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李华梅

高雄国民学校 | 项天鹰 | 约 3433 字 | 编辑本页

女生们都出去了,项天鹰敲了敲墙:“隔壁偷听的都回来吧。”家长们又都进了办公室,项天鹰说:“回去之后对孩子别打别骂,多说说期中考试的事,我再多留点功课,有考试压着就没心思惹事了。”陈奇说:“首长,这个……”项天鹰说:“我就答应替招弟和你说,又没说非让你答应。招弟上回是 187 名,哪那么容易进前五十。再说招弟要真能考进前五十,从高小出来当个干部,不比嫁人强。现在咱们大宋正是创业期,哪都缺干部,伏波军那帮连长排长,几年前还不都是大头兵。”

门外传来项天鹰的生活秘书荆楚的声音:“首长,东南亚公司的李华梅上尉来了。”项天鹰说:“请她稍等一下。各位,咱们事也办完了,我就不留客了,大家慢走,回家千万别打孩子。”

李华梅还是穿着一身三十二年式蓝色海军军官制服,头戴无檐圆软帽,系着白色的海军武装带,不过并没有带武器。霸王行动之后,李华梅终于等到了改造完成的杭州号和已经被掺了沙子的手下。执行了几次任务之后,在海军中有大批拥趸的她很快就晋升到预备役上尉了。为澳洲人服务的日子异常忙碌,每天都是连轴转,没有片刻休息的工夫,各种复杂的规矩约束更是让杭州号上的水手们苦不堪言,可李华梅却有一种“终于自由了”的感觉,虽然现在她已经不像刚接受培训时那样每天都被新事物震惊,但是澳洲人这里的那种在全世界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气氛还是对她形成了莫名的吸引力。“要不就这么真的投髡了?”李华梅已经不止一次这样想过,但是她终究是不愿意背叛从小相依为命的乳姐,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李丝雅是李华梅在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不过现在,失踪多年的大姐终于有了消息,还有那个从未谋面的外甥女,以及……

在澳洲人的眼皮底下与李丝雅联络非常困难,尤其是在戒备森严的临高,于是高雄就成了李丝雅与李华梅沟通的一条重要渠道,这位神通广大的女海盗总是能想办法把消息送到自己的乳妹手里,这也是李华梅至今没有下定决心彻底投髡的原因之一——小姐一直在背后看着自己。

李丝雅给李华梅的新任务是:设法弄清澳洲人此次官职变动的原因,是否发生内讧。

明朝的土著是无法理解任期制这种东西的,在他们看来,一个政权的最高领袖除非被人赶下台,否则就一定会当一辈子。如今澳洲人的文主席忽然换成了王主席,各种流言蜚语也就随之而起。最有鼻子有眼的一种是:文德嗣想和熊督议招安,其他大员们不服,于是文德嗣请了一帮武林高手到临高暗杀马千瞩等人。结果事败,王洛宾和席亚洲带兵从三亚杀回临高,和马千瞩、邬德等人里应外合,活捉了文德嗣。这才有席亚洲兵发广州,文德嗣名义上是出镇广东,其实是在席亚洲的监视下软禁。原来的郭东主就是文德嗣和熊督议抚的联络人,所以已经被逮回临高问罪,秘密处决了。现在大明朝的许多“有识之士”已经开始琢磨“以髨制髨”,想要“拉文打王”“扶文讨马”了。

这些东西李华梅一看就知道是胡说八道,第三次全体大会的时候她正在临高,澳洲人有没有内讧她还能不知道吗。但是她同样关心这次澳洲人高层人事变动的结果,因为她也搞不明白澳洲人的这套官职究竟是怎么回事,尤其是听说当初接纳她加入东南亚公司的司凯德似乎是“倒台”了,她更想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对她自己有什么影响。

新班子的名单当然好搞,各种布告文书上都会有本部门最高长官的名字,可是这名单里有什么门道,就不是李华梅能了解的了。不过和荆楚几次聊天之后,李华梅就了解到,高雄国民学校的这位元老是个好为人师的话唠,手上又有大批的资料,从他嘴里打探无疑比自己瞎猜要方便得多了,而且陈奇、黄渠等很多归化民都向他问过“文主席是不是出事了”这一类的问题,自己去问也不会被怀疑。

不论是归化民还是元老,在高雄国民学校都是非请莫入的,但是李华梅不在此列,因为项天鹰觉得把她放进来不会有调戏女学生的风险。对于他而言,李华梅也是一个巨大的资料库,在这个时代能同时了解大明与欧洲的人可不多。李华梅也问过项天鹰很多事情,因为他的解答比任何人都详细。项天鹰非常享受这种炫耀知识的快感,穿越之前他在情报组,知道自己的水平照于鄂水他们还差着一截,所以在元老面前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形象。但是到了归化民面前,立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话多得让人都有些烦,幸好他天天面对着一帮求知若渴的学生,这种好为人师的行为看起来还比较正常。

“李提……李同志,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李华梅对于有人口误喊自己“李提督”已经很习惯了,不仅是项天鹰,很多青年男性元老都会顺口叫她“提督”,李华梅其实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这个名字的来历,她翻遍了以她的权限能查到的所有资料,都没有“李华梅”这个人的一丁点痕迹,而且她敏锐地察觉到,澳洲人对他们的历史是有所隐瞒的,从崖山南渡到圣船登陆之间三百多年的历史,澳洲人的描述只有只言片语,反倒是对元明两朝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中国一样。说起澳洲的经纬度,那些海军军官的话也是驴唇不对马嘴,顾左右而言他,没一个肯说实话。她从项天鹰这里了解到的“澳宋历史”算是最多的了,可是全是些“枪毙任老道”“绷带怪人杀人事件”之类的故事,虽说都很有趣,可是没一件和国家大事有关系,一问起澳洲本土的政治、地理,项天鹰的口风就紧得很,净扯些风土人情的事情。看来澳宋的历史中必然隐藏着重大秘密,既然是秘密,李华梅也不敢乱打探了,澳洲人杀人灭口的本事可也是一流的。

随便聊了几句,项天鹰爱卖弄的劲就又上来了:“执委会改内阁,只是换个名目而已,之前其实已经有两次这样的换届,只不过那时候归化民还不多,大家都不了解。文主席还是王主席都是一码事,王工当这个主席干脆就是文总提名的。这次的调整最核心的还是把大部分部门都划归政务院,马督公这个国务卿算是名副其实了。原来殖民贸易部的工作现在都是外务省在管。司凯德没当上外务相对他未必不是好事,他在殖民贸易部得罪的人太多了,在大宋身居高位本来就是动辄得咎,司凯德的很多想法不能说不对,但是和太多人的想法不一样,这就是麻烦。要是总揽了外务工作,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肯定会有人借机对付他,不如退到二线,省心又安全。现在的外务相何影原本是宗教事务官,现在也照样管着宗教口,我和他不是很熟(其实他和谁都不熟,胡青白都不怎么记得他),也不好随便评判,不过何影不是个喜欢胡乱指手画脚的人,东南亚公司的正常工作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两个人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李华梅虽然差不多有一半的内容没听懂,不过也能确定澳洲人的内部稳得很,什么“以髡制髡”全是白日做梦,只要澳洲人不内讧,大明想灭了澳宋,除非开着高达来。至于高达是什么,李华梅也不知道,只是经常听到有元老这么说,似乎是某种一直没有研制成功的超级武器。当然,李华梅又照例对项天鹰讲了许多海上见闻,项天鹰对于丹麦东印度公司尤其感兴趣。最后李华梅实在受不了他滔滔不绝的论述,准备起身告辞时,项天鹰突然说:“您明天就要出发去临高了是吧。”李华梅说:“是的。”项天鹰说:“您从临高返回高雄的时候,会有一名负责学校装修的建筑口元老搭船,我这里有学校装修的要求和一些示意图,麻烦您带给他,让他在船上看一下。”说着将一个文件袋递给李华梅。李华梅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是哪位元老啊?”项天鹰诡异地笑了一下:“建筑总公司,祁峰。”

李华梅带着某种奇妙的表情出去了,项天鹰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刚才话说得太多了。看到李华梅的神情,他突然又想起了穿越前的自己。在旧时空,项天鹰一直在出版社做兼职,市面上各种种类的书没有他没见过的,本来他就是个好读书的人,工作又是校书,要说阅读量,同龄人中没有多少能超过他的,不论是政治历史、哲学经济、文学教育、理工农医、军事艺术,他都有些了解,知识面之广在五百元老里也算是顶尖的。可是他只占了一个“博”字,除了帮丁丁和周洞天校对之外,哪一门也不敢说精,所以真到了应用层面,哪一项都不成。他本专业所学的近现代国际关系是以一六四八年的威斯特伐利亚条约为基础的,现在还根本不存在。就算想去搞外交,因为他只会英语和日语,也没法和西班牙人、荷兰人和葡萄牙人沟通,除了夸克穷之外没人听得懂他说的是什么。所以除了给土著人搞普及教育之外,也没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自己抛弃了旧时空所有的亲人朋友,就是为了在个校长的位置上混吃等死吗?要是仅仅教几个学生就满足了,在旧时空当个政治老师,教点自己都不信的东西,不也是一样。虽然是为了逃避才来到这个时空的,但是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能再像在旧时空那样混日子了。项天鹰霍然站起,先吃饭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