荜达低着头没有说话，良久她才抬头道：“他真得伤的很重吗？”

“前几天戴大夫已经给他下过病危通知了，”黄超说，“要不是我这里还有些特效药，他早就上阎王爷那里当差去了！”

他看得出这小女子的内心斗争十分激烈，又柔声道：“他虽然现在性命无忧，可是身子非常虚弱－－他就想见见你，和你说说话……这么多年了……他可从来没有负过你……”

荜达肩膀一颤，再也忍不住的将脸埋在双手之中，抽泣起来。黄超心中暗暗叹惜：好一对痴男怨女！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在旁静静等候。

待到她终于抬起头，黄超才递上一块手帕，道：“你莫要哭了。都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荜达红着一双妙目，哽咽道：“我不怨他，就是怨我自己……”

为什么突然又要怨自己的，黄超这个恋爱经验甚少的直男难以理解，不过他知道荜达的心防有了裂痕。

看来有戏！黄超来了精神，正待趁热打铁，荜达忽然拿起桌子上的文件扭头就往外跑。

黄超一脸错愕，在她身后有气无力地说：“文件，文件，文件我还没看完啊，这孩子……”

黄超出师不利，正盘算着怎么继续向荜达开口劝说――反正只要能把荜达叫到阵焕床前，俩人说上几句话，也就算是仁至义尽了。强扭的瓜不甜，荜达要真得态度坚决，也好让阵焕彻底死了心。没料想第二天开会中午休息的时候，便有人来密报：荜达昨天傍晚悄悄地去野战医院了。

“真得？！”黄超有些不敢相信，问道。

“是真得！”来报告的卫生员说，“荜县长在院子里转悠了好半天，我上去问她有什么事，她不肯说，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问阵连长是不是住这里，几号病房……”

“你告诉他了没有？”黄超急道。

“当然告诉她了。阵连长的事我们都知道。”卫生员用一种充满了八卦的神情说，“这节骨眼上能不帮忙吗？”

“嗯嗯，然后呢？”

“然后我们把阵连长同一个病室的另外三个伤员给抬了出去，说是去‘治疗’了。好让荜县长进去说话――她是个女人，人多了肯定不好意思。”卫生员挤眉弄眼，竭力表现着自己的“睿智”。

黄超差点喷出来，笑道：“真有你们的！”

“……我们把人都抬走之后不久，荜县长果然就进去了。”卫生员眉飞色舞，“一开始两个人就面对面的坐着，谁也不说话。后来荜县长就哭了，哭了好一会。然后阵连长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就不哭了――原本我们想凑近了听个明白，可是戴大夫说不许我们靠太近，说靠近了容易干扰他们……”

“你就别瞎掰了，然后呢？”黄超不耐烦他的废话，打断道。

“听不见，就只能干看着，”卫生员说得津津有味，“一开始荜县长就那么站着，两个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说了好一会。阵连长越说越激动，几乎坐了起来，荜县长又哭了。荜县长哭了之后，阵连长就躺了回去。然后又说了一会话，阵连长好像要她做什么，荜县长一个劲的摇头。”

“再后来呢？”

“再后来荜县长扭头就要走，阵连长把一掀被子就要起来――他哪里站得起来，立马就摔下去了……”

黄超一惊：“摔倒了？！”

“怎么不是，我们这边的几个弟兄一看阵连长摔倒在地，都要冲过去扶他起来，还是老六有经验……”

“老六是谁？”

“也是个卫生员，”这卫生员口沫横飞，越说越来劲，“他一把把我们都给拦下了，说这会是阵连长的好机会，叫咱们别去破坏……”

“这 TNDD 真是个人才。”黄超不由地评论道。

“谁说不是呢！”卫生员也有同感，“阵连长这一摔，荜县长也不走了，把他给扶了起来。扶到床上又盖上被子……啧啧……阵连长就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荜县长没法，只好坐在床沿上……两个人就这么看着，一句话也没说。我们在外面瞧着都着急，心想这是咋回事……”

“快说！”

“两个人就这么干看着坐了好一会，后来搬出来三个伤员说外面吹风冷，待不住了，吵吵着要回病房去，荜县长看人都回来了就走了……”卫生员意犹未尽，继续道，“我们都骂这几个伤员，又冻不死，非要回去！一点眼力见也没有！再等一会，说不定什么都搞定了……”

黄超心想这个趋势不错呀！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是从过程来看，两个人还是心心相映，互相关心着的。

“不能这么说嘛，人家已经很配合了。”

“我看……”这卫生员又插话了，“荜县长对阵连长很有意思！”

黄超一愣，笑了出来：“你怎么知道？”

“我看出来的呀！”卫生员说，“荜县长出去的时候，脸是红彤彤的，连耳朵都红了……后来戴大夫给阵连长去换药，阵连长还哼小曲呢――他过去从来不哼小曲的。”

“你干这个卫生员真是屈才了。”黄超心里高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们医院都不错。。办了件大好事……”他说着从里抽屉里拿出两包香烟来，“这两包烟你拿回去散给大家抽。算是我感谢大家的，以后阵焕他们的事，你们还要多关心，明白了吗？”

“我们都知道！您放心好了。”卫生员接过香烟，一看是白色外壳印着“82 号店专卖”的元老专供香烟――这可比最高级的金圣船还要高级！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特供货。不由的喜笑颜开，“谢谢首长！”

黄超心想他们的这次见面应该已经破开了多年的坚冰，也印证他的想法：阵焕对荜达并非是单相思，两个人的感情基础还在。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他们之间的感情种籽还能萌发。自己要做得就是多多给浇水了。

不过这会议只开两天，今天下午会议就结束了，荜达自然得回阳山去。而现在的形势也不容许他把荜达调回连州来。

怎么再让她多留一晚，再和阵焕见次面就好了……黄超盘算着。忽然想到荜达带来的文件他还没有全批阅过，既然昨天是她自己抢回去的，那么因为这事就得让她再耽误一晚上――责任可全在她身上。

他叫来秘书：“阳山县的文件送来了吗？”

“今天一早荜县长就送来了。”

“放在最后给我。”

秘书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黄超，只好应了一声：“是。”

果然，到了下午三点多，等不及的荜达来办公室催他的批阅文件了。

“文件不是你昨天抢回去了么？”黄超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可是我今天一早开会前就送过来了。”脸一红，分辨道。

“我批文件也有先来后到的，”黄超故意扳着面孔说，“你既然拿回去了，就得重新排队。这是规矩。”他说着故意看了看文件筐，“看来今天是批不完了。”

“可是我订了下午的回程船……”荜达有些为难，“要不首长您批好了交给通讯员过来。”

“我批完了，还得和你谈谈文件上涉及的事情。原本现在也可以和你谈，但是我连你们县的文件都没看到，只好劳烦你等一晚了――明天再走吧。”

荜达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她什么也没说。

“……我还要继续批文件，你下午没什么事可以在城里逛逛，休息休息。去阳山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没什么，都是我应该做得。”

黄超并没有接她的话头，只是低头批阅文件。荜达却不离开，在办公室里踟蹰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你还有什么事吗？”

“首……首长……”荜达用很艰难的声音说道，“我听，戴大夫和卫生员们都说……阵焕……阵连长……上尉的伤很严重很严重，虽然好转了，可是也还有危险……”

黄超一听心里就乐了，心道野战医院还真是群妙人儿！便故作沉重的点了点头：“的确比较严重。他身体不能多动，不然容易出事……还有就是心情要保持愉快，我听说他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呀……”

荜达好半天才说道：“那让他高高兴兴的，就没事了？”

“心情愉悦，身子自然恢复的快些。”黄超说着忍俊不止，连着咳嗽了几声，用浑厚的嗓音说道：“你多去看看他，陪着他说说话，比什么药都好。”

“是，首长。”荜达没有再说话，退了出去。黄超也不知道这番话有没有起到作用，看着她渐渐离开的背影，虽然已经娶了老婆生了娃的黄元老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惜：“女人心，海底针呐！”

正在感叹着，通讯员进来了，送来了一份电报。黄超打开一看，不由的喜笑颜开，狠拍了一下桌子：“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