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南治安强化运动(三)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4218 字 | 编辑本页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 1629 年的 6 月,海兵一连在三亚特侦队的引导下,对还不知道大难临头的东哈黎峒寨发起攻击。连续攻破了水峒、拉祜峒两座较大的寨子,村民被强制迁往三亚,峒主被处死。可是经历了初期的胜利后,战况陷入了不上不下、不尴不尬、不知进退的境地,部队在大山里与黎人玩起了捉迷藏!

连续的行军、一趴就是一夜的伏击、猝不及防的反伏击、上气不接下气地长途奔袭,部队就这样穿梭在崇山峻岭之间疲于奔命。有什么和两年前不一样的?琼南的山是真正的“山”,相比之下临高南部山区那只能叫丘陵;追踪目标也不一样,两年前打的是土匪,而现在打的是黎人……或者也可以称之为黎匪;最大的不一样,两年前剿匪部队有作战地区详尽的地图和完善的无线电联络,再加上战前缜密的侦查,战场几乎就是单向透明。而现在,只能依靠几个西哈黎和猎人作向导,电台也只有三亚特侦队配备了。尽管也拥有三亚北部山区的地图,但由于低估了黎寨的抵抗能力,根本没料到黎人竟然主动与伏波军周旋起来,手中的只标注了要攻击的黎峒的地图一时之间竟然成了摆设……四处都是战争迷雾,任何一个山头都可能藏着黎人,部队不得不耗费极大的精力边侦查、边行军、边战斗。东哈黎生于斯长于斯,河谷、山洞、柴道猎路、悬崖绝壁全部了然于胸,在初期吃了几次亏之后便开始牵着伏波军在山里兜圈子。

聂义峰还是头一次在山里遭这份罪。过去不是没有连续作战,也不是没有长途行军,也不是没有补给匮乏的时候,他也不再是那个 21 世纪娇生惯养的肥胖军宅,可是仍然感到了极度的疲惫,碍于元老的面子只好咬牙坚持。好在伏波军的新式布靴非常舒适,脚底板并没有打水泡。聂义峰更担心的是自己的部队,如果有仗打还好,可是没完没了的行军,连续扑空,战士们的士气已经开始下降,只能靠士官们和士兵委员会的鞭策和鼓励才勉力维持。现在他已经明白为什么海南岛黎乱几百年,历朝历代剿了又剿抚了又抚却始终不得治,黎人简直就是天生的游击战大师啊!在那么几个瞬间,聂义峰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跟着一个叫张辉瓒的人在大山里兜圈子……

嗖——尖锐的响箭声皱起,所有人立刻狼狈地趴在地上躲避。这是每天都有的事情,黎弩在这重山密林中要比步枪好用的多、隐蔽的多,根本猝不及防,每天都有被黎人冷箭打倒的人。不过特侦队神通广大,通常很快就能找到放冷箭的黎人,让冷箭成了一种自杀性骚扰。但是黎箭多有毒,是黎人长期山里的生活慢慢总结出来的各种天然毒素,有的会引起肿痛、有的会引起溃烂、有的甚至会很快要了命。先后有三个战士死于某种引起窒息的毒素,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而伤员更多,卫生员随身携带了几种临高造的药品和抗生素,有的可以缓解症状,有的则全无用处,十几名伤员如同累赘一样拖着整个部队。

“这叫打的什么仗!”钱水协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自己的特侦队员黑豹一样摸了上去,两声枪响,施放冷箭的黎人被击毙了。每次如此,可是黎人好像根本不在乎死人一样,仍然一轮又一轮的骚扰,最可怕的是这种骚扰无从防卫,所以每次都有损失。

“黎人堪称天生的游击战大师啊……玩的一手好敌进我退、敌驻我扰。”聂义峰保持着低姿匍匐的姿势,爬到钱水协躲的树旁边,小心翼翼地贴着树干坐起来,“我说……钱队长……部队已经拖着十几个伤员了,严重影响机动性……是不是先撤回崖州或者三亚,哪怕撤回瓦郎寨。得安置一下伤员啊,不然这高热高湿的环境,这些伤员用不了多久就都得感染死掉!”

“不行!就这么回去!咽不下这口气!”钱水协一口回绝。

“那伤员怎么办!?十几个人!如果不回去他们一个都没法活着走出林子!到时候元老院要是质询起来,是你去回答还是我去回答?”聂义峰有些怒火,心里骂着感情不是你的兵是吧?

钱水协当然知道澄迈大战三营四连因为巨大伤亡而质询聂义峰的事情,准确的说通过质询聂义峰这个大孙头的大弟子来打击和压制伏波军复转军人派的主意,还是他和钱水庭这兄弟俩商量出来的,现在聂义峰等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算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咱们还是轻敌了,以为这就是当年剿匪战役呢……”聂义峰看了看正在搜索林子的特侦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黎民和土匪不一样!土匪整日里打家劫舍,山寨里的金银财宝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所以我们才能找到他们的软肋,长途奔袭一击得手。而且土匪不是什么有组织性的主,面对我们的连续追击很快就垮了。可是黎人不一样,他们几百年来和什么唐宋元明数不清的琼州官交过手,山地游击战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他们没有什么金银财宝舍不得,而他们的峒组织能让他们很有序的与我们周旋。这种情况下,1629 年在临高的策略全部行不通了。我们刚开始的两仗,打了他们没有防备算是占了便宜,可是现在进入山里,我们连个地图都没有,如何去追?”

“哼哼,还是你们 CP 的那一套!”钱水协冷笑一声。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你以为这只是十六个字么?旧时空中国网络上有句调侃,叫‘穷则战术穿插,富则给老子炸’,钱队长,你觉得我们是穷还是富?黎人是穷还是富?”聂义峰苦口婆心着,“就我们现在这点力量,一旦陷入和黎人的捉迷藏是十分危险的。别的不说……补给……一旦我们的补给消耗殆尽,你就是不想撤也得撤了!”

“你就知道撤……”钱水协虽然感到元老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但是不得不承认聂义峰说的有道理。黎人根本不露面,就这么不停地袭扰,就连他的特侦队都在问三个灵魂之问——敌人在哪?我在哪?我在干嘛?想来想去,心生一计,“这样,我们先退回之前遇到的那个村子。”

“干嘛?”聂义峰问。

“撤也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些黎人!该死……该死!该死!”钱水协骂道。

聂义峰摇了摇头,看到特侦队已经搜索完毕回来了,便大着胆子站起来,向战士们一挥手,大家急忙爬起来重新组成行军队列。刚才的一支冷箭,又多了一个伤员,一个战士胸口中箭,万幸被装具上的金属扣挡了一下,只没入肌肉中并未打进体腔。即便如此,就目前的救护手段来说这样的伤也是非常危险的,一旦感染必死无疑。

“怎么样?”聂义峰看着卫生员给受伤的战术包扎完,让语气尽量充满了鼓励。

“挺得住,指挥长!”伤员尽管疼得龇牙咧嘴,倒也还有些精气神。

“好,给他口服消炎药!”聂义峰想起当年在大鲸号上,自己也是万幸地被装具上的铁扣挡了一箭,不过随后的感染也是结结实实烧了三天。现在这个战士的伤简直一模一样,就是不知道本时空土造消炎药有没有 21 世纪产品的疗效了。

部队很快调整了部署,放弃了对面前这支黎峒的追击,开始原路返回。很快便回到了山里的一处小村子,应当就是面前这支黎人原本的家园。黎人穷,这个村子更是穷,甚至都不如瓦郎寨像样。也难怪他们会袭击田独,恐怕也是饿急眼了,看到那里有粮食便什么也顾不上了。部队在村子里稍事休整,让疲惫的脚底板缓缓劲。龙美尔前后左右安排哨兵,每一个排、每一个班都井然有序地进入各自的休息区域,一声令下整齐地席地而坐。伤员们集中在村子中央,卫生员跑前跑后地照顾着他们。指挥部就在伤病员旁边,垒了两个弹药箱当桌子铺上地图,旁边再摆上无线电嘀嘀嘀地响着。

“问一下卢峰首长,他们那边情况怎么样?还有二营的部队,情况如何……”钱水协有些垂头丧气,语气也满是怒火。这堪称是元老院的第一个败仗吧,如果去年儋州工作队事件不算的话。

很快,电台收到了回电。三路人马都彼此彼此,都是第一击得手之后就陷入了黎人持续的骚扰,部队左跑右突什么法子都用了,可是黎人在大山里就像鱼进了大海,根本找不到却天天挨冷箭。只有卢峰运气爆棚,误打误撞和一群隐蔽在山洞里的黎民遭遇了,进行了一场短兵相接将他们大部俘虏,其余的人则在迷宫一样的山洞里绕着圈,卢峰不敢贸然深入只能放弃攻击。

“我们都太轻敌了……这次山区围剿,和 1629 年 6 月完全不是一回事……”聂义峰看了看电报,苦笑着摇摇头。

“来人啊!”钱水协突然怒吼出来,“准备干柴!”

“你要干嘛?”聂义峰马上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一会撤离,点了这个村子!”钱水协的眼睛都红了。

“哎哎哎,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没听进去是吧?对黎区你用武力没用,你剿不完!你这样等于是把仇恨彻底种下了,到时候就是无休无止的治安战!就像你们美军在伊拉克阿富汗一样!”聂义峰也是有点不耐烦了,一把拉住要离开传令的特侦队员。

“你!”钱水协怒发冲冠似的站起来,恶狠狠瞪着聂义峰,聂义峰也毫不畏惧地迎着,一股谁怕谁的气势。旁边的战士互相看看,首长们神仙打架,一时不知道是该帮哪边。

“龙美尔!”聂义峰喊道。

“到!”龙美尔跑过来。

“通知部队,再次强调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决不允许毁坏村子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聂义峰瞪着钱水协,不卑不亢地喊着。

“特侦队集合!”钱水协歇斯底里地吼出来,“我看谁能拦!?”

“我提醒你,你现在可是碰了元老院的逆鳞!谁能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意思是特侦队是你私人的?而且我提醒你啊,你这可是有动用武装威胁其他元老的嫌疑啊!别怪我没提醒你!”聂义峰笑出了声。

钱水协一下子便消了气,连说两句“冲动了冲动了”,气鼓鼓地坐到地上,白了聂义峰一眼。似乎是经过一番大脑风暴后,钱水协站起来扑到地图上,仔细研究起来。聂义峰摆摆手让周围看戏的战士们散了,也凑了过来。

“不对……不对……我就说不对!”钱水协突然笑出声。

“哪里不对?”聂义峰好奇地打量着地图。

“你看啊……我们这些天遭遇黎人骚扰,有个特点你发现没?只要我们向西转,就会遇到骚扰,向其他方向就安全。那说明一个问题……黎人不希望我们向西。那我们沿着这条山谷向西,会有什么呢!?”钱水协兴奋地两眼冒光,聂义峰只是皱着眉头点点头。

“集合部队,马上出发!”钱水协兴奋地把地图一拍就喊道。

“没必要派很多部队,特侦队加一个排,尽量以俘虏为主。”聂义峰明白这一仗不可避免了,便说道,“其他人员在这里休息,保护伤员。”

“好!”钱水协已经无所谓了,像是找到什么宝贝似的,仔细看着地图上这条神秘的山谷,恶狠狠地吐出一句,“给你们尝尝回马枪!”

入夜以后,留守村子的两个排和辅助部队做好防御布置,点上篝火。而特侦队在夜视仪的指引下,带着一排从村后溜了出去。果不其然,特侦队发现了村子周围有黎人的哨探,他们在监视着村子,慑于火器威力没有轻举妄动。绕过这些哨探,特侦队引领海兵排潜进了林子,东绕西绕后便直奔那条山谷而去,而此时天都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