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县学

第七卷「大陆」粤北平定卷 | 吹牛者 | 约 3056 字 | 编辑本页

“商人图利,大可以此来驱使。”黄超对着连州的主任符德邦说,“如果用我们自己的力量,等着合作社、专卖局或者其他商业机构来办,至少也得等个一年半载的。动用社会力量来为我们服务,不失为一个短期内可以快速见效的法子。”

符德邦是黄超最为信任的几个归化民干部之一,也是他比较看好的高级归化民干部――实话说自从王初一在阳山捅出莫大的篓子之后,他对自己的“观人”之术产生了某些动摇,总算提拔荜达的成功让他又恢复了部分自信。

但是经过王初一这件事之后,他也意识到归化民干部毕竟普遍存在缺乏独立的执政经验,对独立经营一个地区,要么畏首畏尾,处处都要请示;要么放飞自我,急着立功。

黄超常驻连州,对符德邦自然要“重点培养”――说起了这也是他的一点私心,因为符德邦是当年担任县主任的时候提拔起来的。算是他的“嫡系”,算是王初一的“师兄”。虽符德邦在连州形同傀儡,但是黄超在具体施政上堪称是手把手的教,不但经常和他讨论具体的政务,决策的时候也会向他说明是如何考虑的。算是苦心栽培了。

“首长说得是,只是这帮盐狗子素来贪财好利,前不久还闹出囤积居奇,哄抬盐价的事情来。百姓们都说,土匪抢谁都是祸害百姓,唯独抢这帮盐商大快人心。本地的汉瑶矛盾,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和这伙盐商有关!”

黄超看着符德邦,觉得这人虽然年龄不小了,倒还有一股子年轻人独有的冲劲和正义感:“毕竟商人的核心就图利,为了利润,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但是话说回来,国家要发展,百姓要生活,也离不开商人。所以我们要善加利用,即不放纵,也不抑制……”他说着拿起桌上的文件,“我们现在手里缴获来得、没收来得盐有好几千石,这些盐连阳百姓是吃不完的,要靠我们自己去销售又只有一个刚开张的合作社。盐卖不出去留在仓库里也是等着化成卤水,让他们多赚几个,我们把战利品盘活了,市场上的盐价自然也能平抑下来。”

“这些盐狗子心眼坏得很。拿了我们的低价盐,照样卖高价货这么办?”

黄超点头:“所以我卖盐给他们是订了合约的。”他指着文件,“我低价销售给他们食盐,有两个要求:第一,过去他们被劫的盐,县里不再负责追还;第二,他们在本地的零售和批发价格必须按照我们的指导价。”

“他们肯定会有其他鬼点子来钻空子……”

“你说得没错。这是肯定的。”黄超笑了,“盐商的花样只有我们不知道的,没有他们想不到的。不过这无碍大局,我们不妨先看他们中谁是‘童叟无欺’,谁又是砸寡妇门的。再说了,我们不还有合作社这个窗口吗?有这个窗口在,他们要捣鬼,难度就很大了。”

“可是首长,有必要和他们签合约吗?我们可是官府啊!”

黄超知道他还是受限于旧时的眼界,“官民”思维颇为严重。

“虽然是政府,但是既然涉及到经营性活动,自然应该有契约。这是一;其次,如果他们捣鬼,我们也依法行事也有了依据,免得人说我们‘不教而诛’。”

“我明白了!这合约就是要他们立字据!”符德邦“恍然大悟”。

虽然知道符德邦的“恍然大悟”有些做作的成分,但是黄超还是很受用。笑道:“我不是和你说过好多次么?我们为政一方,虽说号称是百里侯,土皇帝,差不多算是‘口含天宪’,能‘断人生死’。但是行事一定要堂堂正正。什么事都能放到桌面上来说。不能让人揪住小辫子。”

他一边处理政务一边指导符德邦的工作,办公室的工作堆积如山,不时还长篇累牍的书写给阳山、连阳各处的归化民干部的“指导意见”。忙得席不瑕暖。然而只要有些空暇,便忙里偷闲在连州城里到处逛逛,一来散心,二来也考察一下社风民情。

这一日,黄超就逛到了城内的州学。连州归降后,一度关闭的社学和各处的私塾也重开了;生员们也照例在每月在州学里祭祀会文。虽说黄超并不给州学拨款,但也没接管州学。大明的训导教谕照旧每月召集生员会考,考头等的发冷猪肉一块,考末等的扒了裤子打板子。只不过州学的“学田”都被没收了,这维持的费用渐渐地便不支起来,全靠本地缙绅大户捐助。

因为连州的教育资源有限,尤其是没有“宿儒”。因而城内的缙绅大户们为了子弟读书方便起见,很早便在县学一角设了一处“私塾”,聘请州学里的“学老师”和资深的老秀才教授。算是“开小灶”。教谕、训导也弄几个钱补贴。

莫松龄几个围城期间没人管的缙绅大户家的子弟也被家长们赶回了学堂上课。州学虽存,私塾也开得好好的,教官、生员、家长和学生却都颇为彷徨。

从心底里来说,有功名的人都巴望着大明能“光复”连州。因为他们的功名是大明授予的,也只有在大明的治下才享有种种特权,体现出“读书人”的尊容体面。

在澳洲人治下,虽说他们还照样可以穿襕衫,踱方步,之乎者也。大家也还尊重他们,叫他们一声“先生”。但是伴随着功名的特权却没有了。免税免差免打屁股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晋身之路没了。广东全境都被澳洲人占了,秀才们无处去乡试,黄超也不主持例行的童子试。几十年的苦读,一下子全没了目标,连州城里为此发狂上吊投水的也有了那么几个。

连州还没有举办过公务员考试――就算开了公务员考试,这些读书人一时间大约也不会立刻掉头转向。州学里始终弥漫着一股看不到前途的愁云惨雾。先生教书自然也不上心,敷衍了事的时候居多。

莫松龄几个年纪小,对读书也无多大的兴趣,反而对此毫不在意。对于本地大户来说,子弟能读书上进自然不错,若是读不出也无太大关系。反正大户人家子弟众多,总能出几个有功名的,彼此一荣俱荣,多少有个照应。

因而莫松龄马良驹这些少年反而是乐得轻松自在。每日一散学便去东校场看澳洲兵操练,时不时的,便到县政府去逛逛。看门的留用衙役知道他们是本城势家子弟,除了机要之地之外并不拦阻。任由他们出入,和归化民干部聊天说话,摆弄各种新鲜玩意。合作社的连州支社开张之后,这几位就不来县衙了――合作社比县衙里的澳洲货更多!

因为合作社的销售理念是“什么都卖”,只要是元老院治下生产、贸易来的商品,无所不包。连州总社虽然不过是个三级社,里面的商品品种亦是非常丰富了,更有许多他们从未见过的澳洲货。于是每天一放学便钻到合作社里去过新鲜玩意的瘾。

他们都是大户人家子弟,月规钱是有额度的,自然不能象传说中的纨绔子弟那般挥霍,但这个时空里连州“有闲钱”的人极少,三下两下就成了合作社的“VIP”客户了。

每天沉浸在“澳洲玩意”里不可自拔,这学业自然也不会长进,更是添了许多“疯癫的念头”,惹得塾师大发雷霆。黄超到得州学来“视察”,便正好遇到了这一幕。

州学的门子一看澳洲的“知州老爷”驾到,顿时慌了手脚,又是磕头又是问安,正要进去禀告,黄超道:“我今天没什么正经事情,就是走走。不必惊动大家了。”

说着便自顾自带着人往里面走去。因为不是月考的时候,大多数生员也没有这么多的空可以来空谈道德文章,都要各谋生计,所以州学里各处冷冷清清,只有设在偏院里的私塾热闹的很。

州学里的私塾,由州学的训导周鸿和何良田兼职主持。何良田爱喝酒,每每醉酒了就不管学堂里的事,所以真正在学堂掌事的只有周鸿一人。周鸿认真负责,铁板着面孔提着戒尺正在一一检查学生们的功课。

这类私塾里不分年级,已经开笔作文的年长学生和启蒙识字的儿童一锅煮。更无学习进度一说,聪慧的十三四岁便已熟读十三经,开笔作文了;愚钝的,十五六岁十三经都背不全。塾师不得不“因材施教”。

莫家兄弟年龄尚幼,不到开笔作文的时候,主要的功课便是“读书”。即将十三经全文读通背熟。

私塾里的背熟不是简单的从头背到尾,而是塾师随提随背或是当中抽出词句来问出处,真正要做到“滚瓜烂熟”才能叫“背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