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一)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5842 字 | 编辑本页

在马袅要塞西部堡的“高级军官食堂”吃了顿早饭之后,又回去和大孙头讨论了两个多小时整个 1629-1630 年度所有的战斗,聂义峰才离开了军务总部。回想了一下从百仞一路骑着自行车颠簸而来,屁股和两腿之间的东西还隐约有些麻嗖嗖的,聂义峰果断决定从红牌坐船回博铺,然后再骑到百仞,起码博铺到百仞的公路一路平坦,不会委屈了自己的臀部。

红牌军港的岸上营房设施没怎么变样,但是码头驻地亦是天翻地覆。毕竟作为和旧时空苏联喀琅施塔得、塞瓦斯托波尔同等地位的海军基地,马袅要塞红牌港是除了博铺之外伏波军海军最大的驻泊地。严格的说,是比博铺都大的海军基地。除了在外执行任务的部队,仅港口里数得着的,就有两个中型特务船中队、两个快速特务艇中队和三个 037II 巡逻艇中队,这还不包括海警临高警备区的马袅中队。总之,港湾里桅杆林立,帆影云集。聂义峰到港口办公室进行了登记,搭乘巡逻艇返回博铺。与记忆中的不同,如今的红牌港已经不是靠人力舢板牵引船只,而是装备了两艘小型蒸汽艇和一艘大型蒸汽艇,突突突地牵引着出港和入港的帆船。

聂义峰搭乘的是一艘海警巡逻艇,海警型 037II 比海军型排水量略小,大量地减重,因此机动性更上一层楼。新年第一天,北方跨海而来的寒风鼓满了漂亮的三角帆,锋利的舰艏划开海面,洁白的船身潇洒地就像海鸥一般。不是第一次乘坐 037II 了,两个月前打新安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不过每一次乘坐飘逸的战列巡逻艇,心情都格外舒畅,无他——速度快尔。回想起当初特遣舰队慢吞吞、乱糟糟地向香港进发,那龟速,还有当年乘坐大鲸号去徐闻……那可真是慢的都有想跳海的心情了。

何婧睡足了瘾之后,起了床,甚是贤惠地收拾了一下屋子,便去洗漱、吃早餐。如今百仞城的集体宿舍里,本地身影已经并不稀罕,有很多尚未住进新城的元老都把生活秘书带回了集体宿舍,只要登记就好。何婧作为正室夫人,当然可以自由出入元老的住所了,偶尔有热情的元老和生活秘书还会打招呼,何婧都会一一回应,这是给她男人赚形象,这点意识她还是有的。看着空空荡荡的集体宿舍,何婧知道很多元老都已经住进了百仞新城,自己家的房子已经起了主体封了顶,照这个进度,不用等到 3 月份就能住上了。当然,何婧的概念里还没有什么房产证和产权,只知道这房子没有“房契”,但是元老可以一直住直到有新房子为止。想到这里,何婧总是对这个家,这个小安乐窝,满心的期待。

清晨的薄霜早就化得一干二净,何婧端着脸盆,里面放着聂义峰的脏衣服,来到了公共水池。聂义峰一直坚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当然更多的时候是直接偷懒送到军人服务社或者家政公司处理,以至于在一起这么久,何婧极少能有给丈夫洗衣服的机会,竟然“欲为女仆而不得”,倒也成了一道奇景。冬日的水很凉,何婧的手指头试探着伸进水里,适应了一下,开始洗起衣服来。在其他归化民面前,甚至在遇到一些女元老的时候,何婧虽然恭敬但却不卑躬屈膝,因为他的丈夫的衣服上,那壮观的一道又一道金色的袖标,每一道都意味着丈夫一次受伤住院甚至与死神擦肩而过。聂义峰曾经对她说过一句土味情话,是何婧保佑了他一次又一次逃出生天,久而久之,何婧就真的信了,而且引以为豪。她当然知道“旺夫”这个词,并且深信着,自己就是旺夫的命运,丈夫何尝又不是成就了自己呢?

手机**响了起来,聂义峰出门没有拿手机,因为马袅没有手机信号。何婧已经可以非常熟练地使用手机了,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接起电话:“您好,聂义峰没有拿手机。”

对方显然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是何婧吧?我是胡德林啊……老聂在吗?”

何婧觉得心里稍稍有些不快,艾晓茜的事情属于大家都知道但是大家都不碎嘴的状态,不过语气上仍然很礼貌,毕竟对方是元老:“他去马袅了,还没有回来。”

“好,那麻烦告诉他,我找过他,让他给我回个电话,谢谢了。”

“好……”何婧并不拒绝。她能猜得出,这个水性杨花的胡首长,一定是里外不是人处理不了,想找丈夫帮忙了。“通房丫鬟”这事,虽然在大明不新鲜,何婧自己就差点堕入其中。但是聂义峰已经给她灌输了足够多的一夫一妻制的概念,以至于现在何婧也对生活秘书有些反感起来,特别是那些明明有妻室还要去买生活秘书的元老,何婧都会在心里小声骂两句,当然嘴上是绝没有的,也不会让聂义峰知道。

洗好衣服,何婧拧干了放到盆里,然后在晾衣区傻了眼——这里的架子是根据 21 世纪现代人的身高设计的,而何婧毕竟只是一个身高 1 米 6 都没有的 17 世纪女孩,即使踮踮脚,还是差那么一点……正为难着,却看见胡德林远远地走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新汉服的女孩。

“胡首长……”何婧急忙打招呼。

“何婧……我想了想,我还是来等老聂吧,真是有事要找他。”胡德林有些尴尬,脸上表情很不自然。

“嗯……好啊……那跟我来吧……”何婧当然是无法拒绝的,只好重新端起脸盆。

胡德林显然是有求于人,手疾眼快接过来,还笑着对身后的女孩说:“任琳,这就是何婧,聂首长的爱人……”,胡德林说“爱人”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很是窘迫,好像自己是偷了什么东西的小学生。

“何首长好……”任琳露出了生活秘书训练出来的标准的微笑。

“你就是任琳?”何婧一句话,就让胡德林满脸大写的尬字。何婧略略一打量这个女孩,觉得自己态度不太合适,便也笑了起来,“我可不是什么首长,我和你一样,也是归化民……好了,走吧。”

胡德林陪笑着,手脚麻利地把聂义峰的衣服搭在晾衣绳上夹好,端着盆跟在何婧的身后,一路上只是拉着任琳的手不说话。

聂义峰现在住的宿舍,是当年台风之后重新按人头分配的,随着大孙头和胡德林先后退房,已经成了聂义峰独享。胡德林走进来,一边还说笑着,这集体宿舍虽然挂着名头,但实际上机尖组几乎没什么时间回来住,都是住在部队或者外出执勤。说着说着,差点说道当年军事组和艾晓茜的故事,被他像吃包子一样咽了下去……屋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胡首长,喝水。任琳,喝水。”何婧一边听着胡德林啰啰嗦嗦地尬聊,一边拿出木杯子,倒上水,“聂义峰平时不喝热水,所以家里也没有烧水的东西……”

“谢谢,不用麻烦。”胡德林急忙接过来,身边的任琳有孕在身,倒是不忌寒,轻抿一口。

物理重新安静下来,气氛重新尴尬。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才传来了脚步声,何婧一下子就听出了是谁,站起来迎出门口。胡德林想站起来,最后还是没动,只是抖着腿,皱着眉头。屋外传来了交谈声,过了一会,聂义峰便走了进来,张嘴还是那熟悉的大葱味:“哎哟,你咋来了?”

“找兄弟你帮忙啊……”胡德林面露苦相。

“说吧,啥事……”聂义峰已经猜出了一二,还是问道。

“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这样假不假,我的事你不知道?”胡德林面露不快。

“冤枉……我只是有耳闻,不过不随便打听别人的八卦,我这点做人原则还是有的,所以……我真不知道……”聂义峰也严肃起来,打量了一下任琳,问道,“介绍一下吧?”

“任琳……这位就是聂义峰首长。”胡德林垂头丧气,好像丢了多少票子。

任琳站起来行礼,聂义峰点点头,示意何婧关上门:“我先说啊,让我帮你全晓茜,这事可真难为我……”

“我和她……完了……”胡德林长叹一声,看破红尘一般。

“不是我说你……我得说这事艾晓茜是无辜的,任琳更是无辜的!就是你啊!”聂义峰痛心疾首,可是又不便把话说得太狠。

“我不是想那个什么……什么……算了算了……事已至此。老聂,你帮我个忙,帮我照顾一下任琳。”胡德林说道。

“我靠,老大,你见过把自己老婆托付给别人照顾的?还是个男的?你脑子秀逗了?”聂义峰哭笑不得。

“我爸不让我回家了……”胡德林一句话,就让聂义峰收起了笑容。

“我明白……不过……我也没办法帮你照顾啊……而且这事,你觉得我能办的了么?你是任琳的首长啊……而且她,不是还有身孕了么……不管怎么说,你是爹,他是妈,你得把事扛起来。”

“倒不是我不扛,我已经超期休假了,得赶回儋州,西支队还有很多事情……我不能再带着任琳去满山撵土匪吧?”

“这样啊……那你干嘛不找张琪?百仞总医院不是已经有了母婴中心了么?”聂义峰奇怪道。

“我哪敢啊……要不是徐工这厮我也不至于这样……”

“怨得着人家么……”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本来嘛……”聂义峰觉得这么说下去一会就该友尽了,急忙把话题拽回来,“还是得找张琪,医院分内之事,而且人家专业。”

“好吧……”胡德林点点头。

“回儋州好好反省一下,人家艾晓茜哪对不住你了?当然,人家任琳也没错,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聂义峰过来拍了拍好朋友的肩膀,让自己笑的不那么假,“放心,既然任琳是你的生活秘书,医院肯定会好好照顾的。”

“好吧……”胡德林冷笑一声,“明文规定的事,都找生活秘书,怎么到我这就这么多事……”

“你啊……你还没知道你掉哪个坑里了……如果你提前说了,艾晓茜知道这事,那另当别论。你好,人家在临高眼巴巴做你的望夫石,你倒好……”聂义峰对自己这个朋友也是无语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身后的何婧看了看任琳,又看了看聂义峰的背影,低头思考着什么。

“我哪知道……算了,不提了……走吧,任琳,咱们去医院。”胡德林垂头丧气地站起来,和聂义峰握了握手,“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老聂。”

“既然都这样了,好好对你的任琳吧……生活秘书和艾晓茜一样,都是人。”聂义峰手里暗暗用力。

没求到什么安慰,却又挨了顿教育的胡德林,打了败仗似的向百仞总医院走去,任琳跟在后面低头不语。

“老大你是何苦呢……”聂义峰苦笑着摇摇头。如果说自己是智商及格情商负值,那这个胡德林干脆就是智商情商双负值,根本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连点自理能力都没有。聂义峰当然不喜欢背后点评人,但还是忍不住地要吐槽。他看得出,大孙头对胡德林远没有对自己上心,从当年的新军时代他就发现了。聂义峰不喜自夸,不过还是能显摆一下,起码在学习业务上,胡德林远不如自己。毫不客气的说,如果不是胡爸爸是百仞水电站无法替代的核心技术力量,只怕胡德林连大尉都混不上……

“你……会找生活秘书吗?”得,背后这位这把自己代入到了悲剧故事中。俗话说,女孩子陷入忧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来一发,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一发。聂义峰马上拉着何婧回屋关上了门,不一会儿就隐约传来了开车的声音。

宝贵的假期当然不能浪费在开车上,何婧脸红扑扑地收拾好满床的狼藉后,便挽着丈夫的胳膊,一起向百仞城西走去。

“我们去哪?”

“高山岭。”

文澜河虽然不是什么大江大河,但也足够把两岸分割成互相无法联系的两部分。几年前只有临高县城有桥可以过河,以至于当年攻打苟家庄的时候大家不得不绕了一大圈,甚至当初建设文澜河西岸的队伍,每天都要麻烦的绕行县城。后来随着博铺发展,先后修建了浮桥,后来加强成了木桥,甚至还能过大车。在交通部门开始小十字路工程后,百仞城也架起了一座木桥,随着公交网络建设,这里又建起了文澜河西岸第一座公交站——百仞城西站。前往西部高山岭方向的人流已经不再需要绕行临高县城,只需要在百仞城西乘坐临高县城发来的“高”字头公交即可,不过物流仍要绕道。

和其他的公路一样,百仞城-高山岭的公路也是按照旧时空简易公路标准建造,放在本时空已经是了不得的好路。路边有排水沟,还有电线杆,高山岭作为分基地,自然也是十分奢侈的拥有使用电力的权力——先不说研究机构,那金手指开挂一般存在的大图书馆,有大量的电脑需要运行和维护,没有电可怎么行?

除了这些大脑和神经机构,高山岭现在还多了另一重身份——旅游休闲。这事起源是第二次反围剿结束后,几个元老在临高水库 BBS 上的讨论,关于临高和整个海南哪里适合旅游,讨论来讨论去左不过还是旧时空的那些地方。不过说着说着,画风不变,开始有人质问为什么元老院严厉限制元老外出,元老要不要休息,难道元老的休闲就只能是在商馆排队等着和生活秘书打炮吗?论坛版主非常神助攻的封了贴,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水库差点决定大有再来一次啤酒馆暴动的趋势……于是,元老院常务委员会为避免自己被元老们推倒,责成执委会将元老休闲旅游的事情列入执行计划。有一大堆正事还忙不过来的执委会不敢不从,督公看了看网上的各路神论,随便勾了一个——高山岭,就他了。

在旧时空,高山岭确实有几处景点,但并不是什么旅游旺地。而在本时空,根本就没有现代的“旅游”这个概念。更何况本时空的高山岭,是作为分基地建设的,所有的建筑和设施设计之初根本就没考虑到旅游这一职能。相关各部门除了大骂督公瞎指挥,大骂一些元老闲得蛋疼,但是“民意”不可违,“高山岭休闲度假村”还是开工了……其实没什么工要开,由于伏波军已经不再设置高山岭军营,因此原来部队的营房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元老院的产业,搞起了农家乐。毕竟,高山岭除了云集元老们的大脑,这里还是马场的所在。

元老们,特别是伏波军的元老们,建立骑兵、建造马车的呼声一直很高,从穿越伊始就在嚷嚷。然而纵贯元老五百众,懂马的人寥寥无几,如果这个“马疯子”敢说自己不懂马,那整个元老院就没人敢说自己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把马儿当成亲爹一样伺候,马疯子成功把本时空那些其貌不扬的小马给养的膘肥体壮。而穿越了时空之门来到本时空的 21 世纪赛马和那对铁岭重挽马,已经成了马群里被马儿公认的长者。

“好了,下车了。”聂义峰跳下公交车,何婧也跟了下来,眼前便是所谓“高山岭休闲度假村”,紧挨着高山岭牧场。

“这里有什么?”何婧好奇地打量着。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这里挺好玩,咱们来看看,权当散散心。”聂义峰笑道。

作为一个 17 世纪的人,何婧还不太理解“旅游”的含义,更不懂来这个地方和“散心”有什么关系。不过丈夫既然这样说,那就跟着来看看吧。

度假村是执委会直辖,妇女合作社托管,今天是新年第一天,竟然已经有了几个元老来凑热闹,大床房竟然满了,只剩下了标间。房间倒还不错,以本时空的标准来说很干净,缺点是没有独立的卫浴——这里没有自来水,也没有蒸汽机驱动的抽水机,只有水井和人力泵,因此每天的供水特别是热水都是限时的。

“比不上百仞城……”聂义峰满脑子都是旧时空快捷酒店的概念,结果现在傻了眼。

“没关系,挺干净的。”何婧并不介意,在她眼里,虽然比不上芳草地和百仞城,对她来说这里也足够豪华了。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了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聂义峰往外一看,笑了起来:“梁子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