突然跑到南岗排来做什么?他心里七上八下。

“你到南岗排多少日子了?”

“回禀老爷:小的是新历的十月初五到得南岗乡。”

“在南岗乡工作和生活可还习惯?有什么困难没有?”

黎大德越听越摸不着头脑,他猜不出这元老是什么意思,只好道:“习惯。小的从小就在寨子过活,”

实话说,派到南岗乡当驻在警算不上什么好差事。虽说连州不是什么商埠繁荣之地,到底也比这深山里的寨子要强。此地又是地瘠民贫,根本没什么油水;就算有,他也不太敢捞。连阳地区的瑶民是很大的一股势力,别说现在澳洲人三令五申不许私下“发财”,便是过去,州县衙门里的人也很少敢招惹这些“化外之民”。

虽然没油水,澳洲人发饷可比大明强得多。过去他只是个“做公的”,并不是衙门里的有“编制”的胥吏,每月的“正经”收入不过一斗米。余下的全靠班头发给。班头发多发少,那是说不准的事情,也就是个混口饭吃的水平。

当胥吏“做公的”,若能昧下良心来干黑勾当,的确能赚大钱。偏偏黎大德不够“机灵”,黑勾当干不来,只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吃些残羹剩饭。

他当了澳洲人的警察,不但每月可以领取一份足以养家的饷,来瑶区当警察,吃饭的粮票也是州力里发给。等于连饭都包了――过去他跟着班头当差,在班头家吃一顿饭也要交伙食钱,甚至不吃也得缴。相比之下,澳洲人真算是慷慨大方了。

至于说工作,倒也不烦难。主要是彰显元老院在南岗排的存在。驻在警的工作第一是登记整个南岗乡的户籍;二是定时在南岗内巡视。这种治安巡逻其实没什么意义,瑶排内部基本还是原始公社的状态,普通的打架斗殴、小偷小摸之类的“案子”,都是由天长公会同各姓头目公处理――其实不要说这样的小案子,就是杀人的案子过去也轮不到县里来处理,都是在瑶排内部协调处理的。

不过黄超明确命令,只要涉及到重伤和死亡的案子,都要由驻在警接手,报告到县里处理。这个最重要的司法权他是不能放弃的。至于其他小案子则采取要民不举官不究的政策,暂时不予过问,继续让本地瑶老发挥作用。但是如果有瑶民到驻在警这里告官,要求处理的,就必须接案处理。

黎大德平日里的主要工作便是填搞户籍登记,同时给想去圩市上卖货买货的人发身份证明――标准的居民证还没大批到货。这种证明其实就是一张纸,上面盖着连州警察局南岗派出所的公章,充当临时的居民证,有人要领,就给他在上面写上类似于“兹有连州南岗排人士唐水财年三十六,户籍登记号码几几几,家庭住址南岗排某冲,面黑须少眼大”之类的字句,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再叫对方按上指印。一式两份,一份留底。

当然这个证明也不是随便开得,要在南岗排有过户籍登记的人才能开。所以工作虽然不复杂,却要有读写能力。

黄打量着这间寄居在乡政府里的“派出所”,吊脚楼上层的房间即是黎大德的卧室兼办公室,屋子里的陈设要比一班的瑶民家考究些:一张竹板床,一张不知道哪里来得书桌,桌子上除了有公发的文具之外还有一盏煤油灯。靠墙是一架大约和楼下的八仙桌一样来历的“博古架”――现在上面堆满了户籍册。

他走了过去,随手抽下一册翻看起来。

这户籍册是在临高统一印刷之后分送各地的,非常“工业化”的纸张和装帧,和这间吊脚楼颇不相配。

他看了看,户籍册上的笔迹清晰,一手毛笔字写得有模有样。虽然在某些地方有错别字和涂改,显示出书写者文化水平不高,但是总体工作做得还算细致。

黎大德见他翻看户籍,不由得心里有些紧张――澳洲人对瑶民的户籍登记十分看重,他来之前便三令五申,一定要详实细致的做好登记工作。自己做了也不知道合不合澳洲人的眼。

黄超连着看了几本,点了点头,却不把册子放回架子上。只搁置在一旁。又从桌子上拿起“身份证明登记册”――这是发身份证明时候的登记本。上面有发放的详细记录,从领用人、户籍编号、发放日期、证明流水编号一应俱全。

他随手翻到一页,看了看编号,便在博古架上一个贴着“身份证明存根”和对应流水号的木盒子里翻找起来,很快就找出一张存根,和登记册对照着看了起来。

察看下来,存根和登记册都对得上号。再查户籍,也能对上。黄超连着抽了好几份,都确凿无误。觉得很满意――别看这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工作,归化民办事员、干部里无法理解其中逻辑关系,干不来的大有人在。难怪地方行政上都会留用胥吏――矮子里拔长子也算是无奈之举。

“干得不错。”黄超点头赞赏道。

“多谢老爷夸奖!”黎大德心里石头落地。

“南岗的事情不算多,但是要做好却要用心。我看得出你是用了心了。”

“到现在户籍登记了多少?”

“登记了大约一百户。”黎大德不知道这个数字能不能让他满意,心里有些紧张,便又道,“有些冒瑶的汉人不愿登记,有的冲着实太远,几户人家来回要花上一天时间……”

“户籍登记,要紧的是准确。所以我们并不要求赶进度,给大家充分的时间去把这件事做好做准。”黄超说,“一会我们一起拿着这册子,随便走几家查对一下,看看有什么疏漏。”

黎大德的背上出汗了:早就听说澳洲人办事精细琐碎,没想到竟然会琐碎到这个地步:堂堂的一州之长,居然会专门来查问户籍的事情!还要去核对。这在大明,都是下面胥吏的事情,官老爷愿意多问几句,就算是很用心了。

“这不是信不信得过你们的事情,你也不用往心里去,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猜忌,”黄超拿着户籍册随手翻阅着,“我元老院的政务行政,讲得是照章办事。公勉忠勤不是靠谁张口一说,而是要实实在在的看具体的工作考核。就算是从琼州来得老归化民干部也是一样的。”

“是,元老院圣明!”

“你这套上下尊卑的言辞以后也大可不用。虽说我是元老,你是驻在警,我们都是为元老院服务,所以也可以互称同志。你若敬我,叫我一声首长也使得。”

“是,老……首长。”

当下俩人出了唐家祠堂,叫上了唐有禄,借着暮色就近敲开了几家瑶民的家,逐一查对了户籍上的登记资料。除了年龄上有些出入之外,基本情况一字不差。黄超对他的工作很是满意,回到派出所,夸奖了他几句。又问道:

“你多大了?”

没想到黄元老一开口便问起了他的年龄,黎大德有些摸不着头脑,赶紧回答道:“二十八岁。”

“成家了吗?”

“回禀老爷:还没有。”黎大德有些紧张。

“家里几口人?”

“我爹几年前已经去世,家里原本有个兄弟,今年开春弟弟得病没了。如今家里还有娘和我妹子。就住在连州城里。”

“我记得你娘也是瑶人?”

“是,烦老爷记挂,我娘是油岭排人。”

“这么说油岭排里你也有亲人喽。”

黎大德有些莫名其妙,回答道:“是,小的还有两个舅舅在油岭排。”

“最近各排可有人到南岗来?”

“有。”黎大德点头道,“这里和横坑、油岭的关系很近,许多人都是亲戚,来往也多些。不过来得人并不多。倒是另外五排来得人就多些。”

大掌、里八洞、马箭、军寮、火烧这五排因为目前尚未受抚,不能购买粮食和盐巴眼下饱受秋调之困。各排都有缺粮缺盐的情况。有些在南岗有亲戚的人家,便来南岗借粮借盐。亦有带着金银细软之类的“战利品”和山货来换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