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啊”，他看着他们几个：“允幂、子琪和朵朵已经有投票权了，你们四个”，他指了指卓小敏、尚羽、王暮清和书记，“也不过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你们的席位是自己的，不是你们老子给的，更不是你们老子们的领导给的。顾虑个球！长大，有许多令人不爽的地方，我现在还是想回到小时候去。但唯有一点好处，就是能为自己的事情做主了，你们不好好享受这个失去那么多东西才换来的唯一补偿，是不是傻？”

他想起自己也不过只比他们大六七岁，却从 D 日起就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在特侦队几年，双手是如字面意义地沾满了鲜血，再也找不回当初的那份天真和淳朴了。然而，现在看着这几个“弟弟妹妹”磕磕绊绊的成长，他的心里萌生起一道莫名的感触，有点像是羡慕，却又丝毫不会嫉妒。

“这份工作——守护他们、守护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或许还真是不错。”有那么一瞬间，这样根本不合他个性的想法冒了出来。难道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宿命？他忽然想到。

但叶孟言没有再说什么，脸上恢复了一副无趣的表情。

张允幂一口气对所有人说出忍了半年的话，觉得仿佛一块压在心口的大石被搬去了，连会议室也明亮了几分：“能对你们说出心里话，真的是很幸福的事情。呵呵。”

她想起刚才的话，又有些难为情：“生活的事、心情的事是如此，工作上的事，其实也是一样。如果我们大家都把心里最深处的看法说出来，一起讨论、一起分析，吵得面红耳赤也不要紧，因为那是我们内心的努力与坚持。就算我们不得不受制于大人、受制于元老院里的形势，那又怎么样？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有什么不能坦承说的呢？”

她忽然露出少许恶作剧般的表情：“不过，这半年里，我们也确实受到太多的牵制和压抑了。这一次，我们就试试自己决策一回怎么样？虽然以后我们很难每次都顶住大人们的压力，可是这一次的任性，想来还不要紧。出了什么事，我来承担责任！还是小敏的提案，我们再投票一次，每个人都按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来投票，谁也不许扫兴！”

她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反对，便宣布：“那么，反对卓小敏同学提案的，请举手。”说完，她自己举起了手。

小元老们你看我，我看你。终于，王暮清也举起了手，尚羽自然也举起了手。

书记一边高高地举着手，一边读着记录：“张允幂同志、王暮清同志、尚羽同志反对。列席者虽然反对无效，但也反对。”

“赞同卓小敏同学提案的，请举手。”张允幂的声音再次响起。

卓小敏、钱朵朵自然举起了手。然后，林子琪也举起了手。

张允幂始料未及：“子琪，你？”

林子琪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不敢看她，举起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哼——看来一会是要好好算算账了。”张允幂白了她一眼。

不过，又是 3:3，只不过投票人的意见几乎翻转了过来，张允幂哭笑不得。

“这个 3:3，却和刚才的 3:3 有着本质的不同，如果说刚才的 3:3 是错误的终结，现在的 3:3，或许就是正确的开端吧。我们已经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张允幂想。

但如何决定结果，却令她有些为难。

卓小敏心里有点惋惜——刚才平局，因为张允幂的同意而决定为“通过”，现在张允幂变成了不同意，再加上以前的惯例，大概就是不通过了吧。然而很奇怪地，他却并没有感到生气。

书记仍在记着，她刚想请张允幂宣布结果，角落里叶孟言竟也缓缓举起了手。

“既然是遵从自己的本心来，那我也可以投一票了吧。”看到小元老们十分吃惊地望过来，他说道。

于是，卓小敏本次的提案，以 4:3+1 无效票，获得了通过。

经历了刚才的事，大家面对彼此还有些尴尬，散会后纷纷离开了。

尚羽被张允幂留了下来。

张允幂放眼看着整间会议室，先谈起了今天的事：“其实我有预感，这样的争吵，迟早会来，现在来了也好，希望能让我们多拾回一些本心吧……”

然后，她把目光移回尚羽的脸上，对他说道：“但拾回了本心，我们还是要做事的，终究……还是要像大人一样的。”

她叹了口气：“小尚，你太理想化了，有理想是好事，但也要懂得策略。只有适当妥协，才能离理想更近一些，才能获得抓住理想的力量。”

“这次，确实是刘市长指示我尽力促使提案通过的，背后很可能也有文总的意思，他们大概在最后一刻和工业方面的元老达成了协议。从生产线转移的申请开始，这整件事，在元老院里已经酝酿差不多一个月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小尚，你抱怨说我们人人都是代理人，我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呵呵。我父亲的情况，元老院里无人不知——连高级归化民干部都多少知道一点，要不是他是个元老，我能想象得出他现在会混成什么样——带我上船，大概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策了。所以我和你其实很像。我们想要在元老院中做事，想要以后和大家一同走下去，而不是沦为默默无闻的边缘人，就必须找机会锻炼自己的能力，也必须向元老院展现自己的能力。”

她停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措辞：“小尚，一群人的共和，一群人的共同决策，一群人的议会政治，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势力的分野、博弈，还有偶尔需要在某个地方有代理人，这都是很正常的现象，也正是元老院的政治生活健康的体现。彻底成为大人的傀儡、受派别的操纵，这固然有问题。但，我们几个完全根据自己的想法为所欲为、丝毫不顾及元老院里的各方意见，这难道就是正确的吗？就能做好佛山的建设工作吗？也不是这样吧。”

“小尚，不要对成为代理人有什么抗拒。对你和我来说，这其实是元老院给我们的机会和考验。”她最后劝道。

尚羽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显然，这番话并没有说服他，但是他无意再辩论下去。拿起笔记本离开了。

张允幂又看向仍在整理手边会议材料的王暮清——她在“真心”投票中其实投了反对票：“提案里与财税科有关的条款——”

“既然已经决定了实行这个政策，我这里还是会按照之前的方案推进的。”王暮清表情平静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