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军战歌(五)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5643 字 | 编辑本页

“前面大排头步子压住,后面都快扯着蛋了!”

“正步踢腿到位,你蹬发电机呢!?”

“上刺刀谁再掉刺刀,给我背着枪打靶山二十个来回!”

“一排第二列左起第三个!把枪放正!你走火了,前面脑壳就没了!”

“掷弹筒,布置速度要快!一百米,明军眨眼间就到你眼前了!”

马袅要塞三座堡垒的拱卫下,是巨大的伏波军综合战术训练场,足以容纳两个完整的陆军营进行攻防演练,同时也可以进行基础队列、基础战术和实弹射击训练。原博铺的训练基地早已并入博铺要塞,已经不再承担伏波军的军事训练任务。此时此刻,被龙美尔从军政学校借来的韩冬,一如既往拿出“新军第一个上士”和“伏波军最年轻的军士长”的气势,几乎是顶着海兵们的耳朵吼着。长期孤悬在外吊儿郎当习惯了的海兵们,对严格的训练很不适应,但是这个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的少尉军官他们谁也不敢违抗。在伏波军,士兵委员会平时甚至可以质疑军官,但是一旦进入训练和战斗状态,就算是天王老子也要服从军官的命令。更何况韩冬袖子上的一圈圈红色战斗袖标,十分扎眼地告诉这群只有资历的老兵油子,什么才是真正的老兵。

从香港一回来,聂义峰成功把韩冬推荐到了伏波军军官学校学习。挂了几个月上士肩章和代理排长臂章的韩冬,终于如愿以偿的扛上了一毛一军官肩章,戴上了那顶尖尖的、帅帅的二号军官木髓盔。也许是出于让他好好深造的目的,琼南战役聂义峰四处网罗贤才不惜人设垮塌,却唯独没有去近在咫尺的伏波军军官学校,是韩冬听到消息后主动找上门。聂义峰犹豫了一下,便说只是借调,训练结束后韩冬仍然回到学校去学习。于是韩冬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了给老连长训练新兵的工作中,非常的卖力,甚至龙美尔都瞠目结舌。这群名义上的老兵,实质上的新兵蛋子,每天都要被这个韩大少尉折腾成狗一样喘,否则今天的训练不算完。

“冲!冲!冲!各排跟上!跟我冲!”

打靶山前,一大群上灰下蓝的战士,组成了三道松散的散兵线,一柄柄三棱刺刀随着奔跑而晃动着。韩冬举着“海军第三远征队”的双头鹰旗跑在最前面,一边跑一边喊着。而在打靶山上,炮兵连的官兵们已经布置好了三门训练用的虎蹲炮,准备模拟明军火炮开火。

“冲!一分钟之内!全部冲到山顶!”

“杀——”

炮兵连长战神,他真的姓战,被元老改成这个名字,又因为这个名字被十分恶趣味地分配到了当年新军第一支炮兵连里。如今,已经是一名炮兵中尉,指挥着海军第三远征队的炮兵连——毫无疑问是聂义峰从陆军炮兵教导队挖来得,和张柏林的交易条件是今年的春季征兵海军第三远征队放弃自己的员额并全部给陆军,这当然是私下的交易,聂义峰一想反正还要打仗,就点了头。于是,现在战神同志换上了海兵上灰下蓝的军装,站在一门虎蹲炮旁边,向自己的战士们点点头,拔出了指挥刀:“预备——”

利刃劈下:“开炮!”

训练用的虎蹲炮里,除了火药,还装填有许多粉尘沙土,这样既节省火药,又能形成十分巨大的烟雾。连续四声巨响,一团团烟球吼叫着席卷向前,浓烟和烈焰裹挟着扑面而来的沙土,让海兵们的冲击队形发生了混乱。这些从没有见识过战阵的海兵,在连续的炮击面前本能地畏缩了,冲击队伍出现了可怕的断裂,有的人仍然跟着韩冬冲锋,有的人已经畏畏缩缩的停了下来,惊慌失措地左右寻找着什么。

聂义峰坐在打靶山顶,摇了摇头,这可不行啊……“迎面炮击”是自从 1628 年新军首战百图村之后就确定下来的基本训练项目,专门针对“新兵怕炮”这个问题。这还是当年席亚洲提出的,什么思想教育都不如让战士们结结实实挨了一轮炮击来得实在。而聂大首长设计的“博铺 300”更是在短短 300 米的距离内要连续被炮兵喷两次。这样的训练极大消耗珍贵的火药,当年的计委、今天的企划院一直耿耿于怀,但训练效果是非常明显的,从新军时代到伏波军,在历次战斗中和明军炮兵短兵相接时,很多部队甚至可以稳稳地承受一轮霰弹攻击而后发起刺刀冲锋,丝毫不畏惧。比如陆军一营和海军步兵在琼山的战斗,徐工在此战中还负了伤。基于此,虽然消耗巨大,但这个训练被坚持了下来。

最终,这场乱糟糟的冲锋,还是勉勉强强完成了。所有战士都呼哧呼哧地喘着,怒视着看热闹一样幸灾乐祸的炮兵们。

“报告,迷了眼了!”一个战士揉了半天眼睛,实在是受不了,只好举手报告。

“送医院治疗!”聂义峰面无表情地一甩头,场边候命的卫生院立即过来,接过战士手里的步枪交给军官,把受伤战士带往医院。

“同志们,炮击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没错,我们的装备对敌人有巨大的优势,我们的火力远远超过敌人。但是,不代表你们不会突然被兜头来这么一下!在澄迈、琼山、新安、广州,我们无数次遇到了明匪军的火器部队,经常会在冲锋中突然遭到明匪军的炮火打击。如果这个时候,你慌了,乱了,冲不上去了,留在原地就会成为活靶子!万箭穿心,死无全尸!不但如此,因为你的迟疑,打破了队形,你会导致冲上去的战友失去掩护!还会阻挡后面的战友和你一起成为活靶子!所以,同志们,这扑面而来的炮火非常吓人,但我们必须克服恐惧!你们看我脸上,这就是让虎蹲炮打得!没什么,大不了咱们一起进翠岗!都是爷们怕个球?”聂义峰有些急躁,声音有些沙哑,为了激励大家,他甚至侧过脸,给大家看了看那道恐怖的几乎贯穿侧脸的伤疤。那还是第一次反围剿的时候,被两门虎蹲炮喷的,命硬开挂也是没办法。

“同志们,没什么的,士兵跟着士官,士官跟着军官。一百米的距离,眨眼就冲上去了,炮兵只能来得及开一炮。只要冲过这一段,那炮兵就是你们刺刀的刀下鬼,明白了吗!?”韩冬在士兵们中间来回转着,拍拍这个肩膀上的灰尘,帮那个吹吹眼睛里的沙土。

战士们互相看看,喘着气不说话。他们都清楚地记得那些战场上搏杀过的战友看自己的眼神,那种似嘲非笑的眼神,只因为自己的袖子上空空如也,没有一条红色袖标。而他们呢?甚至上等兵都有一条红色袖标,有的甚至还有金色袖标,甚至不止一条。荣誉这个概念,已经被时空入侵者成功植入这个时空,其实不需要故意培养,只需要士兵们聊天的时候,一个参加过几次战役的老兵带着坏笑说一句“哦?原来你没参加过战斗啊?”就够了。

“韩冬,继续训练!”聂义峰一挥手。

“全体集合!”韩冬把双头鹰旗往地上一插,大喊着。一个个上灰下蓝的身影左右闪动着,迅速汇集成三个不同的方阵,嗯……这队列素质还不错。

训练继续,炮兵们重新装填,海兵们则回到出发地线,三个连各自展开队形。不一会儿,急促的军号声骤然响起,喊杀声由远而近,接着便是炮火的轰鸣和泥沙俱下的沙沙声。

龙美尔和黎明走了过来,立正敬礼。

“怎么样?”聂义峰问。

龙美尔看了看黎明,黎明报告道:“报告指挥长……总装说,现在 29-2 式掷弹筒不足,各个部队都要用,所以……”

“懂了……辛苦了……”聂义峰点点头,并不责备,又不是他们的责任。按照新的编制,伏波军的步兵连内应当有三门掷弹筒,可以在部队进入自由射击阶段后对 50-150 米之内的目标进行重点攻击。而对海兵来讲,在暂时无法得到炮兵支援时,掷弹筒就是他们唯一可以依仗的火力支援武器。在此之前,掷弹筒在战斗中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无论是打步兵甚至打小船都惊喜十足。但问题在于,现在库存的掷弹筒绝大多数是旧式 954 式和早期型 1629 式掷弹筒,射程近的几乎没有什么实战意义而且精度差的更没有意义。广受好评的后期增程型 1629-2 式掷弹筒,原本只在海兵部队内装备,还算够用。但现在一下子扩展到全军,数量根本做不到六个步兵营三个海军远征队每个步兵连三门的程度……以第三远征队为例,不但得不到补充,还要匀出去两门,只能做到一个连一门。

“另外,转轮枪的库存也不足。”黎明接着说。

聂义峰没法评价,也没法抱怨。30 式转轮卡宾枪虽然是治安战利器,但总体数量并不大,战争结束后大部分已经调往三亚以及装备给警备营,伏波军内总体保有量已经大幅下降。在和工业党人聊天之后,他已经知道过去伏波军的许多要求看似天经地义,但其实已经超出了工业的承受能力,也不能完全怨企划院和督公官僚主义。毕竟家底还薄,经不住军队这么不计成本的糟。30 式转轮系列,即使已经最大程度地进行了通用化设计以简化生产和后勤压力,但仍需兵工厂分出一部分产能。而这就导致生产效率降低,反过来又限制了产能……想来想去:“这样,把部队所有转轮卡宾枪集中起来,特殊任务特殊装备。平时,就背着米尼枪吧。”

“是!”黎明立正。

“好了,你们回去带各自部队,抓紧时间,要有紧迫感。对不配合的人,不必费口舌,直接按逃兵除役处理。”聂义峰说道。

龙美尔和黎明都一愣,这种处罚力度可是前所未有的。按照军改法案规定,服役期满即可转为公社正式职工了,如果按照逃兵除役,别说转职工,这人以后基本别想在澳宋国土内混了。

“这群猴子总得有鸡儆才行。”聂义峰解释道。

“是!”

“好了,去吧。”聂义峰摆摆手。

马上又要到春季征兵了,现在元老院的兵役制度已经随着 1631 军改进行了改革,无论是义务征兵还是支援募兵,服役期已经全部改成了一年。每年的春季为征兵集,服役期以每年夏季至来年夏季计算,而每年的秋季则是退伍季。这样一来,从入秋到来年开春,在此期间伏波军将面临一个兵力最低的窗口期。陆军各部队和海军另外两个远征队已经开始按照新的兵役制进行了兵员更替,但是海军第三远征队仍然处于战争状态,严格来说有些人属于超期服役了。聂义峰想借兵役改革的机会,把第三远征队内的一群老兵油子给清出去,但是这样就会耽误即将开始的琼南战役……不好办啊……战役必须抢在雨季和台风季到来之前结束,所以发起时间不可能迟于三月初。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张柏林提出了名额换军官的事后,聂义峰才一口答应下来……反正他没损失,还赚了。

但是即便赚了,也是有些杯水车薪的感觉……聂义峰不禁苦笑,早知道自己应该多去跑跑领导们的家门,或者带领导们去临高紫明楼消费一把,也许就能顶掉老狄去指挥第二远征队了……也不至于要来填琼南这个坑。元老院对琼南的政策,是“我不会额外多给你一颗子弹,但是你要把琼南给我拿下来!最好一枪不放,一人不死”,泥马,不带这么玩的啊……聂义峰无力吐槽。

现在伏波军框架内,围绕第三远征队即将展开的军事行动已经进行了许多相应部署。首先,陆军方面答应储备于儋州的原为西挺进支队准备的物资可以同时向海军第三远征队供应。为什么是“同时供应”呢?意思就是,你可以用,但是别用太多,给我留点……除此之外,陆军已经组织了一支南下支队——不是原计划的两支,因为定安方向的治安战仍然在进行,而且对琼山明军的围困牵制了整个陆军第一营和大半个第五营。卢峰已经受命指挥南下支队,前往文昌集结,左不过又是几个连冒充千军万马。按照总参的作战方案,南下支队的任务是歼灭文昌清澜所的明军、攻占乐会和会同,消灭明军在琼东的兵力集团,而后听从第三远征队的指挥。三亚方面,总参已经命令陆军第二营和其他守备部队,做好对崖州和陵水方向的防御,静等第三远征队的到来,而后配合海军第三远征队作战。

一个是“听从指挥”,一个是“配合作战”……这里面的区别,聂义峰还是清楚的。想到这里又不禁紧张起来,在过去,自己更多的是在“执行命令”,领导让他往东冲那就往东冲,让他往西跑那就往西跑。而现在,是自己要指挥别人往哪冲往哪跑了,这对一个旧时空的军宅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但对本时空的军宅出身的军官来说,这是一份极大的压力。毕竟经过两年多的战斗,现在即使再水的军宅也能明白,战争真的不是他们两嘴一碰就“理应”、“必然”、“定当”,有太多突然出现的变数能让他们完全不知所措,而即使再小再普通的战斗,也可能有人再也回不来了,比如石志奇完全是靠着人品大爆发和人设开挂才从三良市捡回了一条命。

“昌化,已经没有明军……感恩,四百多人……崖州,是个大头,两千四百人,还有水师……陵水,三百人……万州三百多人……乐会和会同四百多人……再加上乡勇……先打掉崖州是正确的……”聂义峰喃喃着,在心里暗暗算着。他的脑洞,是鹦鹉学舌一般实践着“擒贼先擒王”的套路,先拿下崖州——从明代一直到四野解放海南岛,崖州都是琼南的统治中心,甚至后来地位还要超过琼山。打掉明军在这里的重兵集团,明军就被分割在了东西不能相望的两段战线上,这时候陆军南下支队投入战斗,三亚第二营也投入战斗,明军在琼南就算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这是聂义峰的如意算盘。打完之后,就看陈洛那边的行政特别是对黎区的工作了。哦,对了,还有石出由那边要俘虏,这事已经报给了总参,大孙头说这事容易得罪人而且容易越线,不要直接处理,转手把球直接踢给了政务院,让督公头疼去吧!

又是一轮炮响,把正天马行空思索着的聂义峰拉回到了训练场。战士们在韩冬的带领下,已经不知道冲了几次,已经把炮兵今天的训练配额全部打光了。战士们十分疲倦,再次冲上炮兵阵地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一个个用枪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喘着气。

“韩冬!”

“到!”韩冬也累得够呛,不过还是很精神。

“原地休息十分钟!”聂义峰看了看手表,喊道。

战士们在口令声中以排为单位形成方阵,接着整齐地席地而坐,一支支步枪斜枕在肩上,跟着呼吸慢慢晃动着。

“组织大家喝水,注意定量。”

聂义峰自己也喝了一口水,不敢多喝。这也是训练内容的一部分,因为部队一旦南下,从整个海上阶段到拿下崖州城打通和三亚的联系之前,只能依靠部队随身携带的补给。因此,必须把定时定量的概念给坚决地贯彻下来。聂义峰还记得,当初海军步兵海训的时候,很多战士不按照定量饮用饮水,结果离靠岸时间还有整整一天的时候,水已经没了。聂义峰越来越觉得,这打仗真的不是旧时空在论坛上跟别人撕逼夸夸其谈指点江山,真的是每一步都要精确计算,错一步……轻则忍饥挨饿,重则……无法想象。

“长途行军训练准备的怎么样了?”聂义峰坐到韩冬身边,问道。

“报告指挥长,都准备好了,按计划明天进行,目标琼山!”韩冬信心满满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