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第七卷「大陆」佛山实习卷 | 吹牛者 | 约 3054 字 | 编辑本页

“首长知道我在佛山待过一段时日熟悉本地情况,所以这次成立经济开发区也把我借调了过来,带一带这边的警察队伍。可能要在佛山长驻一段时间了。”李永薰答道,“佛山的社会改造事宜提上日程,警察肯定是要扩充和整编的,具体方案还要看首长的安排。”她知道林铭是经开区的核心干部,所以也不避讳。

“真是太好了,就住在家里吧,房间有得是,你姐姐肯定也很高兴。”林铭真心实意地说道。

“嗯……还是不太方便。一则经开区给我们统一分配了宿舍,二则同事也不知道我们是亲戚。”李永薰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年后答道。

林铭想也的确是有此顾虑,此时不便细谈,想来今晚留宿家中是无碍的。至于以后是不是住在自家,到时让她和她表姐自去商量便可。于是他换了话题,“江公子和永薰是一齐从临高调来的同事?”

林铭知道李永薰忽然带“朋友”来家,必然有事。他端起茶盏,借机观察对面的少年。

只见少年大约十七八岁,身量高挑,但颇为纤细,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青色襕衫,显得文质彬彬。他肤色白皙、五官端正,并未髡发,而是头戴方巾。

好个眉清目秀的美少年!林铭心里暗赞一声,联想到小姨子之前的态度,心想莫非是“那种”朋友?澳洲“新话”里,男女之间的“朋友”是包含着两种不同含义的……

李永薰今年也已 22 岁了,在临高找个男友倒是正常,听说在临高很是提倡“自由恋爱”的风气。这名少年虽然看起来比李永薰小几岁,但小姨子的条件也不差 。——是了,这次大概是带回来让自己和她表姐看看,总算这妮子还把他们放在心里……

林铭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想到李永薰的父母远在南京,女儿大了、又在临高,也难对她的终身大事插手,而自己居然未想到此节,还要女孩子自己领回家一个,真是愧为兄长了;又想起李永薰刚来佛山时那古灵精怪的样子,现在却出落得这般俏丽可人,偏又透出一分职业女性的干练,这便要出嫁了,不免心下十分难舍……他心中念头千回百转,脸上却不动声色。

名唤江四的少年微笑答道:“呵,我不是警察。家中经营铁货生意,近些年赚了点小钱。听闻澳洲人要在佛山振兴铁业,便拿出些历年的积蓄,打算在这里开一家分号。听永薰说心石兄世居佛山,对这里甚为熟悉,想请您帮忙物色一家铺面……”他说着一口标准的官话,听不出来是哪里的口音,只是声音甚为高亢,有些尖。

他一开口便引起了林铭的疑心。以男子来说,这位少年未免太过俊美了,声音也有些可疑。他是老公事,眼睛立刻转到少年的喉部,却被衣领遮的严严实实。再看襴衫之下,却是一双青布鞋,显然是大脚天足,并不是填了棉花充出来的。

疑心略去掉了几分,不过以他小商人出身来说,林铭却感到有些违和,对面少年的态度好像过于泰然自若了一点,气质也更高雅些。他又仔细打量了对方几眼:坐姿端正,举止得体,一直把茶杯端在嘴边,小口小口地细品。

此种做派绝非商贾之家出身,倒似是官宦人家的子弟。

尽管心中疑窦不小,但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举手之劳自然满口应承:“此是小事,包在林某身上。佛山冶铸作坊多集中在栅下一带……”

听他介绍过大体的方位,又聊了聊本地冶铸行业的历史和各种情况。少年表示想去几处可能的市口看看,于是林铭就带他们去找了相熟的炉房业会首――实际只是“炒炼熟铁打造军器行”的行首――吴献隆。此人是本地冶铸行业的地头蛇,这里天天都有铁货铺子开张和倒闭,想找个铺面容易得很。听了林铭等人的来意,当下便引着他们前往几处新近出兑或出租的铺面查看。

岭南巨镇果然名不虚传,佛山的繁华令江公子边游览边不住点头。汾水正埠前的河面帆樯林立,码头上的力工喊着号子装货卸货,汗水挂在赤膊虬结的肌肉上,只看一眼便仿佛能感到一股热浪扑面涌来。街面上的商户一家挨着一家,各色商品看得人目不暇接。除了佛山最有名的铁货、瓷器、布匹以外,还有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和小吃。

祖庙门口则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了,高大的灵应牌坊矗立在街口,香火缭绕中层层叠叠的殿宇隐约可见。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商人、农夫、本地人、外地人、参拜上香的、求神还愿的,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对面街道上的生意亦很兴旺,不停有行人驻足摊前讨价还价。几家饭铺门口的桌凳上也坐满了食客。

吴献隆原先便十分巴结林铭,佛山光复后,林铭摇身一变又成了澳洲人的“副镇长”,心里更加佩服。他消息灵通,此刻又相当卖力,几人很快看过了好几处铺面,都是在佛山的主要商业街区。然而,江公子却始终没有流露出特别相中哪一处铺面的意思。

吴献隆也不奇怪,做生意,选择地段是一等一的大事,哪儿有那么容易就敲定的呢。不过,这两处街区都看过了,再接下来,他所知的店铺位置就要差一些了。他看了一眼林铭,见对方没什么表示,只得又带几人前往栅下铺。

栅下铺的气氛却与之前逛过的街市大不相同。一进铺区,身周的气温似乎高了几度,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院子里、大门边,一堆堆的铁块木炭散乱堆放着,四处可见。路上的行人明显稀疏,步子仿佛也更快几分。铺区里不时地发出某种巨响,街边建筑内偶尔也会传来几声大喝。

一行人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家炉房前。门上匾额写着三个字:“广信炉”。

门面上似乎没有人,吴献隆也不招呼,径自领着他们走了进去。只见铺面里收拾得十分干净,但货架上没什么商品。室内家具多有破损,柜台的中央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个大洞,还未修补。屋内屋外都没有人,远远的打铁声传过来,更显得这边有点冷清。

吴献隆沉吟了一下说:“嗯……这家铺面过去是栅下口碑不错的一间,只是前两年炉头出了点事,往后经营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如果我去说说,或许租金还能稍便宜些。”

“哦?那敢情好。我看这里还不错,附近的冶铁作坊也很多。”江公子一反常态,好像对这间店铺颇为中意。

“栅下冶铁作坊云集不假,但你是铁货生意,倒也不必拘泥于此,刚才看过的那两条街亦是铁商聚集之所。这里人多且乱,终日炉火不息,烟雾缭绕、街市嘈杂。虽则租金便宜些,却不算上好的地段。”吴献隆没想到先前在汾水正埠和灵应祠附近的两条街市看过几处不错的铺面,林副镇长带来的公子都没相中,却偏偏执意要在栅下开店,好意劝到。

“吴大爷,这话什么意思?难得有人来租我家的铺面,您老是要拆台么?”这时里间传来一声脆生生的质疑,随后一名少女从后面走了出来。少女个子不高、面色红润,脸上沾了些炭灰,一双眼睛却闪闪发亮,她嘴唇略薄,小鼻梁微带骄傲地高挺着,看起来大约十五六岁,身上穿着半旧的衣衫,只在不起眼的地方有两处补丁。衣衫有些宽大,倒看不出身材怎样。

吴献隆笑笑,没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道:“是英囡啊,你爹还好吗?”

女孩白了他一眼,“就那样,整日躺着坐着,还能活蹦乱跳不成?”

她又转向江四:“这位公子,我家是本地炉户,铸的锅是附近最好的,这间铺面原是经营自家铁货,只是现在我爹干不了活,几个哥哥手艺上还不熟,这才想把铺面租出去周转一二。您放心,有我爹的指点,我家的铁货很快就能恢复!您要是租下这间铺面,我家的铁货可以折价由您代销。我爹在附近的炉户间还有几分薄面,到时也能帮您在这里站稳脚跟。”

小姑娘一番话说得干脆利落,林铭和李永薰眼中都露出一丝赞赏。

江四面上也多了几分感兴趣的神色,他环视了铺面一圈,各处走走看看,又考虑了片刻,然后微笑对她说道:“既如此,我便定下你家的铺面。可不要忘了你说的话。”

“自然不会。”少女马上回答。

江四点点头,转过去对吴献隆说:“吴会首,我家也是小本经营,又是初来乍到,既然他家租金便宜,又肯替我们联络生意,那便定在他家吧。还要烦请您做个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