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故事(五)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4601 字 | 编辑本页

临高城铁工地上也竖起了旗杆,例行公事似的举行了升旗仪式来迎接一个崭新新的星期。除了使用了新版国旗,今天对临高城铁来说格外重要——最后的攻坚要开始了。几天前的骚乱丝毫没有阻挡工程建设的步伐,甚至还加快了。城铁前指决定集中力量,在最后的半个月内拿下全部工程并当月投入试运行,时间已经非常紧张。于是军务总部一封电报,基建工程兵第二营被从儋州紧急调回,加入到了这场近万人参加的大战役中。要知道,即使去年的澄迈大战,伏波军投入的兵力也不过才五个营四五千人而已……执委会更是重视,这场升旗仪式所有的相关领域大佬或分管大佬全部到场,为已经非常疲惫了的战士工人们加油鼓劲。

“同志们!”挂着基建工程兵总政委头衔的马千瞩,掐着腰站在一堆石料上,额头在朝阳下锃亮,他上身微微后倾,挥舞着胳膊,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海南的仗打完了!广东的仗也打完了!一没让披红挂彩开庆功会,二没让大家回家看望爹娘,一声令下,大家就跟着元老院来到这片铁锈田上!至今,家里的亲人还没见到我们的凯旋!有的战士的未婚妻,在家等不住啦,就跟别人跑啦!有的战士去年当兵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现在也长高了成为男人啦!有的战士,离开家的时候,家里的娃还在牙牙学语,现在已经能满地跑打酱油啦!可是,他们都留下了,和我们一起在这里,啃咸菜、喝泉水、砸石头、夯土地!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我们,是元老院的武装,是人民的子弟兵!早一天打通临高城铁,文澜河两头的百姓就能早一天的互通有无!家住在百仞的百姓,就能更早一天的快捷的到博铺上班!卸在博铺的货物,就能更早一天的运到东门市!运到大家亲人的灶台!口袋里!早一天打通临高城铁,大家的家人!亲朋好友!才能更早一天的,赚着更多的票子,过着咱们的好日子!大家说,我们在这里流血流汗,值不值!?”

“值!值!值!”上千人的战士和劳工一起从胸膛中迸发出了呐喊,震撼着每个人的耳朵,在这片空旷的大荒地上竟然也有了余音绕梁的感觉。声音散去,只剩下国旗、军旗在风中猎猎飘扬的声音。

马千瞩和几个大佬互相交换了一下颜色,举起了铁皮喇叭:“开工!”

同志们那么——嗬嘿——打起夯那么——嗬嘿

一夯一夯密密地砸呀——嗬嘿——为元老院那么——嗬嘿

大荒地那么——嗬嘿——创新业那么——嗬嘿

早日打通铁路线那么——嗬嘿——不回家那么——嗬嘿

战泉涌那么——嗬嘿——蹚泥水那么——嗬嘿

两夯并一夯砸得平那么——嗬嘿——加劲干那么——嗬嘿

早穿袄那么——嗬嘿——午穿纱那么——嗬嘿

草下的泥坑专费鞋那么——嗬嘿——不怕难那么——嗬嘿

小铁路那么——嗬嘿——看得见那么——嗬嘿

为了亲人的好日子那么——嗬嘿——向前进那么——嗬嘿

你挑担那么——嗬嘿——我推车那么——嗬嘿

同志们越干越有劲那么——嗬嘿——要立新功那么——嗬嘿

吴伪头上缠着绷带,蹲在一辆手推车上,哭笑不得地看着带着劳工夯实站台地基的马千瞩,这家伙显然已经把自己代入到了旧时空的那惊天一爆的历史事件中,又似宋江附体一般,两根胳膊挥舞着,不过热火朝天的气氛确实被督公给调动起来的,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头还是秃的亮。吴伪低头随手翻了翻派工单,基建工程兵仅有的两个营已经全部分散在了十余公里长的战线上,重点便是刚刚出了幺蛾子的美台洋工作段,这真是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了。交通局的如意算盘是铁轨今天就通过已经耗了很多时间的美台洋段。前面指挥的都是元老,执委会没好意思把话说的很难听,但是给归化民们下的是措辞严厉的死命令,大佬亲临一线督阵,加班加点也要完成。

已经算是开春了,可是小冰河期的威力已经让气候和元老们潜意识里的模样完全不同,真的就像歌里唱的“早穿袄午穿纱”,清晨的温度最多十度出头,到了中午就能到二十五六度……而偏偏布匹供给不足,根本做不到能让大家早晚换不同的衣服,部队配发的仍然是元年 B 式薄冬装,劳工们大都是归化民制服或者干脆有啥穿啥。白天出一身大汗,早晨晚上再一冻,几乎没有人不感冒的,也有严重的发烧打吊瓶去了。值得欣慰的是,伙食供应非常充足,除了敞开了供应的酱菜和渔货,每周还能有一次禽蛋肉打牙祭,听说丰城轮的大冷库里还冻着一批去年澄迈大战被打死的牛马……

有了骚乱的经历,整个城铁的保卫工作翻了一番,除了基建工程兵自己的保卫力量和紧急情况部的两个警备连,从儋州、定安和澄迈各抽回了一个步兵连,国民军临高中队也结束了训练投入到了临高县城工作段。当然,警卫部队也不会闲着,一些杂活碎活就交给他们了,比如把工程清理出来的这些碎石烂木分门别类规整好,石头会被工人统一运到石料工地加工成道砟,木头也会被全部运走——庆和炭厂和元老院签订了合同,由他们负责收购所有废木料以进行木炭加工。庆和炭厂的第一套烧炭窑已经比计划略晚竣工,即将开始木炭的生产,而干馏窑还在工业元老的图纸上,机械厂一时分不出产能制造这个设备。

“吴伪吴伪,这里是前指!”报话机响了起来。

“收到,请讲。”吴伪扶着肩头的报话机,从手推车上跳下来。

“调一个连前指报道,搬轨枕。”

吴伪顿时吐血:“老大,我上哪去给你找一个连的!?”

“从工地上先抽一个连出来。”

“好吧……”吴伪调了调频率,“通知一营三连,前指报道!”,说罢,自己也向前指走去。

临高城铁前指并不在文澜河西岸,而是在东岸,紧邻河边的一个高地上。高高地瞭望塔下搭建着一片帐篷群,这里可以眺望一大段城铁工地,脚下便是一座连接两岸的便桥。博铺的第一木材加工厂作为元老院的第一个工业企业,城铁这种一号工程当然少不了他们出力,半数以上的轨枕都是他们加工的,用重载牛车从公路运来,而后用人力运到河对岸。两人一组,或搬着、或挑着一根根铁轨轨枕,颤颤悠悠地通过看上去极端不靠谱的便桥。老牛们哞哞叫着,看着这群满头大汗的人类往来穿梭,自顾自地低头吃草。

“一共多少根?”吴伪拍了拍车上一根冰凉的枕木,问负责运送的一个归化民干部。

“这一批一共三千多根,还没完,后面的车车轴坏了,还没跟上来。”

“我靠,这么多……”吴伪吃了一惊。

“是的,首长,交通局说枕木一公里要一千八九百根呢!”

吴伪心说当工头也得学点专业知识啊,自己一个开坦克的怎么就成了修铁道的了呢……看了看这个归化民干部,笑了起来:“你懂得还挺多的,向你学习。”

“谢首长夸奖!”语气绝对是激动的了。

“好了,这里我看着,你赶紧看看后面的车辆,什么时候能过来,三千多根,这些才多少。”吴伪四下看了看几辆牛车,看来被堵在路上的枕木不在少数。重载牛车毕竟有限,长时间的连续工作,就元老院那不比塔利班作坊强多少的车辆厂造的产品,不散架已经是人品爆炸超常发挥了……走水路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文澜河正在枯水期,加上治理工程拦河蓄水进一步削弱了航运能力,运输小艇只能负责一段路程,剩下的还得是走公路,装卸又是多余的麻烦。

虽然城铁是多个工作段同时开工,但是铁轨的铺设还是从博铺一路慢慢延伸过来的。夯实的地基上便是主要有碎石组成的道砟道床,承担着固定轨道、分散重量和排水等工作,道砟之上便是枕木,枕木之上是铁轨。博铺钢铁厂把大量其他订单交给了新生的马袅钢铁,自己的全部产能都投入到了铁轨的生产中。一节又一节铁轨被制造出来。铁轨的运输要方便得多,直接用一辆博铺港用的小火车,拖着长长的一串货运平板,运到指定位置后工人们便一拥而上卸车,然后再运送到铺设段。一根根铁轨分列枕木两边,两两相对,固定连接……一条黑色的大路好像会自己生长,从大海边的港口慢慢延伸,一路向南奔去,与河对岸的公路遥相呼应。

“为啥不干脆用这辆小火车运送枕木呢?还快……”吴伪不知道是调度出了问题,还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被忙的焦头烂额的前指给忘记了。于是把这事向前指做了汇报,果然得到了茅塞顿开式的回答,报话机对面就像看到了明灯了一般,急忙委托吴伪去协调。

“我靠,我一个人干三份活拿一份工资,你们这帮家伙好歹给我留点元老的尊严啊!”吴伪抗议,换来了对面嘿嘿嘿的傻笑。

事当然不难办,给几个相关的元老打了电话,又向上级做了汇报,至于领导们之间怎么探讨探讨研究研究的就不知道了,总之很快就得到了批准,后续生产的枕木不再走公路,直接送到博铺西港,由小火车一起运送到工地上。当然了,这事仍然需要吴伪作为元老去现场督办。于是吴伪安排好工地的工作后,便爬上了小火车,跟着返回博铺。

已经铺好的铁轨让吴伪总想起家乡的那条已经废弃的小铁路,简直一个模样。这条铁路属于当年的一家国企,小时候还曾坐过上面跑的客货混装的火车,咣当咣当、摇摇晃晃,是吴伪小时候“进城”的记忆。后来随着这家国企成为历史,小铁路也被废弃了,“进城”改坐公交车。再后来,修起了全新的轨道交通,不过吴伪已经不需要再“进城”了。现在,听着火车的铁轮子与铁轨连接处碰撞发出了咣当声,吴伪感觉自己就像回到了童年一样,不禁笑了起来。

有线电报和穿越时空的无线通讯,早就把执委会的命令传递到了。后续还没有装车的枕木正在通过港区内的轨道系统向西港运送——所谓西港就是过去的博铺军港。随着马袅要塞麾下的西部堡红牌军港成为伏波军海军新的海军基地,大量的舰船已经不再驻泊在博铺,只剩下一批现代船只、海警的 037II 和一个中队的特务船在这里包围着丰城轮和博铺海军造船厂。目前西港已经化作鸿基航线专用港区,毕竟黑乎乎的煤炭和东港的各类货物混杂在一起,总觉得不对劲。来自各地的劳工们已经在西港建起了一条比东港的“大栈桥”略小的码头,蒸汽起重机数量不足,上面安装的暂时还是人力起重机。小栈桥的背后便是一处货物转运场,有轨道设施,小火车可以直接开进这里装卸货物。

吴伪跳下把他熏了个够呛的小火车头,指挥现场的工人们装货。第二批次的枕木已经运到了,而新一批铁轨还没有,刚好能错开运输。不需要什么专门的指示,工人们已经轻车熟路地完成装卸作业,填表、核对、装货、固定,一气呵成。吴伪眺望造船厂那边,传说中的千吨蒸汽巡洋舰已经露出了尊荣,优雅的飞剪艏、高耸的桅杆令人赏心悦目。修长的船身中央竖着一根烟囱,把战舰从黄金分割点上恰到好处的分开,看样子动力系统已经安装完毕,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试航了。船厂工人们正在进行上漆作业,不知道化工部门用的什么办法配出了黑色油漆,整个船身全部被漆的乌黑。船底因为包铜皮的缘故呈现出一种铜黄色,如此巨大的铜料消耗只怕企划院会肉疼的直哆嗦。上层建筑似乎是刷了石灰水,一股淡雅的白色。而桅杆则是没有任何涂色,是木原色。于是整艘船看上去……

“这泥马……这不漂了白的维多利亚涂装么?”吴伪吐槽着。作为旧时空海研会的酱油会员,19 世纪著名的“维多利亚涂装”可是美学的标志。海军征集蒸汽战舰设计时,吴伪打酱油投的稿无一例外都是这样的涂装。但元老院造的明显是“漂掉色”了,显然一些颜色目前还解决不了,只能因陋就简。说起来,虽然自己的几艘战舰的整体设计方案没有完全采纳,不过还是能看到一些影子,这让吴伪很是得意。

“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小栈桥上突然传来喊声,几个工人慌张的大喊着,他们不会水,只好大声求救。

“什么鬼?”吴伪急忙跑过去,跑之前还来得及把肩头的报话机放下。

几个工人看见一个首长跑过来,赶紧喊着:“有人投海了!”

吴伪不假思索地往水里一跳……他是跳下去之后,海水漫过头顶时才想起来,他额头上被转头砸的伤口还没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