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圩支社

第七卷「大陆」粤北平定卷 | 吹牛者 | 约 3109 字 | 编辑本页

陈安同并不和他争论,笑嘻嘻道:“三江圩如今又重新开了市,我家掌柜也打算去开店。既然大伙有银子不派人去买吗?”

“三江圩开市了?”唐有俸吃了一惊,“可是秋调呢?”

“秋调还照旧,可是几个瑶汉交界处的圩市这几天都重开了,去赶圩的出入无阻。澳洲人也开了店。排里需要的粮食、盐巴、农具还有不少奇奇怪怪的小玩意,都有得卖。”他指着外墙上挂着的兽皮之类的山货,“何况排里的山货也不少,这些土产澳洲人也要……”

“有这事?!”唐有禄瞪大了眼睛,“澳洲人也开店?!”

“叫什么合作社。你老派人去看看不就是了。东西卖得比过去贱多了――还比过去的好。”

“那里几天一集?”

“还是老规矩逢五集,不过澳洲人的店铺天天都开着。随时可以去。”

唐有禄掐指算了算,明天就当集。他马上叫来了自己的大儿子唐水财,要陈安同明天一早就带着舅舅去三江圩赶集。

又吩咐儿子道:“你带上带上十两银子和山货。先去集上看看能买些什么回来,送安同回家之后再回来跟我说说三江圩的事。”

“可我货还没卖完呢……”陈安同为难道。

“你这些货我全部买了,你要多少钱都行。”唐有禄说,“明天就走,先带你大舅去。”

第二天一早,当唐水财便带着带着山货随陈安到三江圩去。其实这地方他们常来常往,原不需要什么向导,但是陈安同说有澳洲人开店,不能不谨慎些。

过鹿鸣关的时候,唐水财被拦下盘问,不过陈安同有路引,很方便的便过关了。

一到三江圩,唐水财便吃了一惊。他们从连州城下败逃回山的时候路过过这里,当时还是劫后渺无人迹满是废墟,如今又是人来人往的闹市了。

三江圩的地理位置很是优越,在平行时空里还做过县治的所在地。不过在这个时空的明末,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因为汉瑶贸易发展起来的集镇,又经过前不久的一场劫难,依旧是满目疮痍。

街面上的断壁残垣尚未完全清理干净,沿街售卖的“店铺”,大多只是草棚。纸糊的牌匾。有几家在逃难的时候抢出匾额的,这会都洗刷干净,用长凳架着摆在店门前,以示自己是“老铺”。

街面上,卖针头线脑的、卖农具铁器的、卖草药拔牙的、唱曲的、卖吃食的……林林总总,吆喝声此起彼伏,汇聚在一起好不热闹。许多赶集的汉瑶百姓,各自带来了货物商品,在沿街售卖。

只是赶圩的百姓中瑶人不多,来得也大多是妇孺老人,像自己这样的青壮年几乎没有。唐水财暗暗纳罕,大约各排还不知道?或许是没有路引,过不来……

陈安同带着他一路走,快到出镇的路口空地上,矗立着一座红砖小院。房屋和本地的汉人、瑶人都不相同,体量更大,竟和官府衙门有些相似。窗户亦大得和门似得,亮晃晃的直耀眼。陈安同说那叫玻璃,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窗户纸。院中矗立着根旗杆子,飘着面蓝旗。

“这就是澳洲人的合作社三江圩支社。”陈安同说。

原来如此,唐水财心想,澳洲人自己来开店,等于是为三江圩做保――毕竟眼下连阳地区没人敢和澳洲人对着干。

“舅舅,你不是要买粮食和盐么?合作社里就有。咱们赶紧过去。”

这澳洲人开得铺子院子里人群水泄不通,无论是瑶民还是汉人,都想赶紧挤进去,但在屋子门前有两名荷枪实弹的国民军士兵站岗,还有几个配着短棍戴着竹笠的黑衣人在维持秩序。所以人虽然多,却都按照地上的白线排着队,按批次进去。

唐水财一看人多,问道:“这要等多久?”

“不用多久。”陈安同说,“出来多少进去多少,不然里面就没法站人了……”

“买卖好成这样?”

“买卖的确不错!不过这是逢集,平日里来就不用排队了……”陈安同说,“我看这样子,大约还得要小半个时辰,你且在这里排队,我到那边卖山货的队伍去排队。待会在店里碰头。”

唐水财只得自己跟在队后等候。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唐水财终于轮到了进店。走进去一看却见这铺子不但面积大,里面的形状也和一般的屋子不同。屋顶高敞,下面却不见柱子,四壁上都是大小窗户,亮堂堂的都是“玻璃窗户纸”。

店堂里布置着大小柜台货架,柜台上、货架上、墙壁上……到处陈列着各种货物,堪称琳琅满目。有许多他莫要说买,连见也没见识过。

他定了定神仔细看来,却见这里最大的柜台是铁器铺。虽说是铁器铺子,却不见铁匠和炉火,只有一排一排的铁器按序陈列着。这里既有镰刀、锄头一类的农具,也有钩刀、砍刀之类的山民的日常工具……种类繁多,形状各异。不但形状精巧,连配的柄都说不出的好看规整。

他东张西望,只见里面还有卖布匹绸缎的,卖日用百货的,卖南北干货的……真真是眼花缭乱。唐水财在八排瑶里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去过连州城,汉人的玩意物件多多少少都见识过。这次攻打阳山,也着实捞到了不少富户人家的好东西。可是和这店里头的澳洲货一比,竟如天上地下一般。

他一路走一路瞧,真是这样也觉得称手,那样也觉得喜欢,都想买下来。不过唐水财还记得此行的主要目的:盐和米。

又往里面走了几步,在墙角看见售米的柜台。他走过去,却见柜台正中挂一块水牌,上面就写着几行字,他不识字便问店员水牌上写了些什么。

“糙米出一两银子一石,收七钱三分银子一担;盐不收,出一两二钱一百斤。”

“我要一石米,盐我要五十斤。”

店员一看唐水财头戴红头巾、扎红腰带、一身黑衣,是本地瑶民的打扮,便问:“客官请慢,请问有没有居民证?”

居民证?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唐水财一头雾水,店员见唐水财一脸懵逼的样子,知道他拿不出,便说:“县里有告示:凡在本店购买粮食、盐巴和铁器,都要出示居民证。”

“什么居民证?我有银子!”

“有银子也不行,这是规定。”伙计说着一指墙上的招贴,“喏,那是公告。”

唐水财不识字,看不懂上面写得是啥。但是拿着银子来买东西,居然说“不卖”,普天之下这算哪门子道理?

他顿时不高兴,和店员争执起来。若在往日,他拉起了喉咙,伙计便不敢和他多计较,没料到这澳洲人的伙计却根本不肯退让,翻来覆去便是一句话:“没有居民证就是不能买。”

一有人吵架,自然便引发了路人围观。陈安同在卖掉了山货,正进来找大舅,却见大舅在米柜前和人吵闹起来,便赶紧过来解劝。

没想到人还没到,围观的人群中却有人大喝:“唐水财,你想干嘛?”

唐水财一愣,回头一看却是盘天顺。

永化瑶虽然和八排瑶不是一家,彼此却多少沾亲带故。不过因为永化瑶早年就受抚,编户齐民,向官府缴纳贡赋,所以双方暗中都有些瞧不起对方。不过眼下盘天顺是个“大人物”――这位永化乡瑶民的头号带路党,自打荜达肃清了孙大彪匪伙之后,便被荜达任命为元老院治下永化乡的第一任乡长。

过去永化虽然编户齐民,但是官府对当地并无多少管控能力,永化各寨的瑶民依然是自行其是,谁也管不着谁。如今既然归顺了大宋,自然要按照大宋的规矩来办。于是盘天顺就当上了乡长。

盘天顺不但当了乡长,在三坑寨还设立“乡公所”。一开始荜达没给他什么具体任务,只是让他在各村寨征集几十个少年男女去“念书”。

在盘天顺和永化的瑶民看来,所谓“念书”,无非是变着法子要他们交“人质”。但是各寨无力反抗,只得缴人了事,好在去得孩子用不着自带干粮,县里负责给“吃喝”和“学费”。对于靠天吃饭,走山耕种的瑶民来说也算是减少了家庭负担。

盘天顺办下了这差事,在县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时不时的到县里开会,会连便“宣讲政策”。荜达在大崀圩开了好几家临时店铺,低价供应各种瑶区亟须的商品,永化瑶民的生活大有改善,盘天顺这个带路党的威望自然也水涨船高起来。

他过去当个天长公,只是个领头办事的人――算不上“官”,如今当上了正儿八经的“官”,尝到了“体面”,多少便有些上瘾。对于澳洲人的开会、学习、传达、宣传这套东西充满了新鲜的好奇感和仪式感。只愁自己这个乡长没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