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故事(六)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4568 字 | 编辑本页

海水和额头伤口接触之后,那酸爽简直让吴伪在水下就差点炸毛……“小栈桥”这边刚好背光,水下能见度并不好,不过吴伪这水下开眼的本事还是当年部队海训的时候练出来的,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身上似乎有什么重物,就像是被钉子钉在了那里似的。忍着额头的剧痛,吴伪两三把游到人影的背后,胳膊一搂就往小栈桥的岸基连游带爬的挣扎。手上的感觉有点特殊,鼓鼓的、软软的,难道……吴伪顾不上了,踩着长满微生物的碎石,奋力向上爬着。

“快!过来救人!医生!医生!”小栈桥上已经围满了闻讯赶来的战士和工人,看到吴伪拖着人从水里漏出了头,两个海军战士已经脱去外衣,穿着海魂衫就扎进海里,接着从吴伪周围冒出头来,帮着他把溺水者往岸上抬。

“首长,是个女的!”一个战士喊。

“管他公的母的,捞上去再说!”吴伪脚下终于踩实了,用力拖着这具死沉死沉的躯体向小栈桥上爬,吐槽着,“泥马,女的还这么沉!?”

终于,爬上了小栈桥上,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已经呼哧呼哧喘的吴伪拉上来,又把那具“女尸”拉上来,已经有工人很有眼力见地从工地拿来了被子毯子给下海的几个人披上保暖,刚刚开春,海水还凉的很,稍一不注意的话是要病倒的!吴伪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额头立刻嗡得一下疼了起来,顿时一阵龇牙咧嘴。他回头看了看地上不省人事的这个寻短见的人,啊咧?还真是个女孩子啊!只见她很年轻,看上去十几岁的模样,穿的是一身颇为淡雅的新汉服,明显应该是元老院体系内的人……这可就奇了,在临高还有比给元老院打工更幸福的事情?她竟然还能寻短见!?

一个海军战士把军装叠成一个枕垫,塞进女孩脖子下,解开了新汉服的胸襟,然后检查口鼻异物,接着捏着女孩的鼻子向嘴里吹气,然后开始胸部按压——所有动作完全是标准的溺水抢救,没有一点拖泥带水。所有的海军和海警战士、港务工人和元老院体系内的渔民都进行过无数次培训,不过在铁路工人眼里,这景象可就瞠目结舌了,这简直就是……竟然起了一阵骚动……

“这叫心肺复苏,救人性命的!”一个海军战士解释道,几个工人悻悻点头,交头接耳。

“医生来了!医生来了!”人群另一边有人喊,博铺卫生所的“救护车”已经赶到了小栈桥。吴伪看了一眼救护车,发现自己的三观再次被暴击了——其实就是一辆四轮马车的车架,带有悬挂装置的四个轮子撑起一个平板,当然是不会有马匹牵引了,所以整个“救护车”极尽简陋以尽量减轻重量,三个人便可以操纵它前进后退和转向。这是车辆厂转为百仞总医院和博铺卫生所量身定制的,以把在各类事故和意外中受伤的归化民送往医院,毕竟为普通归化民消耗珍贵的燃油出动 212 吉普只怕没几个元老会同意。

大家七手八脚帮着把女孩抬上救护车,百仞总医院培养的归化民医生进行了简单检查之后给女孩盖了条被子,三个“司机师傅”便推着救护车一路小跑向博铺卫生所走去。另一个归化民医生吆喝着让所有下水救人的人都到卫生所去吃药以防感冒,突然发现还有一个首长,急忙跑过来,刚要报告就注意到了吴伪头上已经被血殷红的绷带,有些晃:“首……首长……您头上……”

“没事……没事……走,我去重新包一下。”吴伪笑着摆摆手,看了看周围几个也如落汤鸡般狼狈的战士,一甩头,“走,大家都去,喝口三九祛祛寒。”

博铺卫生所仍然在博铺旧城的老位置,和当年博铺保卫战的时候相比并没有变样,前一后二的小房子,拢共不过十张床位。这里主要还是给医护学校的学员们实习练手用的,稍严重一点的病号都要送到百仞总医院去。前面一个小房子全作门诊用,后面的二层小楼作病房和宿舍用,这里没有药库,所需药品直接储存在博铺一号冷库里。博铺保卫战的时候吴伪没有参加,他是第二天跟随增援部队来的,当时卫生所前满地血染的泥泞,还有走廊里、墙壁上恐怖的血脚印、血手印,至今还记忆犹新。当时的元老院还叫穿越集团,可是结结实实吃了一个大亏。不过现在,那些恐怖的痕迹早就不见了,和百仞总医院一样,这个小小的、简陋的卫生所里也是一片洁白的世界,空气里全是药品和消毒水的味道。

临高润世堂和百仞总医院合作开发的不知名的感冒冲剂如今被元老们戏称为“999”,称呼也就这么流传开了,满满一大缸热乎乎地下肚,只觉得全身都暖和了,吴伪还打了一个嗝,战士们都嘿嘿一笑。

“行,你们都表现不错,是元老院的好战士!回头我向海军首长建议,给你们记功!”吴伪把杯子一举,如庆功酒般。

“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战士们一起立正。不过是医院,自然都没有喊出声,这点道德素质还是有的。

博铺要塞闻讯,派人送来了新的军装,每一名归化民士兵都凝聚了元老院无数的心血和投入,病倒了可就赔本了,而元老如果病倒就更了不得了……一同而来的还有博铺派出所的警察,对事件进行问询调查。

“首长,您能说一下当时是什么情况的吗?”博铺派出所副所长郭卫华亲自来了。

吴伪说白了就是一个闻讯而来见义勇为的,自然是一问三不知。其他救人的海军战士所知也了了,最多就是有人看见这个女孩子眺望了半天大海,然后就走下了小栈桥,沿着碎石岸基向深水走,任凭岸上工人战士怎么喊都不回头,然后就往深水里一跃……怎么听也像是一起普通的自杀。但问题在于,女孩子的穿着——新汉服。在临高,穿着新汉服的女子已经非常多了,从大户人家的女眷到归化民,甚至很多女元老穿腻了现代服装和粗糙的本时空制服,也会穿着新汉服尝尝鲜。可是女孩身上的“淡雅绿”,这套被称作“春雨”的新款,目前只有一个群体穿——还没有被买走的生活秘书。生活秘书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生活秘书训练之苦大家也都有过道听途说,但是为此能寻短见……大家还是不太相信……毕竟生活秘书们在东门市招摇过市有多风光,而且元老们对生活秘书那叫一个殷勤都不像是对一个通房丫鬟,所有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那这个女孩,是吃不住苦要寻短见?还是别的什么呢?背后的原因显然超过了郭卫华一个小小的归化民派出所副所长的权限,他一面安排警员到码头调查,一面如实汇报。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吴伪问。

“先救人,百仞总医院说要转到那边去。我已经汇报给了慕敏首长,东门市三局也会进行后续调查。”郭卫华报告。

吴伪点点头,这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不过这个女孩子恐怕就不怎么走运了……所有的生活秘书都和元老院签了绝契,整个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个人都不再有所有权,任何试图伤害生活秘书的行为都是对元老院的挑衅,包括她自己伤害自己,所以嘛……吴伪叹了口气,不禁怜香惜玉起来,提着自己湿漉漉的军装走出了博铺卫生所。

“首长,您最好再去百仞总医院处理一下头部的伤口。海水不干净,可能会感染,我们这里缺乏药品……”卫生所所长追了出来。

“好,我会的。”吴伪点头致谢,主动和所长握手,只把这个年轻的 17 世纪蒙古大夫给激动地不行。

湿衣服是个累赘,吴伪找到了一家伏波军军人服务社,委托那里进行清洗并邮寄回百仞新城,到时候自然有办公厅的人员收纳以方便领取。吴伪处理完了这些事情,摸了摸头上新换的干燥的绷带,伤口受到海水的**痛劲时不时的就来一发,心里说着今天可真是忙碌的一天啊,脚下已经加快了去小栈桥的脚步。第一木材加工厂已经把新一批的枕木运了过来,一辆辆重载牛车几乎压垮了博铺最大的一座跨河木桥,吓得行人们纷纷躲瘟神一样躲着这些哞哞叫的牛大爷……好在有惊无险。小火车在刚才的功夫已经完成了加水加煤作业,沿着轨道从调车场呼哧呼哧喘着白汽回到了货物堆场。归化民的“主观能动性”已经被元老们练了出来,所以即使没有吴伪的命令,工人和战士们仍然开始了装车作业。小红旗一会竖起,小黄旗一会飘扬,哨子声有节奏地唱着,一根根枕木整齐地码放在一节节货运平板车上。

“哎哟,不错不错,同志们,提出表扬!”吴伪看到大家并没有在干等,早已经行动起来,心里非常的满意,便跳上了小火车。

“首长,您下海救人的样子,简直酷炫!”不用猜,说话的人一定是“曲苑杂坛”的忠实听众,“澳洲词汇”张口就来。

“首长,您的伤没事吧?”也有借机表示关心的。

吴伪笑道:“这都不叫事,别废话了,大家抓紧干活,今天一定要抢通美台洋!”

“是!”喊声与汽笛声合在一起,好似小火车都热血沸腾地喊起来。

两千多节枕木搬上小火车可真是重体力活,等全部搬完的时候都已经黄昏了。吴伪把一面红旗插到车头上作为标志物,还打量了一下这面没有任何标志的红旗。这是旧时空的产品,来到 17 世纪后连续的使用已经有些磨损了,很多边边角角都已经破损。元老院的印染纺织业已经可以搞出红色系,但是成本太高,所以临高的主色调仍然是传统的灰、蓝、黑、白,其他色系都是稀罕物,所以这面海风中飘扬的红旗格外受劳工和战士们的喜爱。元老院总是说理想和希望,而现在这抹披着朝霞的红色,不正是理想和希望么。

“出发!”

小火车吭哧吭哧出发了,逐渐加速,铁轮与铁轨连接处的碰撞发出一声声节奏鲜明的“咣当”声。很快,小火车就驶出了博铺港区,已经准备入夜的博铺景色映入眼帘。

“好漂亮啊……”有战士感慨着。

铁路线东边,博铺新城和旧城那高矮错落却分布十分整齐的建筑上面,露出许多黑色、灰色、白色的烟柱,那是更东面的工厂冒出的,建筑物互相遮挡以致在这里只能看到他们吞云吐雾。所有的建筑都沐浴着霞光,一片暖暖的火红,就像大家心里憧憬地未来的日子一般。能看到街道上人来人往,那是已经下班的一些单位——“单位”这个词已经被归化民拿来形容自己的上班地点——人们去海边的海鲜市场、河边的夜市或城南的南市场买些鱼虾和新鲜蔬菜,准备回家开伙。当年在博铺南面,老百姓自发聚集在一起以向穿越众兜售的那些茶摊、小吃摊,已经形成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市场,而博铺人口的快速膨胀也加快了这里的发展。自然也有懒人,沿着博铺的主干道两边,分布着许多口味不同、风格各异的菜馆,以临高名牌“苟家连锁快餐”铺子最大。苟老板儿子为国捐躯,老两口悲伤过度双双离世,这出人间悲剧被《临高时报》报道了一个多星期,最后在苟老板生前的得力助手主持下,“苟家快餐”的牌子不倒,仍然是商务部特约店铺,甚至分店已经开到了琼山。小火车咣当咣当转了个向,与文澜河平行直奔百仞城方向,河边是正欲怒放的木棉。去年元老院发起了“全民种木棉”的群众运动,所有的公路、河流两侧,公园和农场,任何能大面积种树的地方都种上了木棉。这种极具观赏性的树木同时极具经济价值,木棉现在说元老院唯一的棉纺原料来源。从归化民穿的工装制服,到海军海警官兵身上的救生衣,全部都要用到木棉。而每年春季,木棉花会盛开成火海一般的火红一片,现在已经含包怒放,只需要稍微想象一下,再过几天,这里会美丽成什么样子。

远处工厂的灯火,装满物资的小火车,还有这即将开放的鲜花,吴伪突然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故事。他仔细想了一下,突然响了起来,徐工这只大黄鹅和聂义峰这半个俄粉,不止一次在他耳边轰炸过一首叫《山楂树》的歌,当然了,歌词已经被这两个货很没节操地修改了,现在叫《木棉树》,甚至还被芳草地合唱团录唱、在临高广电播出过。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的水面上,暮色中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列车飞快地奔驰车窗的灯火辉煌,两个青年相会在木棉树两旁……”吴伪竟然哼出了曲调,看着眼前快速划过的美景,心中不禁感慨着,“元老们祸祸了那么多旧时空的经典,也就这首歌改的真应景,真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