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有人接口道：“天长公，您老不用这么说，我们都信得过您老！”

唐有禄抹了一把汗：“澳洲人从三江圩过来，还得有好几天时间，这几天咱们说什么也得撑过去。不然，全寨一个都活不了……”

他一指山下，“李三九他们和咱们，都是莫瑶一家，黄埂寨八家的后裔，说起来是沾亲带故。要说过去也有刀兵相见的时候，打仗死人天经地义。可只要被活捉的，绝没有杀人的道理。就算有仇家要杀，也得大家说个明白才能下刀。可李三九他们都干了什么了？他要攻进来寨子里，能有咱们的活路吗？！

他这番鼓动，颇有成效。寨中百姓想到一旦破寨之后的惨状，谁也不敢怠慢，男丁不论老小，全部准备上阵厮杀。妇孺准备滚木礌石箭矢，预备着和李三九的人马再斗下去。

李三九这边，亦是摩拳擦掌。为了攻破石关，他又命人预备下竹牌。后面加上支架，可以几个人一齐举着冲锋，不但能抵挡箭矢，稍小些的石块和滚木也能挡一挡。

天色大亮之后，李三九立刻驱动手下人马发起进攻。这次他们准备的更加冲锋，第一批先登全都穿上了藤甲，为首的头领更是一身的青蚨甲――是用铜钱串联而成，铜钱本身的价值不论，仅仅将它们连缀成一件铠甲费得功夫便很惊人。一个寨子里也未必有一套这种铠甲。这次算是把老本都拿出来了。

联军一起吼叫，沿着山路猛攻上来。石关上滚木礌石夹杂着弩箭如雨点砸下来，还没爬上一半路，便有十多人倒地，连着屏障也被砸破了几扇。李三九见队伍动摇，亲自跑上去大声呼喊鼓舞，又命弓箭齐射掩护。一时间石关上下箭矢交相往来，犹如雨点一般，双方主官都在前列大声呼喊，鼓舞士兵向前冲击。李三九的人攻上去，又被邓辉勇带着人打下来。石关上下双方厮杀成一团，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邓辉勇带得民兵队装备有标准矛，在石关上居高临下的不断刺击，一次次把爬墙的敌人打回去。李三九的人大多装备的是朴刀之类的短兵器，虽然利于山地间的短兵相接，但是在仰攻的时候面对长枪就很吃亏，往往不到近前便被长矛刺中。

李三九看着手下人不断爬上石关又不端被长矛的戳刺赶下来，一遍又一遍，除了在墙壁下丢下愈来愈多的尸体和伤员之外，别无进展，不觉焦躁起来。厉声道：“射箭！快射箭！”一时间箭矢铺天盖地的朝着石关落下。

然而关上早就制造了挨牌等物遮蔽，火箭落下由妇女用水桶立刻扑灭，受伤的立刻就能被拉到棚子下面救治。虽说中箭的人很多，但是箭矢的杀伤力远不如刀枪，拔掉之后稍加处理伤口还能再战。反倒是李三九的人不是被枪刺就是被刀劈，要不就是被滚木礌石砸得头破血流，筋折骨断――便是当场没咽气，也没法再战了。

战斗愈来愈激烈，李三九威逼利诱，反复督促人马冲击石关；山上的南岗壮丁一步不退。滚木礌石即将用完，唐有禄命人立刻将寨中房屋拆毁，将石块木料都搬到石关上用来投掷。

李三九连攻几次都未得手，自家的人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明显已经出现了颓势，再不使出大杀招来，一旦败退下来，今天怕就是再也攻不上去了。当下咬牙道：“传我的命令！放火！”

现在正是秋季，瑶峒少雨，天干物燥。原本就是山火频发的时候，原本他攻石关的时候虽然发射火箭，只是用来袭扰守军，尚未打算放火烧山――毕竟一旦开始烧山，这南岗寨便是玉石俱焚，攻下来所能得到的不过是遍地废墟罢了。

此刻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再不把南岗拿下来，澳洲人大军一到，不但他这点人马灰飞烟灭，连带着自己也没了颜面，再想号令各排那是痴心妄想。

两排联军，原本并不愿意做这样的“绝事”，但是双方打了几日，已然杀红了眼睛。再也顾不上那点亲缘关系了。当下看准方向，各处都点起了火。

火趁风势，沿着山坡舔噬着沿途的草木，火势愈来愈大，不过顿饭功夫，便在山坡上形成五六道火龙，翻滚着黑烟沿着山势蔓延开了。

唐有禄等人在山上看得清楚，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他估计最坏的情形还是发生了。这把火一放，以现在的情况是根本没法扑救的。第二道石关也守不住了……

他正在紧张的观望，邓辉勇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已经几处负伤，身上血迹斑斑。

“天长公！你看……”

唐有禄摆手止住了他的话：“我知道。这么下去石关是守不住了。我这就叫百姓们都进寨躲避。不过你还得再守上一个时辰。能不能办到？”

“可以。”邓辉勇道，“现在火还没有烧过来，一个时辰能守！”

“好！你一定要守过一个时辰。”唐有禄此刻已经下了决心，他叫来其他瑶老，“李三九这龟孙放了火，第二道石关之后的所有排冲的百姓，都立刻迁到上寨去。房高庆！”

他点了放水公的名字：“你带着人，把头道寨门和二道寨门之间的房屋寨墙都给拆了，拆下来的木头石块能运的都运到上寨去。地上给我铲干净，别留一根稻草！”

强行救火于事无补，不但分散人力，还会有暴露出破绽。不如干脆将原本已经拆了不少的头道寨全部拆毁，造出一个隔离带来。阻止火势蔓延。他们退到上寨，据寨死守。

瑶老们各自领命而去。唐有禄紧张的抽了几口烟，望着山下的黑烟：这澳洲人什么时候才能到？

黄超的援军保持着大致能首尾兼顾的速度，慢悠悠的一路进了青阳谷。因为在清阳谷遇到伏击是大概率事件，担任前敌指挥的李冬十分紧张，他手下没有很好的尖兵队伍――伏波军的营都有轻步兵的编制，国民军只能依靠临时用赏金招募的志愿者，他们要么是本地瑶民猎户要么就是过去官兵中的夜不收。实话说，黄超和李冬都不太信任他们，不过此时此刻，也只有他们才能担负起侦察工作了。

部队放缓了脚步，随着侦察兵不断的回报逐步向前推进。这里的地势是两山夹一河谷，谷底平坦开阔，满地都是乱石。几道浅浅的水流从乱石间流过。被冲刷的圆润发亮卵石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坑。

黄超不记得自己在另一个宇宙里来过这个地方，如果单单按照景色看，这里的风景绝佳，是个开发旅游的好地方。

进入谷地之后不久，李冬便下令部队收缩队形，长矛手全部转到行军队列的外围，炮兵和民夫则被夹在中间，步枪手以班为单位，向各个方向警戒。这样万一遇到伏击，仓猝之间队伍不会被打乱。

“全军靠谷地左面行军！”李冬命令道，“侦察兵对左翼山头搜索前进。”

这里山谷两侧的大小连绵，郁郁葱葱的山头上，到处都可以埋伏敌人，他们根本无法对这些山头进行搜索，只能先顾着一边。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一边侧翼就是安全的。

如今谨慎小心，队伍的行进速度也就可想而知了。走了几个小时，才穿过不到一半的路程。

走着走着山谷逐渐收窄，原本足足有几十米宽的谷地渐渐收缩到不到十米，卵石间的水流已经汇聚成浅河，依旧没不过脚背，行军并无阻碍。

黄超发现马腿下的溪水突然变得浑浊，他面色大变，一提缰绳，正要叫李冬，只听得立冬大声呼喊：“快！全军左转上山！”

部队原本就挨着山坡行军，此刻一呼，仓猝之下各部虽然有些混乱，但是很快便在军官们的指挥下转换方向，往山上爬去。

这里山坡并不陡峭，黄超一提马缰，颇擅爬山越岭的滇马一纵身也爬上山坡。他策马紧走几步来到高处，尚未回头，只听得山谷另一头传来了隆隆轰鸣之声，犹如在打雷一般。

“快！快！全体往上爬！”李冬拼命的呼喊着，他已经跳下马来，把马让给一个背着火炮部件民夫，又指挥自己的随身卫兵，拉扯着那些带着弹药粮食，行走不便的民夫，帮他们往山坡上爬。

黄超策马紧走几步，来到半山腰处，只听得远处的轰鸣声愈来愈大，愈来愈近，他知道自己和李冬的判断都没错。有些兵丁已经知道是什么情况，赶紧又往山上走。不少人却反倒停下脚步张望起来。

“快，往上走！后顾者斩！”李冬拔出指挥刀，吼叫着。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远处一道浊浪翻滚着过来。浑浊的河水卷起卵石树木，排山倒海一般的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黄超不由自主的抹了一把冷汗，道：“侥幸！”