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南治安强化运动(四)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5108 字 | 编辑本页
阳光高照,密林中闷热难耐,部队散开队形向前摸索着前进。钱水协背着冲锋枪一马当先,附近的地形和他脑海中印下的地图相对应起来,说明没有走错路。聂义峰端着转轮卡宾枪,用刺刀拨开挡路的枝叶,踩着满脚的泥泞和烂枝腐叶,带着海兵排紧跟着特侦队前进。所有战士都平端着步枪,手中武器都完成了装填、安装了火帽,击锤被放下以防止走火,这是多年实践总结来的经验。这支队伍的火力是很客观的,三十支米尼式枪械尚且不论,仅仅特侦队的冲锋枪放在本时空就是**作弊器般的存在。可是再好的家伙,没有目标就是一根死沉死沉的烧火棍……黎人隐于深山不露面,现在大家就是心急火燎地在寻找目标。聂义峰看了看自己的战士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带着疲惫、期待和狰狞,就像是急切地盼望一桌大餐开席一样。他很担心这种心态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希望在战斗发生时战士们能够保持理智……如果这次奔袭能找到什么的话。聂义峰已经愈来愈觉得,在经过 1630 年全年的大胜之后,一种浮躁、高傲、傲慢的心态弥漫在元老院治下的每一个角落,不但元老们用鼻孔看天,就连归化民官兵们都跟着忘乎所以起来。在琼北治安战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经验教训,还有数百年剿黎而黎不灭的前车之鉴,元老院依然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贸然发动对东哈黎的围剿,就是典型的忘了自己姓什么的心态。身怀利器而不知进退,就像是一种大火,足够烧毁敌人也烧毁自己。
山谷不算很深,下方是一条不知名的河,水量还很可观。地图上看这条河并不存在,也许是台风过后山中的堰塞湖泄流从而诞生的一条全新的河,所以河道两边并没有河滩,也无从知道水深。部队前进方向是沿着一侧的山脊向小河展开,刚好能把半个山谷尽收眼底。钱水协有丰富的野外经历,他判断如果黎人在这里藏有什么,不会在山谷里,应当会贴近山脊线以便获得尽可能好的视野同时避开随时可能来的上游洪水。至于是哪一侧就不好说了,只能赌一把。聂义峰在这个问题是并不多说,自己不善了然得领域还是多听别人的。只是就这么一路往前,又闷又热的天气,让人有一种似乎要中暑的眩晕感。至于身上的军装,已经不是汗气熏天可以形容得了。
耳边都是人穿过密林的沙沙声,偶有兽叫虫鸣。完全处于原始状态的林子迎接着不速之客们,并不关心人类之间的征伐。聂义峰抬起手擦了擦汗,被后面的神经高度紧张的战士误以为有情况的手势,竟然引起了一些混乱。聂义峰哭笑不得地让大家维持队形继续前进,没走两步,两名特侦队员已经跑了过来。
“聂首长,我们队长请您过去。”
“好,全体隐蔽,警戒!”聂义峰点点头,向战士们命令道。
海兵排立刻原地展开警戒队形,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不同方向,战士们瞄准周围,无论是树木、岩石还是灌木,目光都在上面来回扫了好几遍。
钱水协躲在一株灌木后,微微探出头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这株灌木前面刚好没有什么高大树木,形成了一个窗口,可以毫无遮挡地观察山谷对面。聂义峰猫着腰跑过来,一步跃到灌木后就势蹲下。
“我说什么来着,11 点方向,山脊线下方大约 20 米的地方,那颗突兀的树冠右边。”钱水协露出笑容,指着对面。聂义峰掏出望远镜,压低身体瞧瞧抬起头,随着画面调解清晰,他清楚地看见林子中有人,而且人数还不少,偶然有植被少的地方会有一闪而过的清晰人影。在这个地方发现人类,只可能是黎人……老钱可以啊,还真让他分析对了。
“粗略估计,大约 60 人……像是那个村子的规模。”聂义峰放下望远镜说道,心里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之前怀疑过钱水协的判断,也庆幸没有遇到黎人,他实在是不想打这一仗,结果……还真就遇上了。
“行了,别在那悲天悯人了。你老聂在广东干的事也不甚仁慈,整个官富塘不是被你全部迁到马袅了么?好家伙,那可是几千人啊!”钱水协看了看聂义峰为难的表情,坏笑着。
聂义峰尴尬地点点头,这事确实是他干的……珠江口反击作战的时候,他指挥的 B 巡航支队在获悉官富塘乡勇与明军南投水师试图伏击自己的时候,便打了对方一个反伏击,几乎全歼南投水师,而官富塘的缙绅大户也被他屠戮一尽,村人全数强行迁徙到马袅和儋州,成为了盐场工人。而现在呢?黎人袭击三亚工地抢劫粮食招来了伏波军的打击,理论上与当时的巡航作战对抵抗力量的杀戮性质是一样的,都是反击或者说报复。他聂义峰的手并不干净,同样有无辜人的命债,他聂义峰同样拿那些对无辜人的杀戮当成功正义与战功,既然如此,现在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呢?聂义峰想辩解,事情不能这么讲,可是又不知从何而讲,只能阴沉着脸不吭声。
“我带特侦队悄悄过去,把他们往山下赶,你带着海兵排潜伏到河边……就在他们躲避位置的正下方河岸,你把他们堵在对岸。注意,千万别被发现!”钱水协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意味深长地推了聂义峰一下,言外之意就是不要手下留情。
“好……”聂义峰只能点头。
“好,特侦队,行动!”钱水协精神振奋起来,带着特侦队如幽灵一样前进了林子中。
“一班长二班长三班长!”聂义峰回头一招手,三个班长提着步枪猫着腰跑了过来。聂义峰把望远镜递给他们,指了指黎人隐藏的方向,“在那里,看到了吗?”
“看到目标……指挥长,人还不少。”
“钱首长命令,我们摸下山区,在河边展开。钱首长会把他们往山下赶,我们的任务就是用火力把他们阻挡在河边。大家明白了吗?注意分寸,尽可能以俘虏为主。”聂义峰看了看三个下士,都是老兵了,他们应该能理解自己的用意。三个班长很郑重地点点头,并没有什么不解的神情。聂义峰又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仔细看了看山谷这一侧的树林情况,在黎人眼皮子下摸到河边必须选择林多叶密的路线,仔细看了看还需要绕一下路,倒也无妨,反正他们一定比特侦队要快。主意打定,聂义峰安排了三个班的行进路线,然后带着大家悄无声息地向山下摸去。
就像是做贼的逼近自己要行窃的目标似的,大家大气也不敢喘,脚步也是轻拿轻放,步枪都端在手里,拇指随时准备打开击锤。对面的山林在繁枝密叶的缝隙间隐约可见,更有利的情况是这一侧山脊是背光面,海兵的灰衣蓝裤色调偏暗,刚好隐蔽在阴影里。三个班在前进过程中逐渐展开成了三个扇面,这是演练过无数次的排级一点两面,已经无需命令完全是战士们下意识的举动。左右两侧尖兵拉开距离,他们的任务是警戒周围,因为每一只捕蝉的螳螂背后难说没有一只搞事情的小麻雀。万一黎人在山谷这一侧也有哨兵,一旦被发现对面的大队人马可就会逃之夭夭了……等会……那为什么自己不暴露给黎人,让他们逃了呢!?聂义峰突发奇想,自己又为什么小心翼翼地,来执行这项任务?自己不是反对动武吗?想到这里,聂义峰真想喊一嗓子。可是钱水协说得很对,自己在官富塘的所作所为,就干净么?自己现在又是装的哪门子圣人?
做着思想斗争的功夫,海兵排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河边。这确实是一条山洪引发的新的河流,完全没有河滩,水流直接淹没了谷底的一些植被,水深并不高的样子。聂义峰透过枝叶寻找着头顶黎人的位置,把三个班拉开距离展开,因为很难说黎人一定会按照剧情设定向正下方逃跑。反正米尼枪的射程足够远,海兵排干脆尽可能拉开,以控制更宽的河面。
“全体听我枪响,我不开枪,所有人不许开枪!”聂义峰命令道。林子中,一支支米尼步枪就这样架了起来,瞄准了各自预判目标出现的方向。聂义峰把转轮卡宾枪举了起来,双手握着握把,打开了击锤。周围很安静,这感觉简直就像是电视上看到的伏击战一般,安静,令人窒息的安静,令人容易出神、容易胡思乱想的安静。所以当头顶传来冲锋枪短点射的声音时,聂义峰本能地一哆嗦,差点走火。
“指挥长,上面开打了!”一班长凑过来,小声说道。
聂义峰点点头,故作老练地听着枪声:“你听,这枪声,特侦队正在两侧包抄,把黎人往下赶。”,实际上聂义峰的耳边和一班长的耳边是完全一样的枪声,有节奏地哒哒响着,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装相,也是让自己能沉下心来。一班长很是佩服的直点头,在他的概念里,枪声就是米尼枪齐射的噼里啪啦,最多听过打字机的连珠带炮,这“澳洲快枪”的声音还不曾听过。简直难以置信,一支枪竟然可以打出如此的射速,那岂不是一个人就可以抵得过这一整个排的人!?
“好了,注意隐蔽!”聂义峰小声命令着。
心脏咚咚直跳,简直就要跳出来,甚至当年第一次反围剿自己第一次开枪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紧张过。耳边的枪声不时转换着方位,一会在左边,一会在右边。显然黎人知道下山背水一战的凶险试图突围,但是特侦队的武器是他们无法对抗的。特侦队并不打算大开杀戒进行有效杀伤,而是东一枪西一枪地驱赶着,枪声愈来愈近说明他们正在把黎人赶下来,正对着海兵排埋伏的位置。海兵们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本能地调整着射击姿势,隐蔽了这么长时间也有些疲劳了。
“传令下去,打开击锤!”聂义峰一挥手,战士们立刻一个接一个,左右传达着指令。
终于,第一个人影出现在林子里,聂义峰一个激灵抬手就是一枪。
“**!”一声惨叫。
耳边是米尼步枪噼里啪啦的射击声,聂义峰已经顾不上下达什么命令了。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左胳膊,疼得是龇牙咧嘴——他忘记了转轮式卡宾枪的持枪规范,左手违规去托着护木扣动了扳机。要说以前也不是没这么干过,可那是冬天在广东,袖子完全包裹着手臂。现在可是大夏天,他卷着袖子,皮肤**——子弹击发产生的火药燃气,从转膛与枪管间的细小缝隙像刀片一样喷了出来,直接轰在了左臂皮肤上,一下子就像烙铁一样深深地刻上了一道血红的印子。
“指挥长!”一班长射击完,刚要装填,看到聂义峰左臂受了伤,急忙跳了过来帮他拿急救包——按照“左生活右战斗”的原则,聂义峰没法用右胳膊去掏急救包。
“没事没事……”聂义峰只觉得大丢面子,这种低智商失误在过去可是他嗤之以鼻的。顾不上疼,聂义峰伸着脖子看河对面的情况。刚才这轮射击,被驱赶下来的黎人倒了十几个,在密集的林子里米尼枪齐射取得 50%的命中还算是比较好的结果。可是聂义峰突然发现,倒地的大都是女人和孩子!
“停止射击!停止射击!”聂义峰急忙站起来,举起枪喊着。海兵排战士们服从命令,完成第二枪装填后,并没射击。大家的脸上都露出兴奋的表情,在山里转了半个月,终于又捞到开枪的机会了!
聂义峰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端着被烫伤的手臂,举着卡宾枪站在充当掩体的灌木后,回头一喊:“喊话,降者免死!”
和旧时空的 PLA 一个习惯,战士们执行任务前也突击学习了几句黎语用于战场喊话,一班长立刻喊了起来,引起了对面林子里的一阵骚乱。两枚弩箭打了过来,但是没有命中任何目标。冲锋枪的声音也越来越近,终于在林子里已经能看到特侦队的身影。这群黎人就这样被堵在了河边,动弹不得。
“全体,上刺刀!”聂义峰命令。战士们整齐地抽出长长的三棱刺刀,套住枪口一转,手心中咔哒一下,然后一起把枪平端起来,一柄柄刺刀摇曳着。
“继续喊话!”
几个班长都喊了起来,南腔北调的黎语也不知道对面这些黎人能不能听懂。很快,冲锋枪的声音停了下来,聂义峰知道,八成这是战斗结束了。他一挥手,带着战士们来到河边。试了试水深,最深的地方刚到膝盖,便带着战士们蹚水过了河。
对岸的林子里,横七竖八地烫着十几具尸体,除了两个黎族小伙子,都是女人和孩子。有一个孩子被米尼弹准确的爆了头,子弹巨大的能量几乎把他整个脑袋炸开,只留下血淋淋的空空的半截脑壳。而其余中弹的人,没有当场毙命的也无力挣扎**,或者嘴里冒着血泡奄奄一息。聂义峰蹲在一个孩子的尸体旁,子弹准确地把他打了一个对穿,胸膛上的创口十分恐怖。自从穿越以后,他聂义峰也算是杀人无数了,也不是没有老弱妇孺因他而死,可是今天,他第一次亲手杀了孩子。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几年前在临高乱葬岗看到的那对母子——母亲死了,孩子叼着**饿死在了母亲的怀里。也是从那时起,改变这个世界,做这个世界的解放军的信念无可动摇地埋在心里——那现在眼前的事情,该如何解释?
“打的漂亮!聂义峰!一下子抓了五十多人!”钱水协背着冲锋枪,眉飞色舞地走过来,踢了正蹲在地上发呆的聂义峰一脚,“可算是出了口恶气!这样就算撤回去,咱们也算是小有战果了。”
“是……”聂义峰从地上站起来,又看了看孩子们的尸体,连手臂上的灼伤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好了,咱们打道回府……”钱水协并没注意聂义峰的表情。
“一班长!”聂义峰推开钱水协,大声喊着。
“到!”
“最快的速度,把这些孩子、女人掩埋掉,按照黎族的习惯,做个木牌子。”
“是!”一班长立正,然后把枪一背,像自己的战士们一挥手,从背箱上取下工兵锹。
钱水协坏笑着看着有些神经质的聂义峰,摇了摇头,转身说道:“一分队,去帮聂首长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