疟疾战争的胜利(一)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6043 字 | 编辑本页
“哎哟……哎哟……”张随便哼哼唧唧的蜷缩在病床上,被子尴尬的盖着半截腿和肚子。今天眼光不错,透过纱窗照进来……映衬着那白花花的大屁股。张随便正处在打摆子的退热期,冷的厉害,身上紧紧裹着被子,一边哼哼一边吐槽,“张枭你大爷的,你那小护士那么多,老子怎么也是被人看了,让小姐姐看我也不亏啊……”
张枭一边给他塞着青蒿栓,脸上还坏笑着:“我主要是怕给人家姑娘留下心理阴影……不过穿越这都几年了,你还能白花花的……也是不容易啊!”
“靠,老子又不是天天屁股示人,这地方当然白了!”张随便争辩。
直肠给药并不难,张枭很快便处理完了,哼了一声,张随便立刻把被子给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如同受完大刑一般继续在那哼哼,倒也不是他装也不是缺乏王霸之气,这个打摆子听着没啥,换谁谁躺,那个什么李云龙彪呼呼的不也让一个疟疾给放挺了……
“今天晚上还有一次,我让个小护士来给你塞,满意了吧?”张枭随手在床头的记录卡上写下记录,随口一颗卫星扔了出去。
“谢张医仙隆恩……”张随便含含糊糊地嘟囔着。
张枭喊了一个女孩的名字,显然是元老们取得而且难得的没有恶趣味爆发。过了一会,一个小护士进来了,鞠了一躬:“老爷您吩咐!”
“什么老爷?叫张老师,或者张首长,张工,随你。”张枭瞪了一眼,然后坏笑着看着病床上鱼肉一般的张随便,眼神奸如庖丁,张随便不禁菊花一紧上起火来。
“这是护校实习学生,刚刚毕业,总得有人练手啊,所以……你就牺牲一下吧。”张枭说道。
“张枭沃日你先人!”张随便在心里骂着,嘴上却没有力气。
“常雪,你负责张随便首长的护理。青蒿栓一天两次,四小时间隔,连续三天。刚刚已经塞了一次,剩下的你来,三天以后服用伯氨喹药片。记住,给药前一定先大解,避免吸收不良。如果塞药之后两小时内有大便,需要再次给药,药量不变。”张枭对护士吩咐道。
“是……老爷……张首长……”护士急忙应着。
“什么什么啊……”张枭被这称呼雷得哭笑不得,不禁吐槽这护士学校是怎么洗脑的?一届不如一届,全是封建余孽!
张随便撇眼看了一眼小护士,嗯……虽然是实习护士,不过这小模样还说得过去,暂且忍了吧……这医疗口真踏马不是东西,就这几个能看的小姑娘都给搜罗过去了,这其中一定有诈!不行,回去了得找办公厅好好说道说道!整个大图书馆的非雄性生物,除了一个嗲了吧唧每天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的湾妹子,就只有沈昌杰的生活秘书了,这是不公平!欺负老实人!正想着,张随便突然发现张枭那看穿灵魂的表情,急忙清了清嗓子,继续哼哼唧唧。
“你也是,让你们吃药预防,不听!该!”张枭没有点破张随便心里所想,乐呵呵的两手一插兜,笑骂一句。
张随便来到崖州之后简直堪称“忘我”,先是丞相附体骂死一个乡绅,接着贴的满城都是不求多真但求恶心的疟原虫图画——他和两个战士一天一夜不睡觉画出来的,然后满崖州巡回宣传什么灭源灭蚊啊什么有病报告不要忍啊,顺手还宣传了一波某大户作死……俗话说人在河边走不湿鞋还有没有天理?于是这哥们自己也病倒了……为了防止“澳洲人自己都病倒”的消息被潜在的敌对势力利用,张随便等于是被软禁在了中心医院,当然经过了其本人同意。
常雪听着两个首长在这打情骂俏,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先出去回避一下,一时进退两难,走廊里传来张琪的喊声:“实习护士都过来!”,常雪如得皇令,急忙退了出来。张随便的目光对其是一路护送,直到那白色的小背影消失在了门口,脸上露出了不舍的表情。
“咋了?看上了?”张枭心说你这模样真是坐实了髡贼是粗鄙啊!
“执委会对这崖州还真是照顾啊……”张随便赶紧恭维两句。芳草地医护学校 1631 届毕业生并没有参加艺术节,她们在此之前就在张琪和张枭的要求下全部发配崖州。一方面缓解崖州中心医院医护力量不足的窘境,二来对这些土法炼钢出炉的护士来说也是难得的实战练兵。
“海南一直都是疟疾重灾区,崖州这等于是给全岛趟一条路子,重视着呢!”张枭说道,他看了看手表,“我去其他诊室看看,有事拉铃铛。”,张随便看了看床头的绳子,点了点头。这是模仿百仞总医院设计的机械连接的报警铃声,十分简陋,聊胜于无。
退出病房,张枭继续巡查每个诊室。截止到目前,整个崖州范围内累计出现疟疾病例超过 500 余例,大体分为两轮前后衔接的集中爆发。总的来说,崖州疟疾爆发流行的疫情没有超出他的预估上限,但是规模之大还是令他有猝不及防之感。随着疫情的继续,崖州的防疟样板意义越来越重要了。执委会经过几轮讨论,派来了很多的增援力量,甚至包括一台柴油发电机和所需的油料,还有一批实验器材和现代医疗设备——把隔壁的三亚羡慕的要死。拥有 400 年的知识累积,医疗口对防疟可谓头头是道,但具体到 17 世纪元老院的地盘该怎么办?谁也不知道……比如,元老院始终不肯像旧时空六七十年代那样,通过大规模的群众性运动来灭蚊灭源防疟。但在张枭看来,这是本时空大规模、大范围防疟的唯一出路。再比如,当年开发三亚的巨人行动,防疟准备工作是一塌糊涂甚至完全可以说是屁都没有准备,导致疟疾爆发流行大量死亡最终酿成劳工暴动……在这件事上张枭对时袅仁颇有微词。
“说到底,还是有人屁股不稳……”张枭苦笑,检查着用药单。
此前由于药品不足,张琪指定的三日快速疗法效果并不好。青蒿栓并不能直接干掉疟原虫,所以病人往往会快速复燃来势更凶。随着来自临高的支援越来越多,张枭重新指定了七日标准疗程,青蒿栓、伯氨喹片、磺胺片轮番上阵,祛症杀源环环紧扣,效果奇好,张琪不得不佩服“这 985 就是比三本医学院强”强啊……从统计上看,发病规模已经成下降的趋势,只是不好说这是不是新一轮爆发的前兆。落实了七日疗法,张枭底气十足,他有信心保证间日疟不死一人,但是恶性疟……他无能为力,就像旧时空父母离开自己一样,天塌地陷之下他无能为力。
恶性疟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其本身,而是它的并发症——脑水肿、脾肿大、呼吸衰竭、器官衰竭等等等等……即使在旧时空,恶性疟都是死亡率很高的疾病。而现在的麻烦在于,元老院简陋薄弱的医疗力量,对此几乎……不,是完全无能为力。怎么办?大家都知道……可是看着手里那简陋的临高造针头,大家知道真的办不了……这是张枭最讨厌的一种感觉。截止目前,所有恶性疟病人死亡近十分之一,超过三十人,绝大多数都是孩子……这还是送到医院的,而那些被他剔除出“死保人群”之外的人们只怕更惨。张枭纵然可以铁石心肠说出“只救一部分人”,可毕竟医者父母心。
“髡贼!还我相公命来!”
“妖言惑众!草菅人命!”
“妖医巫术!妖医巫术!”
医院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张枭放下手中记录本,来到窗户边,眉头微皱。外面是一群素衣之人,一个男子躺在一辆牛车上一动不动,周围簇拥着许多村民,指着中心医院骂着。门口的国民军把长矛横在胸前,刚好把医院门口拦死,一边还一脸惊恐地回头看着,寻找着首长们的影子。
“我凑?医闹?不能吧?谁说的 17 世纪没有医闹来着?”张枭刚要吐槽,突然想起是自己说的,自打脸的感觉可不太好。
“什么情况?”张琪跑了过来。
“来搞事情的!”张枭回头说道,“通知陈洛,快!”
“不会是死者家属吧?”张琪担忧着,旧时空的见闻让她还有对这类事件的恐惧的惯性。
“不知道,马上通知陈洛!”张枭尽量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紧张。不过事情还是很严重的,目前崖州充当警察队伍的“青年突击队”、国民军主力和伏波军仅能抽调出的部队都在乐田村,正在配合下乡工作队进行对乐田村的大换血。宁远河两岸上马了新工程,正在建设水力锯木厂和水力碾米厂,州城所处的琼海公社、南山公社、崖城公社的三支民兵连全部拉到了工地上。整个崖州实际上唱着空城计,仅剩的一点强力力量就是崖州军港驻扎的炮兵和海军了。
“陈洛陈洛,陈洛陈洛。”报话机呼叫着。
“在在,收到!”
“有一群……身份不明的人,疑似医闹!”张枭接过报话机说道。
“怎么来到这个时空还有这破事!”陈洛显然是怒了,“你那什么情况?”
“有国民军半个排……暂时没有冲突。”张枭看了看窗外,补了后半句。
“另外半个排马上给你调过去……许延亮许延亮……许延亮!”
“今天是‘净海行动’,他应该是带着舰队出海了。”张枭按下呼叫键,“你马上组织一些康复了的病人还有病人家属到中心医院来,快!”
“哈拉少!”跟聂义峰搭档久了的人都会时不时来两句俄语,“你们不要与对方冲突!等我过去!反了他了!”
“哈拉少!”张枭放下报话机,看了看满脸紧张的张琪,摆摆手,“好了,该干嘛干嘛,不管他们。他们闹他们的,我们治病救人。”
虽然说不管外面的嘈乱,但是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对着国民军和围观群众大肆鼓噪,又是哭惨又是哭穷,又是摆事实又是讲道理。什么样的煽动最有效?基于事实的最有效……自从疫情爆发,崖州中心医院短时间内先后三十余例死亡,近一百例复燃,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只是,当人们只看这个“事实”的时候,就会忘记另一个事实——其余四百九十多例都痊愈了或者病情稳定在康复中——这种心态并不因为跨越了四百年就不存在了。
不过张枭却听出什么不对头。
“乡亲们,我们就是听了髡贼的谣言,去吃什么青蒿,结果……可怜我家官人……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这可怎么办啊……”
张枭笑出了声:“好啊,原来是这样……”,笑罢便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中心医院大门外,已经是人群躁动,在附近做工的人们都聚集过来听着那个素衣女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一边带着或怀疑或敢怒不敢言的心情瞥两眼那所由检疫营改造而来的医院,他们中的许多人几个月前还在这里享受了传说中的“净化”。忽见一个髡贼大步而来,众人本能地往后一退,甚至有人习惯性地要跪下,只是见无人屈膝便哈着腰躲在一边。
“这位同志,你为什么要用青蒿呢?”张枭笑眯眯地直奔主题。
“就是你们,说什么青蒿救人!可怜我家相公,听信谣言……”女子哭泣着。
“停停停停停……敢问你哪只耳朵听见过整个崖州中心医院出现过‘青蒿’这个词汇?我们的药品学名是‘青蒿栓’!”张枭笑道。
“强词夺理!”有人喊道。
“这可不是强词夺理,医学用语是非常严格的,‘青蒿栓’是药品,‘青蒿’是植物,怎么可能混用,鸡和鸡蛋能一样么?”张枭脸上挂着看穿一切的戏谑的笑容,打量了一下素衣女子,“原本我以为是不幸去世的病人家属,不过现在来看,恐怕你家先生并不是在中心医院就诊的吧?我们可从来没对患者家属说过‘吃青蒿治疟疾’,我们的青蒿栓剂正式名称是‘抗疟一号’,这才是病人和家属们知道的名字,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青蒿不青蒿……恐怕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
“我……我……我当然知道!”素衣女子一时语塞。
“啊?不是在首长们的医院啊……那你来这里作甚,你相公又不是首长治死的!”果然,任何一个时空,吃瓜群众都是墙头草。
“哼!你刚才也说了,你这是青蒿栓!不就是青蒿做的么!我相公就是因为你胡说八道才丢了性命!”素衣女子争辩。
“我就奇了怪了,是谁告诉你青蒿救人的?”张枭笑眯眯地问。
“后生,此言差矣!”
张枭望过去,是一个老者,边捋着胡须边走上前来,看模样还有点飘飘欲仙的气场:“先晋葛洪《肘后备急方》有云:青蒿一握,水二升,绞之服用……此乃千年……”
“停停停停停……”张枭哈哈一笑,“我说老先生,想必这位女子的男人,是死在你手上吧?”
“你!髡贼无德!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老者怒道。
“在元老院的医院里,就是十几岁的学徒都知道,葛洪所言之‘青蒿’根本就不是青蒿,这是常识啊,合着你不知道?”张枭看着老者。
“一派胡言!这是千年……”老者又要张嘴。
“停停停停停……我告诉你葛洪所言之‘青蒿’是什么啊,人家说的是黄花蒿!就是‘臭蒿’!我们的青蒿栓,就是从黄花蒿里提炼出来的!”张枭心里暗笑,唉……学艺不精害死人啊!
“妖言惑众!”老者震怒。
“这是大宋随便一个医师学徒都知道的基本常识,相当于入门背汤头歌水平,你自己学艺不精治死了人反而污蔑我们谣言?是我们妖言惑众还是你臭不要脸?”张枭开始火力全开。
“放肆!目无尊长!”老者袖子一甩,气的满脸通红。
“我们还有句话叫‘老而不尊’,说的就是你,一把年纪了还玩这种小把戏,你把话编圆了行啊,一张嘴就全是漏洞,连葛洪的青蒿是黄花蒿都不知道,你怎么让人尊?而且我们还就怕有人不懂装懂草菅人命,我们从不向病人和家属说‘青蒿’这两个字,我们只说‘抗疟一号’,懂不!你们可倒好,瞎打听,你打听好了问明白也行啊?你们也不问,不懂装懂,自以为是,治死了人,你说你是不是‘为老不尊’?”张枭突突突地,喷的老者满脸唾沫星子。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千年传承之……”老者气的直哆嗦。
“别千年了,千年王八万年龟,你赶紧看看你的病人里还要死多少,赶紧回去调药方!要不我们按你当年卖给老百姓的价格卖给你也行,这神药只有我元老院特有的药水才能提取出来,全天下独一份,三氯甲烷听说过没?没听过还敢乱来?减压蒸馏听说过没?哎哟,这都不知道,胆大也不是你这个胆大法!元老院的执业医师考试参加了没?不明白就去临高,考一个执业医师资格证,去正经学学医开开眼,别以为背两本古书就是个郎中。搁在大宋,你这样的早就按非法行医抓起来了,还容得了你在这里狺狺狂吠!?”张枭手一背,嘲讽式的瞪着老者。
“没错!首长说的没错!”廖岚带着一些工人从崖州城里赶来了。她是第一批发病的病人,同时也是最早治愈的病人,万幸的是她并不是恶性疟,经过一阵康复之后已经完全如初。受了澳洲首长一次又一次救命之恩,她怎能容得有人诋毁她心目中的神圣,当即站到最前排,指着老者和女子骂道,“你们真是瞎了眼!澳洲首长为了给我们治病,没白没黑的守着,治好了我们多少人!?我们厂十几个人打摆子,全部都被首长救活了!这要是在你手里,只怕我们药钱都给不起吧!?你有什么脸来这里诋毁澳洲首长!?你们这些前朝余孽,还以为现在是你们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时候吗!?”
张枭心里点赞 666,陈洛你的援兵来的真踏马的是时候!
“就是!首长给我们治病自己都顾不上吃饭!你们呢!?以前村里有人打摆子,你们可曾有一点医家的样子!?”又一个女工挤上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顿骂。
“你自己胡乱行医,治死了人,反过来污蔑澳洲首长!打死他!打死他!”越来越多的痊愈病患出现了,群情激昂。
素衣女子好像也琢磨过味来了,一下子扑向老者:“好啊!是你!是你害死我相公的!还我相公命!还我相公命!”
场面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原本似乎胜券在握的老者在张枭的连喷带卷之下兵败如山倒,然后现在顷刻之间就被愤怒的人群给围了起来。张枭乐呵呵地退后,看着吃瓜群众们在痊愈病患的带领下把那个老者和素衣女子围在中间,只怕是要被唾沫星子呛死的节奏。
“哎……何苦呢……”张枭不觉有些同情起老者起来。不过转念一想,是谁给的这些人熊心豹子胆,敢找髡贼麻烦?嗯……其中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