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珠江口(十三)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5505 字 | 编辑本页

第二天一大早,福永村的村民就一个挨一个,来到了海边的巡检司。大家惊愕的发现,仅仅过了一夜,巡检司破败的衙门上那些杂草藤蔓竟被清理一空,围绕其还搭起了许多顶帐篷,道路周围有木栅岗哨,甚至还有一个瞭望塔。这髡贼传说中的高效率,到底是名不虚传。岸边,大大小小十余艘舰船整齐地排列着,有的肩并肩倚在码头上,有的则面向外水,像是随时准备跃出的猎犬一般。特别是那四艘漂亮的白色帆船,桅杆上飘扬着一面髡贼的红星铁拳旗,还有一面相同图案的蓝色旗帜,两面大旗下,便是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小旗子。衙门前的空地上,战士们已经摆好了许多桌椅,还就近砍伐了一些圆木,横在这里充当长凳使用。海兵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擦得发亮的步枪上了三棱刺刀,戳在各自的哨位上,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村民们大都是第一次见到髡兵,恐惧又好奇地打量着海兵战士。

今天的会是由工作队主持,主要也是关于“合理负担”的事情,昨天元队长和他的手下已经准备了一夜。总体上,就是原来临高的“合理负担”的翻版,但又有所不同。临高的“合理负担”是以村为单位征收,村里如何安排穿越集团不过问。在当年穿越集团立足未稳的时候,这套制度使髡贼们得以利用整个临高的资源和人力,从而实现了 1629 年工农业的“跨越式发展”,初步建立了一个脆弱的工业体系。但是弊端也很明显,以村为单位,毫无疑问大户人家最终会把这份压力转嫁到底层劳动人民身上,加剧劳动人民的困苦。在临高,这一弊端并不明显,因为穿越集团巴不得那些贫苦自耕农破产,从而为发展中的工业提供自由劳动力。而农村人口的大量外流,同时也会严重打击各村的宗族势力,削弱租佃小农经济。总之,这是穿越集团正反都得利的好事情。但是现在情况变化了,穿越集团已经算是正式变为了穿越国,可以正大光明的进行资源使用和征税,过去的以村为单位的“合理负担”就存在税则不明、征收不均等一系列问题。在临高,已经完成了丈田清亩的工作,各家各户有多少田地执委会一清二楚,而田册之外的土地全部国有化将地方大户作弊的企图来了个釜底抽薪。但是在临高以外的地方,执委会根本没有办法短时间内进行丈田。更何况珠江口,实质上还是明王朝国土的地区了……所以,在五道口金融党人的提议下,将逐步的把税收性质的“合理负担”,正式转化成现代税收,落实到户、落实到人,并且采取个人申报、累进税率的办法。逼迫拥有大量土地的地方大户抛弃土地,同时又赢得无地、少地的底层劳动人们的支持——毕竟现代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性质,在中国古代是根本不存在的。

“首长,全村家里有男人的已经来了,没来的也派了妻儿来。”陈老爷向聂义峰行礼,有些尴尬,“昨天之事,是小的领会错了首长的意思,还请首长赎罪。”

“没关系,也怨我没说清楚。”聂义峰想起昨天那十几顶轿子里的少女,差点笑出声。这事要是传回去,自己还不得成为常师德第二?

“谢首长……那……首长,是不是现在就开会?”陈老爷额头冒着汗珠。

聂义峰看了看元队长,已经准备完毕,便点点头:“好。”

陈老爷得令,便站到乡亲们面前,示意大家坐好安静:“好了,澳宋首长要开会了!”

元队长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大声说着:“今天请大家来,是为了确定各家各户‘合理负担’的额度。在此,我先进行说明——澳宋元老院的‘合理负担’,是遵循按契、按人头自主申报,量力而行的原则。‘合理负担’总共分为三部分:第一,是平价购买的物资,禽蛋、肉食、蔬菜以及其他物资等,我澳宋伏波军将以银钱或其他物资予以换买。第二,是无偿征收部分,主要是粮食。以各家各户的田契为准,自行申报。第三,是劳动力雇佣部分。以各家各户人头为准,自行申报。我澳宋伏波军将与之签订劳务合同,劳务期间食宿将由澳宋伏波军负责,并按劳动强度不同支付薪金。”

聂义峰接了一嗓子:“乡亲们,我们是澳宋伏波军。昨天听你们的三位老爷说,这福永村还是当年的大宋遗民。所以,我澳宋伏波军是人民子弟兵,自然不会强买强卖强征,各家各户量力而行。”

能把明抢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这髡贼也是够可以的……村民们嗡嗡的讨论起来。平心而论,这套“合理负担”至少从说辞上,是挺合理的。特别是第一部分的平价购买和第三部分的劳动报酬,让村民们都瞪大了眼睛,这髡贼到底是海贼还是一伙商人,这抢东西怎么都搞出了做买卖的感觉……有人这么一嘀咕,马上就人堵他的嘴:“瞎说啥呢,哪来的‘海贼’,你家没见过火柴?海贼能做着玩意?”

见大家只是闹哄哄地讨论,并无人行动,元队长笑了笑,便发话了:“听说庄老爷还是当年大宋义军之后,今日文相后人文德嗣主席亲率澳宋伏波军兵临虎门,就是为了光复河山,庄老爷先表个态吧?”

庄老爷只觉得脑袋上咔嚓一个霹雳,这货髡贼口不择言,什么叫“光复河山”,等髡贼走了,大明官府追究起来,自己岂不是要遭殃。正琢磨着,聂义峰也说话了:“听说陈老爷是个大商人,倒也没必要大老远的去临高。香山澳有伏波军大营,那里有的是商机。”,如此,等于明白地告诉大家,澳洲人就算走,也不会完全离开,而是在近在咫尺的香港。

如此,庄老爷便有了底气,这澳洲人看来是就没打算走,以后八成是要常来往了,有了底气也就有了主意,便张口道:“蔬菜和粮食之类现在不好说,需要管家回去算一下。至于人力差事,我可以出二十人,以供大宋伏波军差遣。”

“好,给庄老爷记上,合理负担有派差二十人,其余的明天再记。”元队长笑了。

有了带头的,场面便打开了。既然庄老爷都认了,大家也都不在犹豫,反正这群髡贼也说了,要自主、量力,那就多少的说一些吧。反正这个“乐捐”之类不是新鲜事,新安县组织剿匪的时候,村里没少乐捐,那可没有什么“平价购买”和“有偿劳动”之类的,连说辞都没有。工作队立刻开始忙活,按照每家每户,依次确定缴纳的数字和缴纳时间。而所有认领“合理负担”的村民,都得到了一条毛巾——这是这次珠江口作战的重要一环,“毛巾外交”,毕竟这东西是临高所有轻工业产品里向明朝出口量最大的东西,足见其受欢迎的程度……工作队的“合理负担”这就算是顺顺利利地打开了局面,甚至有的人家早就随着陈家商船去过临高,见过博铺的景象,如今报合理负担的时候,直接就要求“入伙”,对此工作队一律笑纳,要求其先在福永村完成工作队的派差,而后就可以跟着部队去香港了。

聂义峰心情大好,便从会场走了出来,回到了指挥部帐篷里,开始查阅工作计划——福永村的合理负担,聂义峰最需要的是人力,这里将作为 B 支队在珠江口东岸的补给基地,所以少不了一些建设。至于什么粮肉副食,反正都是要统一运到香港进行处理加工,然后再运回虎门各部队,这么个折腾法部队兴趣也不大。既然福永这里算是打开了局面,下一步就是沿着海岸继续南下,直奔下一个目标——西乡。

“韩冬,命令一排、火力支援排集合!十分钟准备,然后按计划登船。命令二排、保障支援排和巡逻艇中队留守福永。对了,把救护组带上!”聂义峰收起作战计划,叠进公文包里,戴上了军官头盔,一边整理自己的转轮手枪,一边说道。

“是!”韩冬立正,转身出去了。

在工作队忙着和福永村民共建和谐福永的时候,B 支队分出了一般兵力,重新上了船,依风顺流直扑西乡。由于这次没有 037II 的拖带,无论是长龙还是舢板都实在是太小,聂义峰叮嘱大家一定要小心,别任务没完成大家先掉到水里进翠岗。战士们嘴上嘿嘿笑着一股大无畏,屁股都很真诚地紧坐着,谁也不敢乱动。最大的一条长龙,搭载着火力支援排和他们的 12 磅山地榴弹炮与掷弹筒,另外还搭载着一个班的轻步兵与救护组。海兵一排分乘三艘舢板环绕周围,作为保护同时也寻求长龙上重火力的掩护。聂义峰颇为潇洒地站在长龙船头,举着望远镜,装模作样地扫视着江面。福永的不战而降给 B 支队开了一个好头,接下来的西乡会怎么样?聂义峰不禁有些期待起来。陈海阳给各支队的命令,本来就是能文斗就不要武斗,尽量用和平手段使各地臣服。要是都和福永一样,那可就太好了。

然而正如所有狗血剧的套路一样,想什么,偏偏就不来什么。

小小的舰队在正午时分抵达西乡水面,村寨大门紧闭,寨墙上下人头攒动,旌旗招展,显然西乡村不但不打算投降。不但如此,江面上还有二十余条小船,上面也满是手持格式兵器的乡勇。见到髡贼区区四艘小船出现后,立刻杀气腾腾地包围过来。

“怎么办?”韩冬已经打开了腰间转轮手枪的枪套,手里还端着一支打开了击锤的 11 式步枪。

聂义峰的心情无比郁闷,原本还打算再来个福永第二,照这么看不打不行了:“以班为单位,各自为战,注意,按照番号依次开火。”

韩冬立刻掏出军号,滴滴答答地吹了起来,把命令发布出去——号手出身的他,即使当了军官,仍然保持着随身带军号的习惯。

三艘舢板上的海兵们,立刻伏下身来,努力瞄准着,尽量让全身都能缩进宽大的士兵头盔下。而长龙上,处于分解状态的 12 磅山地榴是全无用处的,而两门掷弹筒当年在净海 1629 的马袅护航行动中证明了自己打小船有惊喜,因此各自瞄准了两艘人最多的船,其余人则纷纷从背上卸下步枪,装填弹药,瞄准。

聂义峰看到对方的船上站起了许多弓箭手,急忙大喊一声:“隐蔽!”

无论是长龙还是舢板,两侧都加装了几片可以打开的木板,一来当做射击时的掩护和依托,而来也可以蹲在里面躲避箭矢。战士们听到聂义峰的喊声,立刻将护板打开,屁股往里一钻,头盔往上一顶,接着就听到了箭矢打中护板和头盔的铛铛声。聂义峰也躲到了一块护板之下,听着弓箭的呼啸,只觉得肩膀还有些肉疼。在澄迈,他可是中过一次箭,相比当初在大鲸号上的中箭经历,在澄迈可是结结实实地被箭头打进了肉里。这还不算,进行取箭头的手术时,由于临高造用的是,对这玩意极不信任的聂义峰选择了无麻手术……那酸爽,聂义峰不想有第二次。

对方的弓箭雨打的很准,还好战士们都躲得严实,无人受伤,只是几艘船都被活活打成了草船借箭的模样。

“还击!”聂义峰感觉对方弓箭停止了,马上站了起来,拔出了指挥刀。韩冬紧跟着站起来,吹响了军号。

水面上响起了步枪齐射的轰鸣声,伴随着密密麻麻的火光,顿时烟雾缭绕。第一轮齐射是一班打出的,九发子弹干净利索地把最突前的一艘船打的一片哭嚎。紧跟着,二班打出了第二轮齐射,目标同样是这艘船,哭喊声停止了,也不再有站着的人。接着,是三班的第三轮齐射,扑向了第二艘船……采用三段击的射击方法,虽然单次齐射的数量大大减少了,但是每一轮齐射的杀伤率更高,不会有太多的“多发子弹打一个死人,而活人没有人打”的情况。随着海兵一排开火,长龙上的步枪也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毕竟炮兵和医护兵们不是专业人士,步枪射击水平照海兵水了不少,但是气场还是很不错的。

“掷弹筒,目标敌人二号船,集火!放!”聂义峰下令。两个炮手同时一拉发火绳,砰砰两声闷响,两颗榴弹打着转飞了出去,眨眼间便越过已经没有活人的一号船,在二号船头顶炸响了。爆炸的火光中,弹片四处飞溅,二号船舱面上顷刻之间便如血水洗刷了一番似的。

髡贼强悍的火力惊呆了袭击者,剩余的船只急忙调头,哭爹喊娘地向岸边划去,弓箭手则不停地放箭,以掩护撤退。聂义峰耳边听到弓箭呼啸,本能地脖子一缩,还好弓箭不是奔他来的,直接打到了水里。

“轻步兵班,把弓箭手都打掉!”聂义峰扶了扶头盔,想起澄迈的经历,又是一阵肉疼。

刚才的战斗,轻步兵根本就没开枪。接到命令后,班长立刻给战士们各自安排了目标,接着依次开枪。和最初的元年式步枪一样,11 式步枪也在出厂试射中,挑选精度优良的产品装备给轻步兵。子弹一颗接一颗地,准确无误地钻进弓箭手的胸膛和腹部,中枪者立刻痛苦地缩成一团,倒了下去。如此精准的枪法让其余的弓箭手放弃了放箭,纷纷缩在船里,生怕自己挨下一枪。其他人则全力弯腰划船,将船靠在岸边,也顾不上船上的尸体和伤员,连滚带爬地往村子里跑去。

“登岸!”聂义峰命令道。

正如海训时练过无数次的,首先登岸的是海兵,他们先建立弧形警戒线,就算是建立了滩头阵地。然后,炮兵把笨重的火炮运上岸,为后续人员腾出地方后,躲到一边开始组装,而与此同时,掷弹筒和其他人员也纷纷登陆。整个登陆过程就像是演习一般,一二三四五依次排开,依次完成。最后,所有的船只被牢牢系泊在岸边,设置了警戒哨。

西乡村的寨子已经是锣声喧天,乡勇们站在寨墙上,举着兵器呐喊着,壮着声威,刀枪剑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聂义峰并不着急发起进攻,而是先让韩冬建立两翼的掩护——防止西乡村也玩什么诱敌深入,两翼包抄的把戏。

“报告支队长,火炮准备完毕,可以射击!”炮手报告。

“好……”聂义峰点点头,看着这个寨子。本时空的西乡村还不是四百年后的西乡街道,远远望去,甚至还不如福永村显得气魄。木头竹子草草搭起来的寨墙,甚至都不如百图旧村的那破墙,只要 12 磅山地榴弹炮开火,破寨是必然的。可是,破寨以后呢?这个村子有什么错?他们过去也没有冒犯过穿越集团,没有冒犯过元老院,甚至过去元老院可能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刚才的刀兵相见,不过是村人保护自己的本能而已……

“先不要射击,韩冬,派人喊话。”聂义峰命令道。

一个战士放下武器,举着空空的双手,慢慢走上前去,背后是全神贯注瞄准寨墙的轻步兵们。

“乡亲们,我们是澳宋伏波军!不是土匪!我们的敌人是朱家王朝!被朱家王朝欺压的百姓都是一家人!乡亲们……”

“吔屎啦你!髡贼顶你个肺!@%#¥*&!……”寨墙上十分热闹。弓箭手们知道髡贼枪法好,并不敢露头,因此只好放嘴炮。

聂义峰瞬间觉得,泥马自己怎么一种日本鬼子要进村的感觉……尽管心里十分别扭,聂义峰还是举起了指挥刀:“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