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年 1 月 1 日 2000 青岛 “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某基地招待所

陆天赐一下子瘫在床上。按首长们的说法，涌入脑子的“信息量太大”，他上次脑内这么混乱还是当年在琼州府流浪时被首长们收容时的事情了。

“文德嗣他们就是一群骗子” 那个气质和穿着打扮上明摆着就是一个澳洲人的审问者如是说道。

他摇摇头，尝试着把这个可怕的想法赶出脑子。

他失败了，另外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涌了过来。“临高的澳洲人根本不是什么澳洲元老，而是一群在澳洲谋反失败的反贼”——这个说法在大明的读书人阶层中相当流行，没少跟政治保卫局和对外情报局执行定点清除任务的他也对这种论断熟悉的很。——当然，在元老院的官方说法里，元老们是自愿离开澳洲重返故土的英雄探险者。

他不敢再想下去，闭上双眼尝试让自己入睡，但是依旧心乱如麻。

眼前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凝视着自己。是一双小孩的眼睛，这双眼睛明明是刚刚在澳洲迷匣上的，为什么自己赶紧在哪儿见过？

“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陆队，别看了，一条狗官的小狗而已，陈老爷说这河闸别留活口。”“嚓”锋利无比的大明边军刀撕开了抱在腿上那个漕官小公子的身首。

身首异处的漕官小公子背后是运河畔的冲天大火，是表情复杂的陈思根首长。

“这狗官拦截起威镖船，还曾无故扣押起威镖师索要贿赂，这是给他们的一点教训。走吧，把这件事烂在心里，这是为了元老院和人民。”

“孔有德叛乱已经进入，难民潮正在向屺姆岛涌来，你们出去的路上可能会见到一些很惨的景象，你们不要管，交给山东支队的收容队来处理，你们，要注重于任务本身。”

“报告！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去阵斩孔有德这个狗贼！我带队，保证完成任务！这老百姓，太惨了……”

“小陆，孔有德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我们大家都很清楚的。但是，一旦孔有德一死，手下的乱军就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只会更加的生灵涂炭。所以，我们必须要保持这个区域一定的秩序，等元老院收容了尽可能多的难民后，我们一定要让孔贼给登莱二府的老百姓一个交代。”

“老实点！不老实老子再给你一枪托！你说你是孔有德的亲将，那你倒是说说孔贼作乱之时，你做了什么？”

“小的……全都招！全都招！说来话长，将军…….呸呸呸，孔有德这厮当初也没想作乱的，都是全军冻饿交加，又不知哪一股人马没有约束好，抢了运河上的河闸还杀了漕丁，这才不得不反的啊，老爷明鉴，老爷明鉴……”

“哪一日在何处的河闸？从实招来！”

“哦？还有这一出？那可真的太遗憾了。不过这段时间里你也见识了，孔有德早不在登莱反，就在直隶反，这种状态的军阀，早晚是要反的。好了，这个事情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一下吧，不要想太多也不要往外说，对了，那个亲将还在吗？鹿老爷正好需要几个人头去给明国的山东巡抚当见面礼。”

深埋在脑海中的片段回忆似乎穿成了串，而且信息流向了长久以来最不敢想的方向，他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2020 年 1 月 1 日 2000 青岛 北海舰队某招待所

刘昊兴冲冲地推开会议室的门，审问过程中他已经明显察觉到目标思想上的动摇，虽然不知道是自己拙劣的表演到底是哪里打动了目标，但是自己的攻势的确起效了。“老林，我跟你讲，过两天这家伙一准儿招，妥妥的。”

会议室里却空空如也，两个半小时前还在低头码字的人跟着他们的笔记本电脑一起不知去向。刘昊摸出手机拨了刘俊阳的号码，嘟嘟嘟地响了好久，电话那边才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老刘你别急，我审人去了，待会儿见，大新闻。”

听见对面挂了电话，刘昊对着林参谋耸了耸肩，说道：“老刘说他审人去了，一会儿有大新闻，咱两兄弟歇会儿，等着看看吧。”

两人在桌子上趴了没多久，门那边就传来了比刚才刘昊推门还大的动静。

“新发现，大新闻！”刘俊阳兴冲冲地走了过来。

“得得得，啥事儿这么高兴啊。”

“我发现啊，这群人——”刘俊阳拉长了声调，“可能真的是明朝穿越来的！”

“操！”刘昊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喷了出来，“你丫神神叨叨了半天就这个？我还发现我是捷尔任斯基转世呢？”

“别急别急，慢慢听我给你解释“，刘俊阳喝了口茶，不慌不忙地说道：”还记得孙和斗还有孙和京这俩人么？今天白天海军把这俩单独提出来了。今晚我又去跟他们聊了聊。你猜咋样？这俩兄弟还真有那么点古风，满嘴之乎者也就是不说人话。跟说一句话我要想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在说啥。”

“然后呢？你又发现啥了？”

“这俩兄弟跟其他人不是一路的——至少在他们编的故事里是这样的。我亮明了身份，在他们面前吹了吹孙元化，黑了黑朱由检，反应挺激烈，我跟你学学啊。”刘俊阳放下茶杯，摆出一副极为夸张正义凛然的姿势：“髡贼，折辱我等也就罢了，为何要辱我君亲！”

“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哈，kun-zei，又是什么称呼？我看最早的笔录也有这个词，而且明显不是什么好词儿。”

“我让他们写了，你看看。”刘俊阳递过来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髡贼”两个字。

“哟，还是繁体字，这境外势力石锤了啊，不过这字儿可真是够难看的。”

“别提了，这俩人满嘴之乎者也，结果就跟没上过学似的连怎么握笔都要我教，怕不是在装疯卖傻。”刘俊阳吐槽道。

“髡贼，髡贼，髡是剃光头的意思，剃光头的贼……这又演的是哪出戏啊？”

“别急别急，我慢慢给你讲。还好这个孙和京啊还比较配合，他跟我说，这个‘髡贼’呢，就是指的是‘澳洲人’，澳洲人皆髡发，又割据琼州府作乱，故名‘髡贼’。话说回来，这二位的头发还真是挺长的。再加上这满嘴之乎者也不说人话还不会用笔，我还真觉得这二位真像明朝人……”

刘昊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最近是不是陪你老婆看穿越剧看多了，真就往这个方向上引啊，你个老刑侦都不讲科学了？要真是穿越者那该归哪个单位管啊，咱国家可没时空管理局。”

刘俊阳耐心地听完刘昊的吐槽，摇了摇头：“今天审讯的时候我们凑出了一个世界观完整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犯罪集团头目文德嗣带着一堆小弟，在海南的临高县搞了一个政权体系完善，有枪杆子有银票子的独立王国，看着属实异想天开吧。如果加上一个前提，‘以上均发生于平行世界’的十六世纪末，是不是都说通了？”他看见刘昊刚要张嘴，挥了挥手，接着说道：“我告诉他们我们是来抓文德嗣的时候，你猜这俩啥反应？”

“老刘，别卖关子了，赶紧说。你不说我可要说了啊。”一直闭嘴看刘俊阳表演的吴参谋加入了讨论。

“他们问我是不是澳洲朝廷来的，我说是，这俩人一下子就精神了，跟我废了半天话说他们不是跟‘两广髡贼’一起的，是’大明良民’，要我‘分辨清楚’，还愿意把他爹介绍给我们。按我观察来说这俩不像是在说假话。”

林参谋皱皱眉头，道：“也不能排除在演戏，我当年在西北边境抓过的几队人，里面好几个说是被裹挟来的良民，结果最后全 TM 是骨干分子，这也是他们的惯用技俩了。”

刘俊阳笑了笑，说道：“确实我们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不过你们真的不觉得这太巧了么，也许没有人在说谎，也许真正的答案一开始早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但是我们却不敢相信。”

“老刘啊，你是不是压力太大发烧了？”刘昊做了个伸手去摸额头的动作，被刘俊阳一把挡开：“我没烧，我只是提出了一种可能而已。我觉得我们被‘非法武装偷渡’这个话题局限住了，不妨开动脑筋，想想其他的方向。”

“那你还有其他的证据么？我就说你这一条敢往报告里写么，上级看到这一条的第一反应怕不是把我们四个全都撤职查办然后送安定医院。”刘昊耸了耸肩。

“物证呢，自然是没有的。我搞了这么多年刑侦，还真没学过怎么判别谁是不是穿越者。你不经常读穿越小说么，你行你上呗。不过么，这一条我肯定不往报告里写，说出去也没人信。我今天说这个话题，主要还是给大家放松一下，顺便提供一个新的思路罢了。”

“合着你丫是涮老子玩呢？”刘昊做发怒状。

“冷静冷静，先写报告吧，先报告已知内容，写完赶紧休息，其他的事情，我们明天再看看，可以考虑把人多提出来几个让他们对质一下，我们总能找到这群孙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的。”

2020 年 1 月 2 日 0040 青岛 北海舰队某招待所

刘昊感觉自己正浮在一片汪洋上，远处一艘奇怪的货轮劈波斩浪而来。

救我……救我……

货轮上丢下了救生圈，刘昊一把抓紧，船上的人很快把他拉了上去。

他尝试睁开眼，耀眼的阳光闪的他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远处一个穿着紫色长衫的男子慢慢走近。

紫衫男子走到他的面前，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大哥郭逸又是谁！他刚想说话，就感觉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前额上。

“对不起……”神似郭逸的男子低声说道。

“操！”刘昊睁大了眼睛，喘着粗气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周围静静的，另一张床上刘俊阳还在沉睡。

他感觉自己毫无睡意，索性坐回了桌子旁，重新点亮了笔记本电脑。

数据库里有关当年那起案子的报告还有不少，有一些还是他当年接手后撰写的，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逐渐淡忘了，他尝试让自己回想起这段并不愉快的回忆。

海事局的报告宣称在船舶失踪海域没有看到任何船舶残骸和油污……

游艇租赁公司报案称一艘小型游船在事发海域附近失踪，租赁人，明朗……

“该公司业务不明，购置大量工业生产设备却不从事实际生产，成员定期开展军事训练”，汇报人：某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副支队长潘杰鑫(注:已失踪，推测为牺牲)……

一批保存极好的万历朝卡拉克瓷突然在市面上流通，现金流流向:德隆公司……

“我发现了一个通往明朝的虫洞，千真万确！”，作者，winter_z……

刘昊闭上双眼，面前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央是一双熟悉的眼睛正凝视着他。

“妈的，不会是真的吧，这不科学，这不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