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师爷只好把手里的一个纸包隔着卫兵递过去。卫兵又拦下纸包，打算拆开查验。

“这……兵爷，高抬贵手，里面只是一件织物……”梁文运被搜身时已经倍感屈辱，此时又不得不向几个大头兵说软话，只觉活了半辈子也没有今日受的委屈多。

卫兵终究还是拆开看了一眼，见确实没什么问题，才交给梁文运。没了师爷，梁文运只得亲自拿着被撕开一角的纸包，与梁完善二人进了银行。

这里原是包括吴献隆家在内、若干家铁行的铺面，在承接元老院转移的铸造生产线时，被出让给了经开区管委会。亏得吴献隆在这里有不小的面子，又费了颇多口舌，才动员了彼此相邻的许多家铁行统一把地块让给了元老院。

此地原有的房子参差不齐，建筑总公司设计了若干种“保持原貌”的方案，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最终还是王暮清拍板，完全拆掉旧建筑，重盖一幢新楼。

说是新“楼”，其实不大，一共只有三层。外部仍然设计成了中式风格，免得在桥亭铺的商业区太过违和，内部则按功能设计了办公区、业务大堂、贵宾厅、休息室等单元，完全是现代风格的装潢。金库不在这里，而在工业园区的某处，便于保卫。

梁完善和梁文运穿过一楼的大堂和贵宾厅，来到二楼的办公区。只见长长一条走廊，墙壁雪白、地面整洁、窗明几净，令人耳目一新，不禁赞叹澳洲人的审美确有独到之处。走了一会，梁文运忽然看到财税科的林秘书正站在一间休息室的门口，心想小王元老估计就在那里面了。事到如今，不能再退缩，只能直说请求会见了。

两人走过去说明来意，自然是被林璃一口拒绝——首长之后还要带董事们去金库参观，现在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刚才已经进去一个不识趣的了，怎么可能再临时接见这两个人。

不过房门并未关严，梁文运和林璃磨了一会，声音有些大，被屋中的王暮清听见了，问了一句：“林秘书，怎么了？”

“有两个没有预约的客人，非要见您。”林璃只好无奈答道。

“带他们进来吧。”小王元老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梁完善二人的耳中，折腾了多日，听到这句话，真是有如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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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梁文运就愣住了——原来刘纲也在，正点头哈腰地对小王元老说着什么，而王暮清则坐在沙发上，略显困扰地微笑着。

刘纲看到他们进屋，表情也僵住了。

“呵呵……”

“呵呵呵……”

“呵呵……”

在小元老面前，纵有千般恶言也只能吞回肚子里，面上还得过得去。你笑两声，我笑三声，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过了片刻，还是刘纲先挺不住了，讪讪地说：“那个……既然首长有事，那刘某就先告辞了……”也不看梁文运二人一眼，行礼退出了房间。

王暮清这才把视线集中在梁完善二人身上。她认得这两个人。

“梁委员，梁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啊，最近为了金融整顿的事情，实在太忙了。”小王元老的声音确实很悦耳，听起来如沐春风。

“冒昧来访，打搅首长休息，甚是不安。”梁完善急忙说道。

“二位有什么事情，可以说来听听？”王暮清并不回应，直接问道。

元老们时间宝贵，不喜欢虚头巴脑地兜圈子，梁完善还是知道的，当下也不再转弯抹角，直接提出问题：“老朽此次前来拜会，正是想向首长咨询‘金融整顿’之事。我郡马梁氏多次申请‘乙类’金融牌照，一直不得通过，恕老朽等人昏聩，‘申报说明’已一读再读，实在不知缘由，特来请首长指教。此外，梁家以往若有行事不妥之处，还望首长明示。”说罢，深深一躬。

王暮清含笑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作答。她让林璃把梁完善扶起来，请他坐在椅子上。又整理了一下思路，才瞟了眼仍站在一旁的梁文运，开口问道：“佛山‘郡马梁’、‘石（石肯）梁’之别，我们现在基本上清楚了。只是不知，广州梁家，与你们佛山梁家，是什么关系？”

在王暮清的注视下，梁完善不敢与梁文运交换眼色，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广州梁家出身顺德杏坛梁氏，杏坛梁氏是数百年前从我郡马梁氏开枝散叶的分支。说起来，我郡马梁氏，之所以自称‘郡马梁’，还是因为五世祖讳节迎娶了我大宋……”

梁完善想套套近乎，却被王暮清摆手拦住了话：“所以说，广州梁家和佛山梁家，已经是几百年前的血缘关联，当前并无关系啰？”

“呃，也不能这么说……宗族是族人的根，两家亦多有走动……”梁完善有些为难地说，心想这位小王元老如此关心自家与广州梁家的关系，只怕自家的确是遭了池鱼之殃，惹她不喜了。不过，他却想不出她会给出怎样的解释，总不能说“我不喜欢广州梁家，所以天下一切姓梁的我都讨厌”吧。

王暮清没有让他好奇很久，转回了主要话题：“你们佛山梁家申请乙类金融牌照所遇到的问题，主要是因为你们的注册本金显著较多，一部分资产归属模糊或来源不明，需要在申报材料中重点加以澄清。相关规定可以参考《通知》附录三第 17 条。因为用词比较艰涩专业，所以你们可能没有完全理解……”

说到这，她见梁完善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索性说得更明白了：“坦率地讲，广州梁家在经济上的问题很大。目前对其的调查还没有完全结束，只是暂时告一段落。在此期间，我们要确保广州梁家的财产不会通过任何渠道转移到佛山或者其它地区，也不允许广州梁家的资金以任何形式洗白。你们要严格遵守经开区的各项规定，不要为不法资本进入佛山提供可乘之机。”

说完，她不给对面二人太多时间思考，轻巧地站起来，伸出手表示送客了。

梁文运的脸色阴晴不定，小王元老的话几乎就是明示佛山梁家别与挂了号的广州梁家走得太近，免得有帮忙转移资产之嫌。“这是髡贼的离间计！”他在心里怒吼，没注意到梁完善正不断对自己使眼色。

“咳！”梁完善的轻咳把梁文运拉回了现实，这才想起手里的纸包。他定了定神，把纸包向林秘书递过去，口中说道：“多谢首长的解答，真是令我等茅塞顿开。今日叨扰首长，实在过意不去，一点小礼物，聊表歉意……”

林璃见纸包里是件极为精美的手工织物，不知具体是什么，也不敢接，看向王暮清。

王暮清板起脸教训道：“你们既然知道元老院的规矩，何必弄这一套？请拿回去！在我元老院治下，趁早把旧明那一套收起来！多花心思在正事上，少走这些歪门邪道！”

梁文运今日连遇不顺，方才又听王暮清直接表达了打压广州梁家的意思，这时几乎达到忍耐的极限了。他已多年没有做过此等巴结之事，向澳洲人输诚，也是自觉受了“礼遇”的。万万没想到，在一名十几岁的女娃这里，连个座位都没捞到，亲手送礼被毫不留情面拒收、还孙子般地被训斥了一顿。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他僵着脸，再没了往日的游刃有余，牙关紧咬，仿佛开口多说一句就会爆炸。

梁完善见他状态不对，不得不圆场道：“此是一件披风，不值甚么钱，不过是多种鸟羽编织而成、图个新鲜……”

王暮清自然不会被这番说辞迷惑，她没再说什么，示意林璃半推半劝地把二人撵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