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枪一炮(一)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4614 字 | 编辑本页

“卧草!卧草!卧草!”海试归航的 901 炮舰在蒸汽拖船的牵引下,稳稳地进入锚泊航道,停在了舾装码头上。站在舰桥上,聂义峰惊愕地发现,博铺港大变样了——千吨级的 1630 型巡洋舰正如它的外号“小铁船”一样,威风凛凛地锚泊在其专用码头上,吊机正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把一筐筐各式各样的物资吊运上甲板,显然是在储备试航的物资。甲板上人来人往,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搬运物资的、擦拭设备的、转动大炮的,在那如旧时空维多利亚涂装一般的漂亮船影中点缀的恰到好处。而在“小铁船”的旁边,三艘已经完成全部试航工作静等入役的 901 型炮舰,齐刷刷地舰艉泊岸舰艏直指浩瀚大海,似乎随时准备出击一般。而岸边的船台,是正在建造中的各式各样的战舰,机器轰鸣、人声鼎沸、红旗招展,打眼望去全是热火朝天的景象,甚至热过了夏日的太阳,也一扫海上颠簸的疲惫。

“大惊小怪,你多久没看见博铺了?”张枭笑问。

“上次来还是筹备琼南战役的时候……七八个月了。”聂义峰就像是个见了世面的孩子一样,一会跑到船舷这边看看舾装中的战舰,一会又跑到另一边遥望整装待发的舰队,在这一刻不禁后悔去上学的时候不多背两句诗,以至于现在只有用不同音调的“卧草”表达自己的心情。

“海军这是要大干快上啊!”张枭背着手,走到舷梯旁,一甩头,“走啦!有的是机会看!”

照规矩,外派元老回临高的第一件事,是滚到博铺第一招待所,接受一个星期的检疫以确保没有带回什么疾病,尤其是这俩货还是来自已经上了《临高日报》头条的崖州疟疾疫区。岸上早已等待有两顶轿子——汽车是严格限制使用的,马车虽有但是马被马疯子尼克管的死死的,如何彰显元老的与众不同呢?姑且就先用轿子吧……

“哎,这个第一招待所条件咋样?”说起来张枭还是头一次住到这座“元老检疫营”,上轿之前好奇地问。

“还不错,比不上汉庭,起码也是个如家吧……当然,阉割版,反正有独立卫浴能冲澡,热水敞开了用,你就放心吧!”聂义峰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去年从珠江口讨伐回来他就住过一个星期了。

“如此甚好……回头跟陈洛说,崖州别的事别干,先把自来水鼓捣好。”张枭回忆着在崖州没有自来水而且热水还限量限时的日子,简直不要再痛苦。

“一定一定!”聂义峰挑帘上轿。轿夫们一声嘹亮的号子,然后两顶轿子一前一后,颤颤巍巍地向博铺第一招待所走去。

抽了血,进行了常规检查,剩下的就是一个星期的隔离了。现在招待所里没有多少人,不过竟然有欧洲人!穿着打扮就像是旧时空历史书上那样,估计是来临高经商的商人。这些欧洲人眼看着身材高大的“澳洲人”过来,纷纷很绅士地行礼,聂义峰以军礼代之,张枭则只是笑了笑。不过元老们的住处和这些“贵客”并不同楼,准确的说是一栋楼被分成相互隔绝的两部分,一边是“元老检疫营”,一边是“有朋自远方来检他疫乎”。

“哎?卢峰!”聂义峰走进大堂,迎面就看见一个人,顿时心情大好。

“听说你们今天回来,这不来迎接你们,我比你们早到了一天。”卢峰笑着和聂义峰握了握手。从当年新军教导营掷弹兵排和轻步兵排合住,到文澜河沿线剿匪的通力合作,再到临高剿匪战役互相配合,再到澄迈大战并肩作战……一直到琼南战役,海军第三远征队、陆军南下支队和陆军第二营,在琼南打出的一系列兵不血刃的袭城战,这也算是同过甘共过苦的老基友了。

“介绍一下,这位是张枭,医药扛把子,崖州城的救命恩人!”聂义峰客气完了,想起背后还有个张枭,急忙介绍着。

“疟疾战争的英雄啊!好家伙,不次于当年《糖业战争》啊!这疟疾战争,干得漂亮!”卢峰既是客气地拍拍驴蹄子,也算得上发自肺腑。毕竟崖州的疟疾每天都会向所有州县通报,算是各州县防疟工作的参考,卢峰驻扎在万州也是天天如看新闻联播一般。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张枭嘿嘿笑着,对自己的夸赞毫不客气地就收了。

“走吧,现在这里的房间大都空着,随便挑,我直接挑了离食堂近的一个单间,要不咱们都住那里得了。”卢峰盛情邀请着。

“好,我没意见。吃了两个月咸菜盖饭,我是挺想念临高正经八百的炒菜了……先去吃饭吧,我都饿了。”张枭肚子咕噜噜地直叫。

“我觉得……你们最好先洗澡……”卢峰捏住了鼻子。在炎炎夏日的海上飘了这么多天,身上……那可真是有内味了。

博铺第一招待所的食堂……嗯……太土了,或者说餐厅……是典型的现代自助餐样式,当然菜品比之旧时空的琳琅满目那可要寒酸的多,好歹也是有米有面、荤素搭配,完了还有冰镇的红茶、格瓦斯之类的爽口饮料。食品厂新鲜出炉了几种果汁口味的“嘎斯水”,尝了一口——嘿!山寨北冰洋!聂义峰取了餐盘,盛了份海鲜炒饭再放上一块煎好的鱼排。聂义峰强迫自己不去考虑厨子用的什么油,反正现在元老院是没有花生油的,连菜籽油都没有……能给那一块大肥膘刷上淡淡的一层油这就算是开恩了。

“哎,话说我这里可有不少临高的新闻,你们想听哪个?”卢峰往自己嘴里扒着饭,如饿了几个月一般。

“傻子才做选择,我都要!”张枭也是一副饿死鬼托生的模样。

“挨个说!”聂义峰嘴里还叼着一块肉。

“先说个坏消息吧……有个孩子没了……”卢峰叹了口气。

“卧草!?”聂义峰和张枭满嘴的米粒便喷了卢峰一脸,“什么情况!?”

“呃……不是小元老……是……元老的孩子……”卢峰听出两人八成以为初号班出事了,急忙解释着,又看了看聂义峰,压低了声音,“胡德林的儿子……”,聂义峰一下子就呆住了。

“胡德林?”张枭并不认识。

“你同人之外的人……呃……不是……你不认识……”卢峰说着,挠了挠头,“我也是昨天和老孙聊天的时候,听老孙说的……唉……才两个月大啊……”

张枭的表情严肃起来,慢慢把筷子放下了:“怎么回事?”

“恶性疟疾……”卢峰看了看面前这两个因为崖州疟疾战争而名声大噪的人,说的有些尴尬,“百仞总医院救了三天,还是……艾贝贝为此还背了个处分。”

“怎么她背处分?”张枭疑惑道。

“按理说婴幼儿不能离开月子中心……胡德林家阿姨也是太稀罕孙子了,憋不住了,就抱回家玩了一个星期,寻思着一个星期不要紧,完了再送回医院,谁成想……”卢峰叹了口气,“按照百仞总医院的报告,是孩子回家的时候不幸感染了恶性疟,从感染到发作再到死亡……拢共十天……唉……”

“这不胡闹么!”张枭怒了。

“老人嘛,都是隔辈亲,何况来到这个时空还填了个孙子,那心情可以理解……唉……命吧……”卢峰算是替胡家奶奶辩解了一下,张枭当然不认同这种“隔辈亲”就可以践踏医院规章制度的行为,但他还是把话忍住了,毕竟面前这个卢峰也只是个看客。

“反正现在百仞总医院正在整顿呢,听说时大佬被执委会骂惨了,元老院那质询会一轮接一轮开的哟……”卢峰摇了摇头,“这事,没法说……”

“胡德林怎么样了?”聂义峰问,想了想,又问,“还有艾晓茜呢?”

“艾晓茜倒是真大度,前儿媳妇,这几天就跟儿媳妇似的,帮老胡一家做了很多事情,也真是难为他了,胡德林办出这种事……那个任琳也是够可怜的,该受得罪受了,这还做着月子呢,孩子已经没了……听老孙说胡德林请了长假,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估计余志潜也不好意思劝,你说这事怎么劝……”卢峰两手一摊,无话可说。

“等出去了,咱们一块去看看胡德林……”聂义峰想了想,看着卢峰,卢峰点点头。

餐桌上的气氛一阵低沉和尴尬,谁也不曾想会发生这种事情。或者说,大家都知道肯定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是元老拥有四百年代差的优越感,让他们不愿意去相信。三个人闷声扒饭了好久,张枭才又扯开话题:“还有什么其他新闻?好消息?”

“哦,我估计你们也看见了。传说中的‘小铁船’,已经被命名为‘立春’号,这个月就要试航,听说海军非常满意。这事可是把魏爱文张柏林他们气的鼻子都歪了,一个劲地说造船的铁能让所有陆军换新枪新炮了!”卢峰急忙换上眉飞色舞的表情,语调也激昂起来。

“等会等会……你这信息含量有点大……立春?这船合着要造二十四艘?”聂义峰瞪着眼睛。

“你可拉倒吧,撸出二十四艘,你就不怕元老院强撸灰飞烟灭?”张枭笑道,他更感兴趣的是后半句,“新枪新炮是怎么回事?”

“听老孙说是试验性的搞了一批新武器!”卢峰抢着说。

“我说……卢大少,你就是大孙头安排过来的开启后续剧情的 NPC 是吧?”聂义峰开了个玩笑。

“什么啊,报纸上也有。来来来,你们两个琼南来的土包子,给你俩讲讲现在的大好形势——首先呢,是一种新式步枪已经开始批量生产。不过,这东西不是给伏波军用的,是给国民军和治安军用的。”

“国民军我知道,治安军什么鬼?”

“就是之前通报上说的在昌化的辅助部队!”

“哦!懂了……然后呢?”

“新枪叫‘南洋式’,据说是准备在东南亚有所作为。这玩意其实就是无膛线的米尼枪,文总的代差逻辑嘛……再说治安作战,火帽滑膛枪也能打哭了只有大刀长矛的土匪。”

“要得要得!”

“然后陆海军已经联合提交了新的武器研发计划,打算开发后膛步枪。”卢峰接着说。

“那可得把漏气给处理好啊,你看这泥马给老子烫的……”聂义峰说着就撸起左袖,亮了一下被火药燃气烙上的疤,“你看,这就是转轮膛口漏气,你看这给我烫的……”

“卧草,你可以可以……”卢峰不禁拱手作佩服状。

“他啊,典型的作死……转轮卡宾枪你拖着护木还敢撸起袖子,不烫你烫谁?”张枭吐槽着,卢峰顿时庆幸自己使用转轮卡宾枪时都是老老实实地双手握持。

“新炮是啥?”聂义峰不好意思的嘿嘿了两声,接着问。

“你是个黄俄吧?”

“你跟我睡了几个月你还不知道?”聂义峰脱口而出。

噗——张枭一口红茶就喷了,等着惊愕的眼睛看着聂义峰:“你不是有老婆么?”

“我俩同宿舍住过!”

“哦~有內味!有内味啊!”张枭点点头,努努嘴。

“18 到 19 世纪,毛子的炮兵有一款神兵利器。”卢峰笑着,引导着。

“独角兽!”聂义峰脱口而出,然后猛然明白过来,“卧草!我们有独角兽了!?”

“我听说过那玩意,不是号称‘加榴炮’的鼻祖么?”张枭也来了兴趣,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对,没错……张柏林到底是个炮兵狂啊!按报纸上的说法,他自打上次新炮试射失败,在兵工厂窝了好几个月,总算是给搞出来了。说起来,老聂还有你一份功劳。”卢峰笑着,看了看聂义峰。

“有我啥事?”

“你忘了,当年你是为啥离开的陆军,去的海兵?”卢峰回忆着,“我记得导火索就是魏爱文张柏林吐槽海军拿走了重炮,只给陆军轻型火炮,完了你是相当不赶眼神地吐槽他们不知道马匹牵引极限,完了你们还起了冲突,想起来了?”

“对,没错……我也就从陆军第一个掷弹兵排长,成了海兵四等人了。”聂义峰苦笑。

“其实老魏和老张,别看他们咋咋呼呼的,其实办事挺值得尊敬的。你们当时的吵架,有句话被他们记住了——国产马匹的牵引力极限,六匹马不超过一吨。驮载极限,每匹马不超过 85 公斤。之前那次新式火炮试射,不就是盲目减轻炮架重量,结果崩裂了炮架……”

“卧草,我得赶紧出去,去会会老兔子……”张枭餐盘一推。

“老兔子是谁?再说咱们现在可是检疫期,你也出不去啊!”卢峰说道。

“好吧,有电话吗?我得去打个电话,这事,军技本有搞头!”张枭的眼睛都亮了。

“军技本是啥?”聂义峰疑惑着。

张枭看了看瞪着萌萌的大眼睛一脸求知欲的两人,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等出去了,我带你们去参观军技本,你们会发现,打开了一个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